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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   第七章

      大凡是人,总有自己看不顺眼的东西。
      如我,最讨厌的人,莫过于绿衣七品官裴元度。
      世上有一见就喜欢的人,也有一见就讨厌的人。见了叔父我心再不甘,却也有淡淡喜悦。而见了裴元度,我除了白眼还是白眼,再无好脸色。
      似乎他也不喜欢我,平时即便见了我也当作未见我,好象我是隐形之人。而造化向来爱捉弄人,如我们这般,偏偏日日相见。
      原因也无他,谁让他就住在我居所院落隔壁---“盛友堂”中,走进走出,难免碰面。有旁人经过之时,两人都是虚伪地假笑,笑得我面也发僵,若是无人,我们皆是恶脸相迎,拂袖而去。
      装模作样的滋味实在不太好,见了面总是感觉不舒服。后来我和他都学乖了,我避他,他也避我,正觉心安,谁知清净不过几日,没料到我们竟又在叔父房前相会。
      那日前去拜会叔父,见他坐于叔父房前回廊之上发呆,不若往常,在叔父房中如入无人之境。
      今日的他有些反常,我不由狐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他遥望空中。而我所见,并无异常。
      这人在发什么神经?
      不屑的在心中摇头,正欲迈步进房,却被某个不知“识相”二字为何物的人拦下。
      “不用进去了。”
      “我的事,何需你来管?”
      我傲然。
      “谢相正在安睡,你别粗手粗脚地打搅他。”
      他看也没看我,依然是如旧所见的轻蔑眼神,我想破口大骂,偏又顾忌他的话。探头,看看屋内,屋内明明空无一人。
      这人是不是在玩我,恼火地转过头,却见他朝我指了个方向。
      听雨榭建于湖面之上,除一面有与堤岸相连的九曲回廊,三面皆环水。裴元度指的,是他的左侧,被建筑所挡的临水阶台。
      我见他蹑手蹑脚的样子,也不由自主地放轻步伐,走近,就见叔父无忧的睡姿。
      午时已经过半,今日正午日光倒不是很猛,暖暖洒在听雨榭之上。叔父身边水清清看得见游鱼的身影,叔父身后满湖碧绿荷叶如盖,亭亭玉立。
      而他熟睡的面容那样平静祥和,无忧无虑。
      看到这样的他,我不知怎的,有点想笑。裴元度见我笑,便瞪我,我越发笑不可抑,他又瞪我。我指指叔父,他看去,顿时哑然,脸上也冒出浅浅笑意。
      原来,叔父睡着的时候,这么不老实。
      他的腰下垫着几本奏本,而叔父左手洁白的袖子,竟掉进了水中,不时的,被游来游去的调皮鱼儿当成饵,咬了又咬。
      这般不舒服的姿势,亏他也能睡的着,竟也能睡得这般好。
      被我们两个人死盯着不放,他却似乎一点未觉。好半晌,只是动了动左边的袖子,似是想翻身,偏偏袖子落进水里便沉了,竟也拖不动,动作所到,几点凉水随着袖子的卷动,溅上了叔父的脸。
      我以为他会醒,却只见他皱皱眉,右手揉揉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继续睡。
      忍不住的,我就是想笑。控制不住的时候,便猛然笑出了声。
      大概我的笑声太大,裴元度瞪我不够,还当机立断踩了我一脚。吃不住疼,我立时停住了笑,而我正想踩回来报仇,叔父醒了。
      “元度,旭儿。是你们啊!”
      平时是幽蓝色的双眼,如今却是浅浅的,如此时无暇天空般的净蓝,那双眼里睡意依然浓浓。神智尚未清醒的叔父看着我们,揉揉眼,他却不知自己左袖此时已经入了水。
      下一刻,我就见叔父流云般的白袖在空中划出了小小的弧度,带着闪亮七彩光芒的点点水珠,不仅掉落在地上,也溅了叔父一脸。
      接连不断打了几个小小的喷嚏,忙忙地用袖子擦脸,叔父却忘记了自己的左袖已经湿了,结果只是越擦越湿。最后还是裴元度看不过去,伸手递了一条白巾。迟疑地接过,好不容易擦干脸,叔父这才疑惑的看看自己的袖子,又看看水,最后迷惑的眼神又看向我们。
      那吃惊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虽然我眼中的叔父,是个成年的男人。
      “这是怎么回事?”
      我笑而不答,而裴元度一脸没好气。
      “谢相,您睡觉又不老实了。袖子落了水,所以……”
      “元度,你今天到这里,不是特意来训我的吧!”
      警惕地打断裴元度似乎快要出口的滔滔大论,叔父喃喃道,又看我。
      “旭儿,你呢?”
      “我只是来探望叔父,倒是裴大人,好象有事。”
      方才我来之时,见他坐于回廊上既看天又看自己怀中的卷轴,长嘘短叹。我想他必然有事烦恼,而他不愿叫醒叔父,或许,只是因为他遇上难题。此时不卖他,何时再卖他,见他再度恶狠狠朝我瞪来,我微笑。
      “元度?”
      叔父看着他,目光温和又亲切,而这位裴大人的脸却如同煮红的大虾。我又想笑,却不料他为难的人是叔父。
      “谢相,这是刚到的,谢相你的俸禄帐册,元度拿与你过目。”
      叔父看着裴元度递上的帐册,却不去接。
      “元度,平时这些不都交由你处理了吗?怎么今天又来问我。”
      “谢相,今年制度有变。您也知道我朝官人除给职田、禄米以外,薪俸又分为俸料、食料、杂用、防阁及庶仆等。”他看看我,似乎向我解释。“因今年陛下下诏改制,将各种原有各色薪俸合并,按月给付,统名为‘月俸’,今日元度已领谢相春、夏二季俸禄,所以要重新报给谢相听过。”
      “原来新俸制度今月开始实施,我倒忘了,元度你往下说。”
      “谢相居官三品每月共得十七千,其中月俸五千,食料一千一百,防阁十千,杂用九百文,今算春夏二季六月俸禄,总计一百零二千钱。谢相请过目。还有今春谢相永业田与职事田的田产与禄米收支情况,也请谢相一并过目。”
      叔父还是不接,他看那帐册的目光,在我看来就好象看到妖怪似的。看了半天,见叔父没有动静,裴元度不耐烦了。
      “谢相,就算谢相把俸禄管帐的事都赖到下官身上,下官也认了。可是元度之所为,谢相的日常开销,交付给府中郭管家的钱数,谢相总得过目一下吧!”
      叔父看看他,又看看我,最后瞄瞄帐册,为难。
      “这个,元度,你也知道,我最不擅长看这个。看到帐本我头会疼,俸禄交给你和郭二、孙麒处理就行了,我信任你们。正如陛下平时所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们只管放手使用我的俸禄就好,最后再给夫人看一下即可,不用再给我看过了。”
      又泛起了,如狐狸般的笑,叔父亲切地拍拍裴元度的肩膀。而被拍的那人,已如木雕石像,目瞪口呆。
      “谢相。”
      裴元度的声音发抖,颤颤的手指点着叔父,却是一脸无奈。
      “好啦好啦,看这光景,季常也要到了,近月不见,怪想他的,我先到前厅去,你自便。”
      就这么逍遥自在的,叔父就在他吃惊的眼皮底下,带着我飘飘然离开。
      偶尔回头的时候,我见裴元度看着叔父远去的背影,气得直跳脚。而我那温和而慈蔼的叔父,额上此时却冒出了冷汗。
      我只听见,他喃喃地自语。
      “还好跑得快,要慢一步就得去看那劳什子帐本了。被元度逮到非看得我头大不可,为什么我一定得看这种东西……”
      这样的时候,我对裴元度,很同情。
      ***
      叔父见的人,有张天生的大嗓门,这让我想起张飞。
      当然长得不象张飞,可这人就让我想起张飞,只有《三国志》里的张飞,才有这样如雷震耳般的大嗓门。
      从小到大,我所见的人,都是江左士族子弟,个个崇尚优雅的举止,连说话也都是轻轻柔柔。虽然我们说的,是中原的洛阳古音,而这样的声音,其实很重浊。
      叔父的言谈也是如此,但他说话轻柔如歌,清脆而悦耳。我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不是改造过,叔父说的话语与家中的人不同,很妩媚,有时听上去,柔软若无骨。
      叔父与他的朋友,绝对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见了他,方才知道我的叔父--世人所称的“谢郎”,究竟优雅到什么地步。这两个人就象黑与白,截然不同,但这似乎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季常,你到了。”
      “是啊,早上才到,距离陛下限定时日只差半天。”
      轰轰的声音震得我脑袋也发昏,我晕晕地看着他,伸手拉拉叔父的袖子。叔父看我,微笑。
      “旭儿,这位是叔父的好朋友,御史大夫吴肃,字季常。季常,这是我内侄谢旭。”
      这人对我似乎没什么好感,见叔父介绍,也只是冲我微微一点头,这让我有些恼。
      云阳谢家人,怎能被人这般轻视,再听他的话,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免了免了,除了你,吴肃不想再认识那些所谓士族子弟。朝中那堆人,已经够我烦的了。”
      吴肃?季常?
      御史大夫吴肃季常,不正是上次我所听到的,那个上本弹劾叔父的人名吗?
      “你是那位上表弹劾叔父的御史大夫!!”
      恼着恼着,突然这人的名字蹦进我脑海,我吃惊地叫出声。那位吴御史看着我,黝黑的面容上此时竟微微有些发红,而叔父听到我的话,也很吃惊。
      “‘季参御史’的绰号竟传到江南来了吗?我还以为只有京城知道而已,你说的没错,这位威风八面的吴大人,就是每隔三月就定期弹劾叔父一次的吴御史。不过那只是出于臣子的职责,季常兄与叔父,私下是好朋友。”
      拍拍我的头,叔父笑道。吴大人看着叔父状似愉悦的笑脸,只是摇头。
      “被我这么参,也没见你收敛多少。每被参一次,还兴高采烈的,这样的人也实在少有。”
      “你参了我这多次,每次见你上本,文辞都有进步,我当然替你高兴。你上进,我开怀又有什么不对的?”
      “就你一堆歪理,不和你辩。”他摇头,又道。“对了,你病好些了吗?我在路上听到你又病了,现在情况如何。”
      吴肃靠近叔父,手摸摸叔父的额头,才露出笑脸。
      “已经好了,你尽管放心。我倒要问你,京城至云阳水路不过十日行程,你怎么走了半月之久。这半月都没你的消息,我很担心你。如今瞧你比日前在京时清减了些,路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叔父拉着我的手,坐下,又问。
      “怎么这你也看得出来,我一路在船上猛吃猛喝,照理你不应该看得出来才对啊!”
      吴肃摸摸自己的脸,喃喃。叔父好气又好笑。
      “你有什么事我当然看得出来,季常,你该不是怕我担心,才在路上耽搁这么久吧!”
      “也没有,主要赖你江南的螃蟹,我吃了水土不服,病了一场。所以路上也耽搁了点时间,再说你病了,我怎么好让你这病人再来操心我的事。”
      小声的小声的,后来他的声音渐低如蚊子哼叫。看来,他之所以延迟时间到来,是因为叔父。
      不想生病的叔父担心他,所以在病好之后才来见叔父。
      这是男人的友情吗?
      我心中暗自咀嚼,说不出那是什么滋味。
      “螃蟹?不会吧,胃寒之人不得食螃蟹,你胃又不寒,吃了应该不会有事啊?莫不是将柿子与螃蟹同食?那自是不行。”
      见他摇头,叔父又看看我,我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这吃螃蟹还能吃出水土不服来,我当真第一次听说。
      “大人确定是我江南的螃蟹惹得祸?”
      我静静地问,他则一脸理所当然。
      “正是,刚下律州,我就看见滟水岸边有螃蟹爬动。本官乃北地人,也未吃过螃蟹,就命下人捉来煮熟。没料到食用之后上吐下泻,委顿不堪,这不是螃蟹使本官水土不服,是什么?”
      我无言,正犹疑,叔父插话言道。
      “季常,你确定你吃的是螃蟹吗?你以前也没见过螃蟹,你怎么可以确定你吃的就是螃蟹?”
      “就算没看过,我也听过啊!《礼记*劝学篇》有云,蟹二螯八足。我在江边所见之物,也有八足,加之二螯,不是螃蟹是什么?”
      “你吃的螃蟹有多大?”
      叔父想了又想,复问。
      “这么大。”
      吴大人比画了一下,叔父扶着我的肩,猛地笑出声。
      “错错错,你吃的那个不是螃蟹,是澎蜞。澎蜞不能吃,你吃了当然会生病。”
      “澎蜞?”
      这时我也想到了,忍不住笑,我道。
      “是啊,澎蜞,似蟹而形小,生长在水边。那不能吃的,吃了就会吐泻。”
      “世上还有澎蜞这东西,怎么我以前从来没听过,这《劝学》里也不说清楚。”
      吴大人摇头,也忍不住好笑,叔父叹气。
      “不是《劝学》的错,你呀,《尔雅》读得不熟,《劝学》读得太熟,结果几被《劝学》害死。”
      《尔雅*释鱼》中有说到澎蜞,而这位大人,却只记得《大戴礼*劝学篇》所记载螃蟹的形状,分不清而误食,结果闹出这么大的笑话,还赖我江南的螃蟹不好。
      吴大人这次真是脸红了,我有趣地瞧着他,突然觉得,他不若我想象的那般讨厌。
      ***
      似是不忍,见他太窘,叔父此时岔开了话题。
      “你的内袍怎么还没换,上次我见你,你是这件破袍子,怎么这次见你,你还是这身破袍子。”
      微微皱起眉梢,叔父看着吴大人的袖子,道。
      “我家中人口多,连吃饭都不够,哪里还顾得上衣服,反正是内袍,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你当没看到就好。”
      他倒不以为意。
      “我怎么能当作没看到!!”叔父皱眉,见他只是摇头,苦笑。“算了算了,指望你去换还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升起来。这样吧,我送你一百匹绢好了。”
      “不要。”
      “减半,五十匹。”
      “不要”
      “再减半,二十五匹。”
      某人依然回答“不要”,最后减至一匹,那人还是摇头说不要。叔父的眉越挑越高。
      “就一匹有什么关系,你升任御史大夫,个性怎么越来越罗嗦。以前那个豪爽的季常兄到哪里去了?”
      “朝中什么人都可以接受别人的礼物,只有我不可以,御史大夫统领所有的御史。掌督察百僚,议论朝政之责,百官收贿,有我可以监察。如我收贿,我又怎么有立场再去监察别人。你也别不服气,一匹和一百匹没什么不同,我收了,就是受贿。”
      叔父无言,我第一次见他连话都说不出来,而吴大人只是微笑。我看着他,对他油然而生一股敬意,我没见过这样的人,但我尊敬这样的人。
      即便,他的声音大得依然让我头发昏。
      我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但叔父似乎是个固执的人。
      第二日,他约吴大人和我一起去瓦官寺礼佛。我才上了车,就见叔父抱着一匹绢坐着,神色肃然。看来叔父还是不死心,可吴大人那样难缠,我想叔父今日还是会无功而返。
      吴大人登车之后,见叔父只是一楞,回过神就想下车,后襟却被叔父拉住。
      “你莫逃,说好今日一同去礼佛,怎可言而无信?”
      他气结。
      “你敢说你怀里那匹绢不是打算送给我的?动机已经不纯,我为什么还要上当。”
      “是打算送你,但你应允与我出游,人已登车又不去,就是失信于我。”
      叔父直认不讳,却理直气壮。
      “去瓦官寺也罢,这绢我不收。”
      “一匹之内不算收贿,我扯二丈与你。”
      言罢,叔父将怀中的绢当即扯了二丈给他。吴大人依然摇头,言道:
      “二丈依然是无功受禄,为受贿,不收。”
      叔父正色,看了他半晌,突然问道:
      “难道一个人可以让老婆穷得连裤子都没有吗?”
      我顿时大惊,这么粗野的话会从叔父嘴里冒出来,实是无从想象。我呆若木鸡,而吴大人一楞,大笑,竟收下了绢。把那二丈绢放于身后,他又笑道:
      “你很少这么粗鲁!今日怎么连平素最注意的优雅举止都不顾了,看来真急了。不过你也放心,我虽清贫,内子做衣的布料尚有。我再委屈自己也不会委屈她。”
      “我知道啊!可对什么人说什么话,对你就得这么干,你才会就范,我是不得已而为之。”
      同样和煦的笑颜,两个男人的友情,在这小小的车厢里,也象发着光。
      我也很想,有这样的,互相为对方着想的好朋友。
      ***
      时间总过得很快,象流水一样去无消息。
      又到三月三,曲水流觞的时日。
      本是踏青的好时节,父亲一早就去瓦官寺礼佛,我以为叔父也会去。哪里晓得叔父没有跟着父亲,反而和吴大人、裴元度在一起。
      我家从晋之古风,家中也有个小小的“兰亭”,坐落在后山之上,白梅林下。
      山中与外界,似有不同,外边已经是三月的温暖春风吹拂绿野,而山上,依然寒冷。
      云阳多桃树,现在走在街上,到处都能看到一片片开得灿烂的粉色花朵。
      只有我家的后山,这座无名的后山之上,依然是白梅的世界。
      溪水清清,流淌,小小的酒杯顺流而下,流经一个人的身前,那人便要喝上一杯。
      景色风致如画,优游的人却只有一个。
      只有叔父是笑呵呵的,赏着盛放的白梅,天真得象个孩子,而他已经半醉。吴大人与裴元度看也不看对方一眼,偶尔对视,双眼之中似乎有火光冒出。
      我也是食不甘味,因为我所陌生的人,我的大哥--谢奇就在我的身边坐着。
      平时我见不到他,但在叔父的身边,又老是见他的影子。他似乎无时不在,而他对我,似乎不是很在意。
      此刻瞧我呆呆地看着裴元度与吴大人,他开口。
      “元度出自世家,本性骄傲。吴季常乃小吏出身,由流外官超拔而任高衔,流外出身的官员,即使官阶再大,也被人看不起。所以这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吴季常除了阿默,也不爱和别的士族交往。”
      我又呆呆地看向他,他只是冲我微笑,眼神却是往别处瞧去。
      顺着他的眼神,我见陛下的身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在场的人惊惶之下正欲行大礼,却被他喝止。而此时的叔父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叔父其实也没喝多少酒,但他如今已是醉得人事不知。
      陛下抱起了叔父往听雨榭的方向走去,脸上的神色说不出的轻松,而他看着叔父的目光,充满着怜爱之情。醉了的叔父一路上在他的耳边小说的说着什么话,距离太远,我听不到。
      只是陛下一直都在笑,而叔父因酒醉而艳红的脸上,也一直有着浅浅的笑容。
      而这时看着他们远去背影的人,除了裴元度,没有一个人的脸上有微笑。
      即使是一直站在远处,我以为到瓦官寺去的父亲,不知何时出现的父亲,脸上也没有笑容。
      幽幽的,耳边突然有陌生的声音传来,低沉象传自幽冥。
      “谢郎好,凤飞九重宫阙,富贵登极顶;叹无常,奈何今生无寿,不过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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