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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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岐山东麓，木叶的家便在这里，一个拥有三大两小五间木屋的篱笆小院。
小院坐落在悬崖边，悬崖下方有一个村落，名叫应龙村，毗邻中原有名的应龙湖。
而隔着应龙湖与应龙村遥遥相望的，便是以酿酒出名的酒坊村，正是木叶经常给师父打酒的地方。
小时候，为了练习轻功，木叶每日都要横渡应龙湖去酒坊村给师父打酒或是捉野味。
而且……不能湿鞋面。
师父固然对她十分宠溺，可在练功这方面，从来不放一点水。
“小木叶，别的本事可以不学，这逃命的本事一定要学到精髓！一定要记得，保住自己的小命最重要。”师父总是这么跟她说。
木叶看着小院正中最大的屋子，脸上满满的都是愧疚感。
师父又在屋子里好几天没出来了。
就是为了找给她续命的方法。
要说师父也真的是倒霉得很，遇上她和小师兄这两个短命鬼徒弟。
花了十几年的时间给小师兄续命，现在小师兄好不容易健康了一点，她又命不久矣了。
唉，说起来还有个从未谋面的大师兄来着，不知道是不是也因为命太短才没见过……
木叶正在院子里出神，全然不知枫白慢慢走到了她的身后。
顺着木叶的目光，枫白也看了看那间木屋，心中了然。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站在这里，愧疚地看着那间木屋。
“不必担心，师父一定会想到办法的。”枫白习惯性地摸了摸木叶的头，表示安慰。
木叶转身，情绪十分低落：“小师兄，我……”
“师父最爱喝酒坊村的桂花酿，你有空在这里自怨自艾，不如跑一趟酒坊村，买瓶小酒，再打点野味回来。”也不听木叶说下文，枫白便提议道。
“哦……”木叶乖乖答道。
也知道小师兄是在安慰自己，木叶又十分不舍地看了看那间木屋。
最后，她还是老老实实去厨房拿了竹筒，一如往常运起轻功便往家对面的酒坊村赶去。
看着小师妹远去的背影，枫白也陷入了一番沉思。
最终，他转身，朝木叶方才看着的那间屋子走去。
而屋内，一如枫白的猜测，乱成一团。
遍地都是散乱的书籍，而那个熟悉的人影也几乎被书山淹没。
“二徒弟呀……快来帮为师找找吧，为师死活就是翻不到，翻不到啊啊啊啊啊啊！！”
蓝衣少女整个人一副崩溃抓狂的模样，丝毫没有“师尊”风范。
枫白并未动手，而是安慰道：“师父不必如此心急，实在不行不是还可以用‘神农磐’么？”
“唉，就知道你要说这个。”
蓝衣少女丝毫没有喜悦的模样。
“神农磐虽能保住她的命，可也会让她不能长大。再说了，神农磐又不在我这里。”
枫白有些疑惑，问道：“师父早年给小师妹下的封印，不就是不让她长大以延长寿命么？既是如此，神农磐不也能达到目的么。”
“以前是你师妹还小，为师没能想到那么远。”蓝衣少女懊恼道：“可小木叶要是不长大，又怎么能做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呢。”
“修行之人，本就不是普通人了。”枫白不假思索道。
“我答应了她娘要护她平安长大。她娘一辈子都梦想能做一个普通人，相信她也想小木叶做一个平凡的女孩子，不要重蹈覆辙。长大、嫁人、生子、厮守，她娘就是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没完成。”
提起木叶的母亲，蓝衣少女的情绪明显低落了很多。
“那师父为何不问问小师妹的想法？”枫白十分理智地分析后，说道：“母亲是母亲，女儿是女儿。毕竟是两个人，师父又如何知道小师妹到底想不想过她母亲理想的生活呢？”
蓝衣少女向来是个开明（不着调）的师父，尤其自己的徒弟们又懂事又聪明，她也很乐意听取徒弟们的意见。
而枫白向来是个沉稳的孩子，可信度很高，蓝衣少女自然也认真地思考了他的话。
想明白了之后，蓝衣少女终于从书山中走出，不再执着于那些死物。
“二徒弟，还是你脑子灵活。”
“师父是要让我自己选择？”面对师父的坦言，木叶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对。”蓝衣少女点了点头。“你不长大，就能长久地活下去，慢慢修行便是。可你若是要长大，血脉之力迸发，就不是师父可以掌控的局面了。”
听了师父的话，木叶陷入了沉思。
她不傻，知道师父的意思。
不长大就能好好活着，长大了……就很难说了。
她也听师父说过自己的娘亲和爹爹，娘亲是先天魂体，损己利人的一种体质，小时候就是靠着她的这种体质才能救回小师兄。而爹爹是夸父族族人，是以速度著称的一支，血脉之力强劲。
有这么特殊的父母，才有了这么特殊的她。
本来师父还觉得这是件好事，以为父亲强劲的血脉之力能够补足娘亲的先天魂体，让她身体不再虚弱。
但凡是有利必有弊，木叶自小是身体倍棒儿没错，可这也加速了她的生命消耗。
十三岁那年接受了师父的封印后，她就再也没长高过了。
她在北溟六年，张凯枫只比她大了一岁，她就看着他蹭蹭蹭地长高，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模样。
她还不想死，她舍不得，好多都舍不得。
可是……她也想长大，为了心里的那份期待，她很想长大。
“师父，我的封印还能维持多久呢？”木叶问道。
“给你加固了一下，大概也就两年吧。”
两年，太少了。
蓝衣少女决计舍不得自己这么软萌的小徒弟早早去世的。
木叶又想了想，试着商量道：“那师父，可以再给我两年时间思考么？”
这个回答让蓝衣少女有些意外，笑着问道：“小木叶想做什么？”
“我想去看看这个大荒。”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木叶整个人轻松了不少。“我想知道，是这个世界对我更重要，还是张凯枫对我更重要。”
从小，师父就对她说，保命才是最要紧的，她也从师父那里听了不少痴男怨女的故事。
她现在有些纠结，却又不想那么快做决定。
这个说法就让蓝衣少女足够意外了。
还以为自己的小徒弟还是个懵懂少女呢，却不想她竟然这么明白自己的心意。看来她给徒弟自小灌输的“唯我”理论有效果了嘛。
蓝衣少女此时真的有一种小徒弟长大了的感觉。
她的这个小徒弟，自小聪慧，却一只能保持心思纯净，极为难得。
“既然你心中有了成算，为师也不拦着你。”蓝衣少女带着欣慰的笑容，摸了摸小徒弟的头。“为师会跟你小师兄去寻神农磐，你也得答应为师，不可再用先天魂体之力。”
“这次，木叶一定答应师父！”见师父如此支持自己，木叶简直乐得找不着北，赶紧抱着师父撒娇。
蓝衣少女哪里受得住小徒弟的撒娇，忍不住又对小徒弟“上下其手”了一通。
木叶从岐山东麓出发，一路经王都西陵城、平遥古镇、西岐村等地。一个月后，终于踏入了巴蜀地界。
木叶第一次出门远游便是和师父按照这个路线一路到了巴蜀的红木林。
然后在茶摊被人下了北溟的迷魂药，醒来就在北溟夜安城的困兽刑牢了。
而在北溟潜心研究了六年药草的木叶，此时已经对北溟的药草了如指掌，反而对大荒的药草生疏了不少。
木叶此行，便是要像在北溟那样，走出自己小小的家，做实地考察。
相比起六年前，木叶觉得这片红木林更萧瑟了几分。
或许是因为那位故人已经离去了吧。
想到这里，木叶在一个岔路口，果断地转向了左边。
“木叶姑娘？”
木叶正怀念着那位故人，一道柔媚的女声传来。
那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柔媚，与常人明显不同。
定睛一看，木叶自然唤出了那个记忆中的名字：“浮萍姐姐。”
来着是一名年轻女子，但头上的两个小耳朵和身后的狐尾昭示了她的种族。
红木林，木叶记忆里那位狐族姑娘的墓地。
“一别六年，云姑娘可好？”虽然都是姓云，但浮萍说的是木叶的师父。
“师父她好着呢，浮萍姐姐不必记挂。”木叶答完，开门见山道：“今日游历路过红木林，木叶想去看看可盈姐姐。”
可盈，便是埋葬在此处的那位狐族女。而浮萍正是她的贴身侍女，在她死后还一直在这里为她守墓。
说起自家小姐，浮萍的一双秀眉也染上了愁容，感激道：“难得木叶姑娘还记挂我家小姐。”
“师父她这几年十分忙碌，不得来探望故友，我来给可盈姐姐上柱香，也算是聊表心意。”木叶说着正经的话，眼看着还是个豆蔻少女的模样，又是开朗娇俏的模样，让人平添了几分好感。
浮萍一笑，转身道：“随我来吧。”
木叶也不耽搁，不急不缓地跟了上去。
虽是亲眼看着可盈下葬，但几年未来此处，木叶还真得有些忘记了。
可盈生前的住所名叫幻情斋，她死后，原本热闹非凡的幻情斋瞬间荒芜，连通向幻情斋的道路都已经被野草覆盖。
这要是木叶自己来找，还不一定能找得到幻情斋的位置。
六年前，可盈为了心上人飞廉，不惜背叛师门、残害人族少女吸取精魄，只为了救治爱人。
哪里想到，“救治”本就是一场欺骗。在新婚的当天，可盈几乎用掉了所有的修为，满怀期待等待爱人醒来。
但她等到的是爱人冰冷的匕首刺进身躯，等到的是爱人残酷的笑容。
所谓爱情，所谓重病，全都是一场欺骗。
可盈失去了所有，留下一身骂名，最后只能凄凉地躺在这冷冰冰的园子里。
时隔六年，木叶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仍然唏嘘不已。
她不禁又想到了自己，自己是否也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就算她愿意，那张凯枫又是怎么想的呢？
“哎呀！”
木叶这才想起，她好像还从没问过张凯枫的想法。
“或许得想个办法去一趟北溟才是。”
可她忘记问师父，师父和小师兄是怎么到北溟去找她的了……
只是偶然兴起前来祭拜，木叶也并未多加停留。
再往南走，便是木叶从未去过的地方了。
她记得定樊大哥给她来信，说他回营后被调任到了巴蜀的望川镇，看地图离红木林也不算远。
成儿的身体本就不太好，在北溟呆了几年的定樊更是将重心转移到了儿子的身上，歇了那抛头颅洒热血的心思。
木叶这才刚踏进望川镇，便看到定樊携定成在镇口等着。
如今的定成已经满十三岁了，已经跟木叶一般高了。
“姐姐！”定成远远地就看到了木叶，使劲挥手。
“臭小子。”定樊拍了一下儿子的头顶。“那是你爹的妹子，你得叫姑姑。”
谁知定成反而嫌弃地瞪了定樊一眼：“爹，我叫姐姐姑姑的话，把姐姐都喊老了。你一大老爷们儿，也好意思占人家小姑娘便宜，您这年纪应该是叔叔才对。”
“你！”定樊就差没跳脚了。
成儿小时候挺乖的啊，每次见到自己都是崇拜的目光，要爹爹抱抱。
长大了的成儿一点都不可爱了，还没有木叶妹子来得贴心。
定樊不知道，定成在蓝衣女子门下住了六年，受她影响，整个人都变了一圈。
就是不知道这变化该说好还是坏了……
“还是成儿会说话，姐姐就姐姐，我喜欢。”木叶抬手摸了摸成儿的头，又对定樊说道：“大哥，只是称呼而已，不要那么计较啦。”
妹子都发话了，定樊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木叶也不给他机会继续说道，便开口转移了话题：“哎呀，大哥，我赶了这么久的路，就不请我去你家坐坐么？”
“哎呀！正是正是。跟大哥来。”定樊一拍手，转身引路。
定成这下子也把自己老爹放一边了，和木叶走在一起介绍着小小的望川镇。
毕竟是十三岁的孩子，又跟木叶师父那个活宝一起生活了六年，定成想不活泼都难。
“姐姐你看那边的草精，她叫草翩翩，我娘从小就穿她做的衣服长大的，她是我们这一带最有名的裁缝了。”
“看那个酱油铺，据说我外公小时候就在那里了，每天都要排好长的队去打酱油。”
“姐姐姐姐，你看那个戏台，每天都有人唱戏，尤其逢年过节的时候可热闹了。”
“姐姐……”
木叶一路顺着定成的介绍看过来，充满了好奇。
她自小住在岐山东麓，山下都是村庄，并未有小镇。
此行一路走来，只路过了一个平遥古镇，急于赶路的她却并未停留。
听着定成说着这座小镇的一点一滴，木叶也十分受用。
定樊的家在小镇的尽头，紧靠小镇唯一的桥。
“这座桥过去，再走十里就是演武堂了，听爹说那里有很多江湖人。”定成站在桥头，指着左边那条道路说。
说完，定成又指了指右边那条路。
“这是去祖坟山的，我娘就在那里。”十三岁的定成在蓝衣少女的教导下，已经能完全看开母亲的早逝了。提起自己母亲时，并未有什么失落的情绪，脸上的笑容亦未改变。
“你的娘亲……所以你爹才自请调到望川镇来的？”木叶看看成儿，又看看后面的定樊。
相比起乐观的成儿，定樊脸上的怀念则占据了更多。
“是呀，芊芊自小在这里长大，我便把她葬在了这里。自北溟回来后，我只想陪着芊芊和成儿度过后半生。”
定樊说起这件事情，脸上还带有些悔恨：“为了建功立业，我欠了他们太多的时间。”
“大哥这是打算退隐了？”木叶问道。
从北溟归来的定樊，若是此时继续在大军之中，必定能够得到重用。毕竟他与那些妖魔朝夕相处了六年，对他们的了解也比普通人更加深刻。
但定樊不进反退，让木叶感到有些诧异。
“就在这里，不走了。芊芊死了，我又差点失去了成儿。”定樊给了木叶一个潇洒的笑容。“再去追逐那些，我已经没有那个心力了。”
“师父说过，人总是要失去才懂得珍惜。大哥此时明白，应该还未晚。”
木叶笑了，她想她完全不用担心自己大哥了。
定樊此时的心境，已经十分平和了，定成的身体又好了起来，想必日后也不会太难过。
甩去脑中悲伤的情绪，定樊把话题转到了木叶身上。
“你这次出门游历，还要继续往南么？前面演武堂内有不少江湖的英雄豪杰，其中不乏冰心堂的佼佼者，或许于你有益。”
“嗯，我还会继续往前走的。”
她当然会继续往南走，她此行最终目的地，便是位于大荒如今最西南边的天虞岛。
冰心堂、弈剑听雨阁、翎羽山庄，三大门派的驻扎地。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