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起》若棠

20、百花宫

　　天空之外，百花宫。
　　百花四季常开，五颜六色点缀炫彩流萤。淡紫祥云之上，似是一朵含苞未放的白莲，便是百花宫。
　　百花主流玥直到昨晚才从云安传到的消息得知，天族二殿下尊驾即将来访，半夜急急忙忙召集六十四花主准备迎接。时至暮春，许多花主还在凡间布花没有归来，待凤颜到时，还是很轻易就能看出残缺不全的队伍。
　　但凤颜全然不在意，自己这个殿下，又有几人真正在乎？
　　为首的流玥仙龄与芩暮相仿，人至中年仍存年轻美貌，不难想象出那个迷倒万千少年公子的多情少女。头簪紫鸢尾，身着浅色海棠，朴素淡雅，却处处流露富贵之气。
　　流玥看到凤颜，怔了片刻。明知不该多看，却还是没控制住自己把沉沉目光移开，
　　“百花主，这位是我家二殿下。”云安见流玥神情奇怪，也没有施礼，又提醒了一遍。
　　“流玥失礼了，见过凤颜殿下。”百花主才缓过神来，忙垂下双眸。
　　“百花主客气，无妨。”凤颜简短地回应了一句，但在白洛听来这已经是很长的一句话了。
　　“刚才看凤颜殿下实在像芩暮花主，不由想起故人……还请殿下见谅。”
　　凤颜浑身一抖，猛地抬起双眸：“流玥百花主，与家母很相熟吗？”
　　“她是我毕生知己……罢了，先不说这些。”流玥向后望了望，看到了白洛，迟疑道：“这位是……”
　　“若霖宫客卿，白洛。”白洛在后面抢答着，施礼道。
　　“书童。”凤颜神色淡淡。
　　白洛偏过头看着凤颜云淡风轻的神情，咬牙切齿地假笑着点点头。
　　“书童后面还跟个书童，倒是有趣。”
　　凤颜丝毫没有谎言被戳穿那种尴尬，而是微微一笑。
　　“既如此，便请殿下到百花宫中一叙吧。”流玥百花主一撩水袖说了声“请”，凤颜略一点头，白洛紧跟着一齐进入天空之外。
　　“昨日听说殿下大驾，慌忙备了间厢房，我知殿下素来喜静，便安排在了花园深处，只是那书童……”
　　“麻烦流玥百花主再给他备一间吧，离我远些。”
　　“是。”流玥神情有些尴尬，但看白洛一脸闲淡，明辰也是全然无所谓，心中更闹不准这几人的关系了。
　　白洛与凤颜的住处都环着一片湖中，湖水清澈平静，倒映杨柳依依，墨色湖影疏疏闪动，闪出千万道流萤。
　　百花香混合凝聚在空气中，一提气令人神清气爽。白洛满意地沉浸在花香中，盘坐在湖边闭目修行。这几日受伤颇多，体内气息严重紊乱，此处灵力充沛，正是疗伤的好去处。
　　白洛蓦然间听见了开门声，微睁一只眼睛向声源撇去，却看见凤颜一人走出厢房。他暗自打了个响指，自己屋内一只白狐从门缝中溜出。
　　“去吧。”他拍了拍夜兽的头，灵狐知趣地跑开了。
　　白洛掏出传境螺抛进湖里，画面立刻放映在湖水之中，然后自己往大榕树上一靠，倒像看戏一般。
　　画面一路切换，一直到了百花宫。
　　看到凤颜进了殿，流玥百花主站起身来微行一礼，道：“请上座。”
　　一旁的花侍在青瓷杯中倒上了花露茶，推倒了凤颜面前。
　　“这是收集每日晨起花露煮的新茶，殿下尝尝。”
　　凤颜稍抿了一口，便放下茶杯，直入主题道：“流玥百花主，我此次前来，是有一事要办。”
　　“殿下有何事？”
　　“与我母妃有关。我想知道，母妃的真正死因。”
　　流玥感到浑身一震，啪的一声，不自觉地将茶杯掷到了桌子上，半盏残茶都倾洒出来。
　　“殿下为何想起……问我？”
　　“因为我查出了一些事情，母妃遇害的仇人很可能是上天宫之前的相熟之人，百花主与家母熟悉，想从这里知晓些线索。”
　　流玥紧张之余都忘记了施咒，直接用袖子拭掉桌上的残茶，直到袖子沾湿才意识到自己愚蠢的错误，又慌忙掏出手帕擦拭。
　　“那么殿下……想从我这里得知什么呢？”
　　“我想知道，母妃生前在百花宫，可曾招惹上什么人？或者，她是否与寻仙阁之人有来往？”
　　流玥定了定神，抿紧下唇思索了半晌，最终下定决心般：“殿下所问，我本该如实回答。只是我与芩暮虽然交好，但仔细想想，我其实并不了解她，也不了解她身边之人。所以，殿下所问，流玥恕难回答。”
　　凤颜眼中抹过一瞬小孩子般难过的情绪，但很快便调整过来，轻笑道：“百花主若有难处，我就不强求了。”
　　“不过……”流玥又沉吟片刻：“殿下所住之地名曰云湖，常日平若死水，只是再平静的水也有暗潮翻涌之时。在那之前，殿下可以一直住在此处，耐心等待。”
　　百花主这话说的奇怪的紧，白洛将头靠在粗大的树干对着云湖沉思，为何幕后之人连百花主都能轻易操控？他背后到底是什么势力？云湖中藏着什么秘密？为何要等待？真相又到底是什么？
　　白洛晃晃脑袋，虽说他在琢磨法术的方面颇有天赋，但对于这种繁复的事件实在懒得动脑子。
　　“我还有一事相求……”
　　“殿下请讲。”
　　“百花主能否让我见见，接任母妃之位的蓝花楹花主？”
　　流玥又续上一杯新茶，神色放松了些：“自然可以。但芩暮死前钦点的蓝花楹花主……还是个孩子，性情顽劣了些，我怕她给殿下平添麻烦。
　　“无妨。”
　　“那我现在命人去叫。”流玥刚站起身来，却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佩环相撞的声响，一个女孩跌跌撞撞地跑进大殿，随意一挽跑乱的发髻，冲店内二人莞尔一笑，脆生生道：“刚刚听说，百花主叫我？”
　　凤颜怔了怔，上下打量着殿口的小女孩。年纪应不过二百岁，身着紫衣罗裙，腰系两个佩环，一绿一白，散发柔柔仙气。头上梳着个飞仙鬓，不少碎发凌乱在脸上。一双明眸直直地看着凤颜，不见一丝惧意，也毫不轻视，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或是加些好奇。
　　凤颜很久没有看过这种眼神了。
　　流玥眉头一蹙，喝道：“你怎知我叫你？”
　　“随……随意听到的。”女孩并不畏惧流玥这一声呵斥，讪讪一笑，跃过坎门跑入殿中，对着凤颜道：“这位姐姐是……”
　　“莫要乱叫，这是凤颜公主。”
　　“哦。”女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提着裙子行了个礼，道：“见过殿下。”
　　这大概是既白洛之后，凤颜见到的第二个行如此草率之礼的人。
　　可凤颜此时毫无怒意，心中还有些欢喜，毕竟她虽然在天宫年龄最长，却没怎么听过两个胞弟叫她姐姐叫的如此亲切。
　　她突然感到脸上的神情可能会吓到孩子，努力尝试着收敛些寒意，努力想笑，却发现两腮由于常年不动已经有些不听使唤，笑的也有些僵硬。
　　“你叫什么？”
　　“任苒。”女孩很认真地答道。
　　“你为什么在门口偷听？”流玥在一旁责问道。
　　任苒一嘟嘴：“百花主，我可没有偷听。我只是看见一只狐狸从我云湖中窜过，我就追着它一路跑到了这里。刚想进来看，结果正巧听到您正要派人找我，我就进来了啊。”
　　“狐狸？”流玥一愣：“百花宫哪里来的狐狸？”
　　“就是狐狸呀。”任苒用手比划着：“就这般大……”
　　“可是浑身雪白，唯有尾巴一撮红毛？”
　　任苒眼睛亮了起来：“就是它！殿下怎得知道？”
　　“那它现在在哪？”
　　“应该还在这里……”
　　凤颜猛地凝结周遭元气，周围万物都会受到牵制，便感觉右边帷幔一动，再将蓝光朝那处轻轻一点，那只狐狸自投罗网地钻了出来。
　　任苒兴致勃勃地跑过去抱起了狐狸，举起来柔顺它的白毛，道：“殿下，百花主，你们看它，好可爱啊。”
　　凤颜眯起眼睛，点了点头道：“是很可爱，极适合炖了。”
　　湖边的白洛暗叫不好，朝里屋大喊道：“明辰！凤颜要把夜兽炖了吃了！“
　　后面的房门被猛地打开，少年慌慌张张地从屋内跑出来，鞋都没来得及蹬上，大叫道：“夜兽？在哪呢？”
　　“百花宫，你现在快去。”白洛暗道自己去还一身麻烦，不如让明辰解决。
　　还没来得及吩咐他对冰山客气一点，青衣少年一瞬便不见了。
　　下一刻湖水突然一荡，突然切换放大到凤颜的脸上，白洛细看她……倒也没那么冷了。
　　“殿下，炖了不太好吧……况且我也不知道狐狸怎么吃啊？”任苒嘟囔道:“不如殿下将它赐给任苒吧，我想要。”
　　凤颜低头看向那个小小身影，挑眉道：“你想要？”
　　女孩使劲点点头。
　　“恐他要跟你急了……”凤颜话音未落，便听到从老远传来急切的声音，“凤颜！不许动小爷我的夜兽！”
　　少年光速跑到凤颜面前，把手一伸：“还我！。”
　　“你不是向来喜欢欺负它么？”凤颜也奇怪自己居然不生气，还饶有兴趣地看着明辰怒气冲冲的脸。
　　“那也是我的，给我！”
　　“你如果不喜欢它可以送给别人啊，何必给自己添堵？”
　　“谁说我不喜欢？我喜欢欺负它就证明我不喜欢他了吗？你总是口口声声地说要杀了白洛哥，不也从来没动过手么？”
　　流玥瞳孔差点掉出来，感觉知道了些不可知的东西。
　　凤颜眸色骤然变冷，将夜兽扔给明辰，道：“带着你的狐狸，滚。”
　　明辰目的达成，也不管凤颜滚不滚的，自己一身轻松地离开了。任苒虽不是细心的孩子，却也能感受到凤颜脸上明显的变化，又不太会安慰人，只好在桌子上拣了个橘子，还自己剥开一瓣递给凤颜，乖巧道：“姐姐，吃橘子。”
　　凤颜有些僵硬地接过橘子，却不知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