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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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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先别带他直接参与进去吗?”
“那你带他来难道是为了照料他?还是饲养他?”石桥把略微淋湿的长发往后面抛一下,“我还不想带去呢,毕竟是个记者,挺危险的。不过不带去难道让他在这吃软饭?好久了,不喂那些魇魔吃东西,我们吃什么?”
我无法反驳。
愈辽协会其实是一个生意,也是我们的经济来源。
我现在大概已经无法面对小记者了,是我带他来的,却让他去做这样的事情。即使平常人并不会觉得这件事是在被人陷害,只会当做一种遭遇,但我自己知道,我无法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况且,现在他一定超过了临界值,不知道是否生变了,我死都不会靠近生变的人,我不是石桥。
石桥瞪了我一眼,她一定猜到了我在想什么。好在她身上的魇魔指数看上去是正常的,但我的呢。
“你现在就像个觉得人不需要吃饭的闭关科学家,还是没什么成就、又自认为很刻苦的那种。”石桥态度放缓了一些。“你早就知道他不是泉眼,他没用的。即使是我,今天也已经很清楚了。”
“你又清楚了。那你明白原理了?”
石桥冷笑一声。
我不再与她争吵。她说的没错,如果不是泉眼,即使我将他作为观察对象也没用。而且石桥有足够的资格嘲笑我,她还能看见的时候,是她获取了最多的魇魔情报,并且授予我。直到她失去视力的前一年,我对于魇魔的认识基本上都还完全来自她,而不是我自己的观察。是石桥能长时间地看着魇魔,愿意只身去到漩涡,愿意主动去接近泉眼,从而能够从零获得这么多的信息,而我一直以来只知道通过远离看到的黑色来逃避危险罢了。
但这样的石桥却被降下神罚。
愈辽协会也是当时石桥找到并做起来的生意。在她看不见魇魔的现在,我们依旧用这种方式谋生。
只是,石桥对魇魔的存在一直不怎么在意,在她看来,能看到魇魔只是一种特殊能力——可以用来谋生,获取利益,仅此而已。但对我来说,那是我生活中避之不及的噩梦谜团,我注定要倾尽一生找到攻克它,攻克我这份恐惧的办法。
这也是为什么我观察泉眼。
泉眼对魇魔有如此强的吸引力,却还是能够保持金色,必然是让寄宿过去的大量魇魔消失或者转移了。能弄清楚这个,就能对付魇魔。
可现在获取的情报还寥寥无几,对石桥可能已经足够了,对我,只要没能阻止魇魔繁殖,就远远不够。
愈辽协会本应该是最好的观察地点,我却总是因为对的魇魔未知恐惧而不想踏足。那些黑色的,仿佛摸不着又仿佛能钻进你脑子里的东西,闪着暗红色的光边,飞快地繁殖和膨胀,向你扑来,你却无法阻止它。
愈辽协会的成员是一群特殊的存在。协会是收费制的,它通过宣传手段,吸引到的是能够通过“捕食”泉眼而满足自己的人。他们通过与比自己魇魔水平低的人交谈,就能够让自己的魇魔水平快速降低,甚至恢复一部分生变。因此我们在此任职,带来有泉眼性质的人,用这些幸福的气味“喂饱”协会成员的魇魔,让付费会员的魇魔试图转移到泉眼性质的人身上,然后通过泉眼的力量消散,就像将水从粗糙且装有柔软海绵的碗中倒向光滑且破了洞的瓷碗,籍此进行部分转移。和旧时代的宗教有一定的相似性,但那些宗教有自己的体系,他们将魇魔喂给固定的神明,且有中间人——神父等的存在,转移的方式更加复杂一些。而且,通常情况下,宗教还伴随着灰色利益带,甚至政治关系,所以很难说这些魇魔到底是转移到了谁身上。
因此,协会的每一次活动,其实是在利用这些不是泉眼的人。当然了,不论是对泉眼还是对协会的成员,总是用话术蒙骗过去的,比如用某种方式算出的今天的命定之人,或者五行之中与你今天的运刚好相对相辅的人,与他聊天就能解决目前之烦恼,平衡运势等等。所谓愈疗协会也就这么回事。
然而。
然而,泉眼不是万能的。
我之所以那么反对石桥如此粗暴地将泉眼带到协会去消耗,是因为——
泉眼会消失。
不是泉眼性质,是我们称为泉眼的那个人,他会消失。
和预想一样,小记者已经生变了。我从地下室露出地面的巴掌宽窗户看到了他,尽管打着印有愈辽协会商标的伞,肩膀和裤腿依旧湿漉漉,像一条灰色小狗,被魇魔填满,无法挣脱雾状的黑色汇聚而成的项圈,黑色雾气汇聚成爪牙,穿透了伞面,一直伸向阴沉的天空。
我深吸一口气,用手搓了搓脸。石桥不理会我,径自出去了。她知道我是不会过去的,因此她将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将小记者赶走。不仅是因为她比我强势,还因为我的视力是保险锁,无论深入怎样的漩涡,等她回来的时候,我能看得到她情况如何,虽然她一般都在正常值内浮动。
但对于我自己,就没有任何保险了。
距离姐姐失去这个能力已经多久了?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搬家吗,还是那次意外之后。她自己似乎没有那么在意,但我却因此差点死掉。
因为一旦这样,我就无法通过她看到我是否被寄居了。
我们是无法看到自己身后的魇魔的。它们寄居生长盘踞的位置,恰恰好在头部斜后方偏上——双眼无法看到的地方,由于维度不同,它不受制于任何人类的规则,不可能通过任何形式捕捉或是反射来观测。曾经我也会和姐姐一起深入研究,互相注意着对方背后的魇魔,在黑与红的深海漩涡中跳贴面舞。而现在显然已经不可能。我对于魇魔的恐惧也经过这层未知被无形扩大,转而退后到只去接触泉眼特性的人群。
世界上唯一能够看到魇魔的人,却无法为自己诊断,也太戏剧性了。但却在姐姐看不见魇魔的那一刻起,成为了事实,也让我成为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