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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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阴天，天际云层厚重。
闹市区，大型显示屏和广告牌的绚烂霓虹被淹没在了萦绕于城市半空的薄雾之中。道路上清一色的黑白灰给这座如同机械般不停运作，弥漫着厚重金属感的城市添了几分晦暗。
宋启一米八的个子，此时正蜷着腿坐在日式小轿车过于靠前的副驾驶座上，看鼻子呼出的气息在车窗上凝结成雾，再变成水珠落到窗沿上。音响里正在播放某老牌歌星的人气曲目，他虽然没有听过，但还是能跟着舒缓的调子轻轻用脚打着节拍。一旁的司机望着前方缓慢移动中的车流啧了一声，然后不耐烦地从兜里拿出烟盒掏了根烟叼在嘴里。
“小宋啊，介意我抽根烟吗？”司机孙叔侧头，晃了晃手里的打火机。
“抽吧，叔。”宋启点头，在白烟飘向自己前先伸手把车内循环打开，随即半身一歪靠在车窗玻璃上，风窜过开了小半的窗户，肆意地吹起他头顶的发。
载满了行李的车慢悠悠地驶向东京涉谷那个著名的的十字路口，人群从眼前密密麻麻地穿过，视线从不远处大楼的三层起开始变得模糊，他揉了揉眼睛，放弃了往外看的念头，索性闭上眼睛，借着二手尼古丁的气味催眠自己。
就在一周前，刚从国内疯玩了整个假期后回到日本，拖着行李箱还没进家门就接到了房东赶人的电话。没有提前一个月通知房东是要续租还是退租，回国期间还打不通电话，房东大婶气的连敬语都说得不顺畅了，只告诉宋启给他三天时间收拾东西搬家，这房子已经租给了新的住户，而且连打扫卫生的日期都预约好了。
还真是要被“扫地出门”了。宋启懵了会儿后还是没什么实感，只是望着自己的小屋子有些茫然。过儿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咬咬牙准备还是先给隔海相望的母亲大人打个电话报备一下。
电话接通后不出他所料，他老娘把他一顿好训。
但幸好宋妈妈还没气到失去理智，作为一个精明能干的女强人，在得知儿子吃了个没常识的亏后嘴上虽然说着不管，但还是立马动用人脉，联系各路友人为儿子安排个临时的住所。最后总算在距离宋启被赶出去的最后一天的时候，宋妈妈一个电话打过来，让他第二天给学校请假，收拾好行李后在家里乖乖等着搬家公司的人过来。
“在无限生命的间隙中，一定有温柔在流动...”
歌曲播放到了副歌部分，宋启听完这句后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心道这世上好人还是不少的，他虽然不知道自己老娘动用了什么手段找到了什么人，但至少让他不至于在异国他乡抱着行李睡大街了。
他这么想着，摸出手机点开聊天界面，发出了自叛逆期以来第一次主动的和要钱无关的微信：
—谢谢妈。
—傻小子，不仅仅要谢我，还要谢谢你舒阿姨和季哥哥，若不是季恒那孩子碰巧被调到东京工作，还租了套不小的房子的话，你就等着睡酒店吧。
宋启回了个表情包，脸上却没什么笑容，他盯着母亲发过来的舒阿姨和季哥哥几个字反应半晌，最后惊得睁大眼睛，喊道：“季恒？！”
孙叔抽完了烟，被他突然一声嗓子吓得差点按到喇叭，捂着胸口惊魂未定地看向宋启：“小宋，出什么事了吗？”
“叔，抱歉，我有点太激动了，没什么事。”宋启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低头开始打起了字。
—妈，你没和我说过要去住季恒家里啊！
他老娘刷刷飞来一条语音：
“我没有给你说吗？那可能是忘记了，你待会儿到了你季恒哥哥家里要乖一点，别像小时候一样老是和他吵架，人家现在已经上班了，你一个小孩别在人家面前没大没小的知道吗？还有啊……“
幸亏宋启先见之明调小了音量，他听了半截就关掉了语音，打了个字回复：
—嗯嗯知道啦。
发完后按了锁屏，拿着手机半天没回过神来。虽然近十年来都没有见过面，但是宋启却对季恒这个名字熟悉的不行。
宋启小时候一家人住在一个老小区里，邻里之间交情深感情好，再加上宋启的老娘从事公关工作，在人际关系处理上可谓一把好手，所以在宋启很小的时候就被他自来熟的妈带着走街串巷，小区里的人基本上全都认了个遍。而宋启恰好随老妈活泼的性格，在小区的孩子中间也挺吃的开的，最辉煌的时候，多少个小男孩儿小女孩儿天天幼儿园一放学就齐刷刷站在他家楼底下喊他出来玩儿……
唯独只有季恒不买他的账。
或许是五岁的年龄差让当年已经快十岁的季恒自动把自己划入了小大人的行列，毕竟小学四年级的小伙子和幼儿园大班的小屁孩还是存在着一定的代沟。再加上季恒本身就是个不爱说话的性格，在他某天正自己玩的开心，看见远处一个小圆球屁颠屁颠地朝自己跑来，后面还跟着一大群流着鼻涕泡儿的小跟班的时候，他非常果断地站起身，转头就走。
这件事情毫无疑问地给宋启弱小的心灵留下了大大的阴影。彼时的宋启只是因为从没见过季恒这个小哥哥，所以想来打声招呼而已。况且从出生到现在，他虽不至于是呼风唤雨，但是在交朋友这件事情上四岁的小宋启至今还没有碰过壁。而季恒作为第一人，直接被小气包划为了再也不想见到的哥哥榜榜首。
小孩子忘性虽然大，但也看得懂脸色。这之后的日子里虽然两家的妈妈常有来往，顺带着宋启去季恒家的机会也变得多了起来，但是吃过瘪的宋启学乖了，他知道自己反正和季恒也玩不到一起，于是便不再主动地去找季恒，两人挨着坐的时候也时常互不搭理，每次都是各做各的事情，聊天聊的也不多，几年下来也就只有对这张脸熟悉一些。
后来季恒小学毕了业，初中高中住校，这期间两人见面的次数便屈指可数，即使见了面也只是几句寒暄。再后来季恒考到了外地的大学，又出国留学，留在国外工作，一晃近十年的时间，季恒在宋启脑海中依旧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冷酷小大人形象。
“小宋啊，到地方了。”孙叔把车停在了巷子口，头探出窗外看了看后，又缩了回来一脸为难的样子。
“这车只能到这儿了，但是那房子就在巷子往里二十米的地方，车上的东西我给你装上拉过去吧。”
“好，谢谢孙叔。”宋启这时解了安全带下了车，他扶着车门呲牙咧嘴地跺了跺发麻的左脚，在这小轿车里坐的一个小时差点没给他憋坏。看见司机正把自己几大箱子东西搬下来，他想走过去帮忙的时候手机却响了。
“喂？哪位啊。”宋启下意识用日语问道。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沉默，然后用中文回复：“我是季恒，你到楼下了吗？”
宋启握着电话往四周看了看，除了一个在遛狗的大妈之外没见着有别人，但他还是点头：“嗯，刚到，正在搬东西。”
“需要我帮忙？”
“没事，司机大叔帮我搬。”
“嗯，那你们进门之前在门口按601，我来开锁。”
“哦……”
对话结束得生硬，对方挂了电话后宋启不自在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他提着自己的大包小包磨磨蹭蹭地跟在孙叔后面，搞的孙叔回了好几次头看他，还以为他手上的东西挺重的。
“小宋，重的话跟叔换吧。”
“没事的叔，我提得动。”
他的这些行李看起来虽然不是很多，但还是来回搬了三趟，中途宋启让孙叔开车先回去了，他不太好意思太麻烦别人，再加上搬东西还能拖延点时间。季恒给他开了门之后便一直站在客厅，两人只是简单地打了一个招呼，宋启甚至还没有好好看一眼现在的季恒长成了什么样子。
这房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季恒给他留了一个房间出来，面积不大，住一个人勉强合适。宋启抱着找到房子就搬出去的念头乐观地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收拾东西。季恒在他进了房间之后在客厅的电脑桌前开始办起了公，两人明明在一个空间里，却还是能做到宛若独处，一声不吭。
宋启作为一个出名的话痨其实挺想说话的，无奈他对谁都能聊几句，偏偏遇到了他此生最没辙的那类人，让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近才好。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晚饭时间，宋启正把他要用的参考书从箱子里一本一本拿出来码在桌上，季恒走到门口敲了敲门，道：
“该吃晚饭了。”
“哦，好。”宋启站起身开门，刚准备迈步便发现季恒站的离门出奇得近，而自己要是走一步，百分之八十的概率两人能鼻子碰着鼻子。
这人站这么近干嘛……宋启腹诽道。
季恒看了他两秒，然后转头让他坐到椅子上，又从兜里摸出手机翻了翻，然后放在宋启面前让他看。
“点外卖吧，选自己想吃的。”
“谢谢。”宋启接过，没客气地找起了自己常吃的快餐店，选好后又把手机还给了季恒，
“选好了，你来吧。”
季恒看着屏幕上那个著名logo沉默了几秒，然后点击退出了页面，换了一家中式家常菜馆点了几个菜。
“你经常吃快餐？”
宋启冷不丁被问到，愣了一下后说：
“我平时会自己做菜，但没什么精力的时候就点外卖吃这个。”
“快餐不健康，少吃对身体好。”季恒面无表情，看在宋启眼里像是他对快餐有什么苦大仇深的渊源一样。
“知道了…”宋启点头道。
似乎是有些诧异于宋启此时突然的乖巧。季恒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缓和。宋启也看了看他，才发觉面前这张脸好像是要比小时候要成熟许多。季恒穿着一身浅棕色的家居服，头发有些微乱，客厅暖黄的光直直地洒在他脸上，让他看上去似乎与自己以往印象中的冷漠古板不尽相同。
等饭的过程中宋妈妈来了电话询问宋启的情况，宋启按了接通，宋妈妈气势十足的声音传了出来：
“儿子，你那边如何了？”
“妈，我东西收拾一半了，现在正在和季……季哥等晚饭呢。”宋启一瞥，发现季恒正在看着自己。
“有没有对你季哥说谢谢啊？得亏人家这次肯让你搬过去合住，不然你就等着住酒店吧。”
“哎，我说了……”宋启说罢觉得自己没什么底气，于是捂着手机又小声对季恒道：
“谢谢季哥，这次帮大忙了。”
“小事情，不用谢。”季恒朝他露出了一个淡到可以忽略的微笑。
宋妈妈给宋启交代了一下今后的事情，让他先住着不要太操心房子的事情，她和季恒说好了在宋启考完大学校内考之前都可以暂时不着急搬家。费用的事情倒是好说，刚好对半分。
“但是啊儿子，你再怎么说也是给人家季恒添了麻烦，平日里记得别乱发脾气，多体贴体贴人家，他工作的压力也不小。出门在外又是异国他乡，你们互相照顾。”
“妈，我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那妈就先挂了，记得时常要和家里保持联系，还有专心备考……”
“嗯嗯，再见。”宋启挂了电话，舒了一口气。
季恒从门口拿了外卖进来，放在桌上后打开包装，分好了两人的东西后看着宋启桌上那个汉堡套餐皱了皱眉头。罢了又默不作声地把自己点的中餐送的一次性碗和筷子分出来一套，给宋启盛了点汤。
“喝点这个。”
宋启赶紧言谢，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他接过汤后想了半天，发现现在的季恒和自己小时候的差别还真是有些大，且不说能点头同意自己搬到他家里住不短的时间，光是这明里暗里照顾自己的样子就已经让宋启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现了偏差。
而季恒不知道这喝汤的小鬼在想些什么，他今天虽然不上班，但是公司还是有很多邮件往来，需要他时时关注回复，于是一顿饭下来，两人没再有更多的交流。
吃完饭后宋启准备继续回屋收拾东西，季恒却默不作声地跟在他后面走进了房间。
“哥，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你早点休息，弄不完就明天再弄。”
“嗯。”
“你的语言学校离这里远吗？”
“坐电车能直达，20分钟就到了。”
“那还是有点远了，但是还好顺路，明早我陪你。”
宋启本来想说不用了，但他还记着刚才老妈电话里嘱咐的，人家好心好意让你来住，你得顺着人家的话说才有礼貌，于是便答应了，顺便还从脚边纸箱子里翻了个不知道多久买的浅草寺的冰箱贴出来，递给了季恒。
“哥，送你一个小礼物当作小小心意。”
而季恒手里拿着冰箱贴，和笑的正开心的宋启对视一眼，表情看上去颇有些无奈。在和宋启道过晚安之后他便回了房间。因为隔天还要早起，宋启也洗漱完毕就上了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