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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寄居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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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起一缕头发,剪刀利落地在发梢划过,发丝一片一片掉落,像柳絮般。
“你要休息一下吗?”站在谢东棋身边的季荧蹲下身子问道。
理发师停下手。
“没有关系。”谢东棋挪了挪身子,对着镜子里的理发师说:“继续吧。”
理发师点点头,加快速度剪起了头发。
季荧看着镜子里闭着眼的谢东棋,面庞很平静,头发一点一点变短。理发师把他的刘海夹了起来,季荧好像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谢东棋,苍白的脸显得很稚嫩,一点防备都没有,像个孩子。
“婚纱试过了吗?”谢东棋突然说了出来,慢慢睁开眼。
镜子里目光突然相触,季荧心里没来由地震颤了下,有些僵硬地说着,“啊?恩。”
谢东棋眼里露出一丝波动:“有人陪你去吗?”
没等季荧说话,谢东棋的脸庞不自觉松动,一丝微弱的笑意露了出来,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季荧听清了……
“她当时拉了好多人去。”
心里的感动还没有褪去,没来得及绽放的笑冻结在了脸上,眼前的画面好像被人刷成了白色。强扭过头,看着墙壁上的一幅画,可是怎么看都看不到画框里的东西,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看不到……季荧抬起手轻轻擦了擦脸,动作静悄悄的。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洗发水的香味,偶有海水拍击海岸传来的声音,理发师的剪子有节奏地发出“咔咔”的声音。
“好了。”理发师轻轻说了一句。
季荧轻轻呼了口气。
谢东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季荧过去扶他。
“我们去海边走走吧。”谢东棋对她说着。
“恩。”季荧送走了理发师,扶他走出了房间。
“哗哗……”海水好像从来不会理会人世间的喜怒哀乐,不管走到它面前的人是男的女的,是老的少的,是快乐的烦心的,它永远都是那样懒懒地来来去去,一点不愿意为外物打乱自己的节奏。
“你,不后悔吗?”面对着大海,谢东棋好像总能找到一种独特的状态,有些轻松有些悲凉。
季荧扶着他的手臂:“不会。”
声音不高,仿佛一阵轻轻的海风就能吹散,却说得如此笃定。
“你的父母……”一直以来就按照谢东棋的意思在做,季荧除了接受就只是接受,违逆了父母的意思,一直一直站在谢东棋的身边。
季荧轻轻叹了下气,“那,没有关系。”
谢东棋的声音有些迟缓,“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季荧反倒没有了刚才的恍惚,轻轻笑了下,“没有关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中间总会不时有人说“没有关系”这四个字。
“这样对你,确实很不公平。”谢东棋看着远处的什么。
季荧没有继续两人之间这样的对话,“上学的时候,看过一个故事,关于寄居蟹的故事。”
季荧调整了下呼吸,眼神也有些迷离:“在一个水湾里,一只寄居蟹在吃力地爬行,很吃力很吃力……你知道寄居蟹吧?”季荧想起什么似的问了问谢东棋。
没有等他回答,她继续说道,“寄居蟹喜欢驮着海螺的硬壳,悄悄地在海底走动,用状如钳子的螯,支撑自己的身子。他窃取了螺的居室为己有,竭力保护自己的安全,同时也背上了沉重的包袱。背负着自己承受力之上的重量,只能慢慢慢慢蠕动着前进。”
季荧慢慢地放轻松了许多,开始讲着自己心底的故事。
“有一天它看到了海葵,立即被它的美丽吸引了。海葵有鲜艳斑斓的色彩,长长的柔软的触角恣意地伸向四周,摇曳着散发着展开着,在水里漂悠荡漾,姿态酷似盛开的菊花。但却是真真切切的水中花,离开水,就要枯萎凋零。海葵一般将根扎在坚硬的岩石上,稍有风吹草动,则迅速收拢叶瓣,将肉身紧紧贴在石上,任人的手去抓,抠,挖,也不能采撷到她。”她描绘得很详细也很流畅连贯,似乎是熟捻于心的。
海风吹乱了季荧额前的几缕头发,她似乎没有察觉似的继续说着。
“有一天,一个孩子拣到了它。爸爸走过来往水桶里一瞅,笑笑说道,那不是海螺,是寄居蟹。孩子急忙把头凑上来。那硬壳下面伸出的螯,正在伸张蠕动呢。孩子嘟囔着,谁稀罕你这霸占别人房子的坏家伙,说完,用手抓住螺壳,向大海的深处,狠狠地扔去。”讲到这里,季荧转过头看向谢东棋,带着纯纯的笑。
谢东棋第一次意识到季荧也还是个孩子,一个原本努力生活,努力打拼的骄傲的女孩子,她本应拥有更好的生活。是自己,把她卷入了这样一场闹剧里,但是谁能告诉给自己一条更好的出路。谢东棋自嘲地笑笑……
“寄居蟹仍然在爬着,因为它看见了不远处的海葵,依旧那样高傲地飘悠着,他终于爬到了自己的仰慕者面前。不知等了多久,好像老天听到了他心里的声音,海葵居然掉了下来,坠落到寄居蟹的硬壳上。他们一起表演着一幕海底世界里的奇异景象,寄居蟹纹丝不动,任海葵在自己的房子上耀武扬威,将自己的丽影舞动地更加潇洒和优美。”季荧带着温暖的表情把这个故事一个字一个字地讲到最后。
谢东棋轻轻握了握她扶在他手臂的手。
刚从自己的故事中回过神的季荧,感觉到了轻轻的触碰,顿时清醒了过来。这就是现实,美好的东西好像就抓在手里。这轻轻的触碰,提醒着自己那些东西就在身边,但是……它只在那,永远走不到心里。
我并不傻,我只是想把自己的梦走到最后,即使到最后还是会破碎。带着这份怀想,我可以走完自己的人生,没有你在身边的人生……
季荧在心底轻轻地说着。
“我是很赞同你穿这身啦……”一弥摸摸鼻子,声音越说越低,“不过,你确定?”
站在一弥面前的诸葛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卷成大波浪的头发闪着红褐色的光泽,披在肩上,很有异国风情。
脖子上系着一个黑色的丝带,身上穿着黑色的露肩晚礼服,脚上穿着一双黑色高跟鞋。
没错,没错,很贴身的剪裁,身体线条无可挑剔,高挑骨感又不失风韵,但是……参加婚礼,穿一身黑,而且是前夫的婚礼,这样,是不是太明显了点……
一弥轻轻嗯哼了下,走到诸葛身边,拍拍她的肩:“那套淡蓝色的也很漂亮。”
诸葛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一弥,轻轻地笑了出来,“是哦,怎么好像是去参加葬礼一样。”说到“葬礼”两个字的时候,诸葛顿了顿。
一弥推她进了洗手间,“去换那套啦。”
最后诸葛还是穿着一套淡蓝色的晚礼服,肩上披着件薄纱走出了房间。
这样显得娇嫩了许多,头发松松地盘起,几缕卷发垂在脸颊,画着淡妆,显得很清新美丽。
“我陪你去。”沙发上的宋日朗站了起来,换上了正装的宋日朗看起来很成熟挺拔。
诸葛没有拒绝。
坐在出租车上,诸葛一直都没有讲话,眼睛看着自己的手。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宋日朗也没有说话,一直在后视镜上看着诸葛。
到了地点,两人下了车。
宋日朗自然地伸出胳膊,对诸葛微笑着。
诸葛看了看他,有些心不在焉地笑了笑,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胳膊上。
婚礼在一家豪华的饭店举行,还没到仪式开始的时间,门口人来人往,都赶着来为一对新人祝福。
诸葛跟着宋日朗走着,步子踏得很轻,很慢很慢。
大厅里有迎宾小姐接过他们的请柬,为他们指了路。
很大的地方,婚礼将在饭店的这个小会堂里举行。会堂里有一个小乐队在演奏着悠扬的音乐,到处拉着白纱巾,还有粉红色的气球,红色的玫瑰花在会堂天花板上排成了一个巨大的爱心。从大门开始用红地毯一直引到司仪台。会堂里很多的席位,几乎已经座无虚席了。
所有的新人都是这样,把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聚集到一起,昭告天下,从此以后,这个女人属于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属于……那个女人。
诸葛看来有些紧张,宋日朗引着她走到一个桌子边,拉开座椅。
身边的人彼此好像并不认识,大家却都在低声谈论着这对新人,如何的郎才女貌,如何的天作之合。
诸葛看了看司仪台,一位年轻的女司仪已经在台边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开始这场婚礼。而在会堂的右边,地面铺着的正是新人将携手走来的红地毯。诸葛看定那个门,谢东棋将从那里出来,带着他的新娘……
门开了一个小缝,坐在椅子上的谢东棋早就看到诸葛,她那样面无表情地坐着。谢东棋皱着眉头,捂着嘴巴不时咳出几声。
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的披着婚纱的季荧不无担忧地看着谢东棋,几个化妆师围着她帮她理着衣服和头纱。
进入最后的准备工作了。
服务员突然走到了诸葛的面前,“小姐,请问,要红茶还是果汁?”
此时,音乐声停住了,司仪小姐走上了台,“尊敬的各位来宾,让大家久等了……”
诸葛皱了皱眉,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刺到了她的耳朵。
“小姐?”服务员又礼貌地问了下。
“果汁。”宋日朗替她说道。
服务员倒了一杯果汁转身走了。
诸葛有些烦躁,听不清司仪说了什么,满脑子只有刚刚服务员挪杯子撞击到小碟子发出的声响。
“下面,欢迎我们今天的新人入场。”女司仪又用她尖细的声音说道。
诸葛紧紧盯着那扇门,好像忘记了怎么呼吸。
音乐声响起,是那首永恒的结婚进行曲……
“我们走吧!”诸葛突然站了起来,急急地走了出去。
宋日朗微微呆愣,也站起来追了出去。
诸葛……谢东棋几乎不受控制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往门口跨去,紧接着天旋地暗,身体倒到了地上。
“东棋,东棋……”耳朵里最后回荡着的是季荧叫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