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久弥香》六耳儿

26、诸葛的变故

　　没有很早，七八点的时候，一弥收到了快递，签了字，草草收拾了下就动身了。
　　“尊敬的各位乘客，欢迎您乘坐本次航班……”广播里传来空姐甜美的声音。
　　坐在飞机上的一弥系好安全带，便闭上了眼。
　　她必须要休息下了，一晚上没有睡好，脑子里胡乱地想着东西，醒来却又记不清楚都想了些什么。
　　闭目没有很长时间，一弥却又想起了昨晚谢东棋的电话。
　　那低哑的有些过分的声音，一弥听不出什么波澜，因此猜不透他说那些话时的心情。但是谢东棋知道诸葛的去向。
　　说明了什么？他们见面了？偶然碰上的？约好的？又或者没有见面，但是谢东棋让一弥去接她……
　　或者就像诸葛曾经说的，她总觉得谢东棋并没有离开她。
　　谢东棋，一个极其优秀的男人。稳重，从内到外透着一股成熟的气息。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弥才知道原来诸葛也需要安全感……
　　一弥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那个晚上，诸葛的模样。
　　像往常一样在家里玩电脑，门铃响了之后一弥打开门。
　　只看了一眼，一弥微微张大了眼睛，忘记说话。
　　门口站着的是近乎虚脱的诸葛……水滴顺着她乌黑的发丝滑落，瘦削了的脸在披散的头发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的苍白，没有任何的表情，无神的眼睛看着地面，睫毛上还沾着水珠，发紫的嘴唇微微颤抖，身体像泡在水里一样潮湿，手里还拿着一把比自己更湿的雨伞。
　　那是种比溺水更甚的窒息，全然的绝望，放弃了挣扎。一弥的心禁不住地抽搐了下。
　　“诸葛……”一弥本能地轻声唤道。
　　有些木然地，缓缓抬起头，两颗泪珠从那仿佛已经干涸的眼眶里滚落了出来，一弥嗅到了，夹杂着一种冰冷的桂花的味道。“他不见了……”
　　一弥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近乎拉扯地把她扶到沙发上，拿来干毛巾递给她，转身去浴室打开了龙头，放了洗澡水。
　　坐在浴缸边，一弥没有立刻出去，热水从莲蓬头哗哗地往外流，热气蒸到了脸上，一弥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双眼，透过开着的浴室门，一弥看到了抓着毛巾没有动弹的诸葛。
　　直到揉出了眼泪，才微微有些真实感。一弥有些不愿去面对那样失落的诸葛，尽管此刻她看上去是那么的需要帮助，可是一弥的脚好像灌了铅，挪都挪不动。
　　一弥不知道该说什么，尽管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直觉告诉她那不是一件让人轻松的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弥对很多事都不会好奇了，如果知道的越多失去的越多，那她宁愿一无所知。
　　可是那个人是诸葛，一弥心里很清楚，绝不是出于可怜……可怜？一弥早就失去可怜别人的能力了……如果不是诸葛，一弥一定会戴上耳机，任面前的人哭得梨花带雨也纹丝不动。
　　没有等太久，一弥还是出去了。
　　把诸葛手里的毛巾拿过来，碰到她的手，一股凉意一直蹿到了一弥的心里。心，有些疼了。仍旧没有吱声，一弥继续擦着她的头发。
　　诸葛无声地流着泪，那样子好像真的已经没有力气了。
　　一弥用平日里的语调说道：“水放好了，去洗澡吧。”
　　诸葛慢慢抬起头，看进了一弥的眼睛。
　　一弥微微有些慌神，但仍旧维持着那种没心没肺。“你很冷……”
　　诸葛重又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起身，走去了浴室。
　　一弥走回房间，挑了一套简单的衣物。
　　“你接下衣服……”
　　微微拉开浴室的门，一只手把衣物送了进去，一弥有些紧张。其实本来可以直接把衣服放到门边的矮柜上，不过一弥没有那么做，她要确定诸葛真的有听到她说的话，她必须让诸葛自己接过衣服。
　　没有动静，一秒一秒，只有水哗哗地流着。
　　一弥没有再说话，继续保持着手举着的姿势。
　　终于，门里有了动静，衣服接过去了。
　　“你可以多泡一会。”
　　说话间，一弥轻轻呼了口去。很少见的，一弥去厨房烧起了水，一弥在家基本不碰热水，渴了就喝储在冰箱里的矿泉水，如果喝光了忘记买便用杯子直接接了自来水喝。
　　站在浴室门外的一弥靠着墙眼睛看着窗户，下了雨空中都蒸腾着浓浓的水雾，依稀可以看见窗外半空中星星点点的灯火，一阵风从开着的落地窗吹了进来，九月的风，已经凉了……
　　一弥没有关上窗，只是等在门外。
　　哗哗哗，浴室莲蓬头还在放着水……
　　一弥好像听见了湿衣物摩擦发出的唏唆的声响……接着，哗啦，是水从浴缸溢出洒到地上的声音……
　　不一会，又传来了抽泣的声音，先是呜呜咽咽的，过了一会，变成了号啕大哭……
　　一弥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等了不知多久，穿着干衣服的诸葛从浴室出来了。
　　一弥动了动，腰间和脖子上的酸痛提醒着一弥，自己已经在墙上靠了很久。
　　诸葛的情绪看起来平静了很多，至少比刚才的死寂好太多。
　　热水澡确实起了作用，诸葛的脸色看来红润了许多。
　　其实一弥觉得诸葛这个时候很需要喝些粥之类的，不过她不会煮……而且诸葛肯定也不会吃。
　　泡了杯奶茶让诸葛握着，一弥打开了电视，室内太静了，极需要些声响。
　　慢慢地，诸葛说了事情的经过。其实就跟什么都没说一样，总之结论就是谢东棋走了，而且一点预兆都没有。
　　没有表现得太明显，但一弥很吃惊……
　　一弥一直都相信，人可能会说谎，可能会欺骗，可能会做奇怪的事，但是眼神是骗不了人的，话语里听不出的情绪有时眼睛却能反映出来。而谢东棋看诸葛的眼神，柔和，专注，又执着。一弥几乎就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完美的爱情。
　　一弥只是“恩”，“哦”的说了几句，不是她敷衍，而是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到其他的字句了。这好像不是感情问题，亲情谈不上，信任也不算……总之，好像有哪里出了错，可是又说不上来。
　　说完之后的诸葛好像轻松了一些，语调和动作也都多了一些。
　　那晚一弥让诸葛睡在自己家，诸葛摇了摇头，坚持要回家。
　　跟着她去了她家，一弥才知道，诸葛是在等那个最终一直都没有响的电话。
　　空姐轻轻问了一弥一句是否要热饮，一弥接过一杯果汁，道了谢。
　　微抿了一口，润了润嘴唇，一弥换了个姿势。
　　自从谢东棋无故失踪，一度，一弥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难道错了？一弥一直觉得谢东棋对诸葛的爱也许不像烈火可以烧炙彼此，但也绝对像流水无时无刻不在滋润着彼此，这样的爱是安全的，是唯美的，是可以延续一生的。最初的承诺变成最后的沉默，即便事情发展到现在，一弥仍不愿百分之百地相信自己错了。
　　莫名其妙的消失。之前没有任何的不快，照例是早餐过后道别，午餐时间电话，晚餐却没有回来……诸葛什么都做了，问了一切可以问的人，以为出了什么意外，报了警，结果是没有任何不好的消息，只是找不到……诸葛盲目地在街上找，到从前去过的地方找，问每一个认识不认识的人有没有看到自己的丈夫。荒废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一切，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与恐惧中。她被抛弃了？又或者因为某种她怎么也搞不清楚的原因失去了此生最爱的人？无论是哪种说法，诸葛都很难接受吧。
　　他们曾经那么让人羡慕，包括一弥，但最重要的是那个时候的诸葛很幸福，像浸在蜜汁里一样。她甘愿放弃自己的事业，甘愿每天在家等待一个人，甘愿做一个小女人。那个花园般的房子，诸葛也从来不用帮佣，从除草到修剪，大大小小的事都由她自己打理。用她自己的话说为爱的人做美味的饭菜，熨烫整齐的衣服，铺柔软的床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变故之后重新想起这些，诸葛会有什么感觉呢？苦涩，讽刺，也可能远远不止这些……
　　诸葛搬出了曾经的家，全身心投入到了自己的事业中，像是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道。可一弥看得出来，她的内心还处在深度的纠结中。诸葛仍不愿相信，曾经那么相爱的人会这样近乎莫名其妙地带给她痛苦，长久的等待未果；诸葛也想过，放弃吧，一个离开了自己没有留下半个字的男人即使深爱着自己也是不值得留恋的……
　　慢性的疼痛是折磨人的，但是一弥或多或少地明白，换了骨才能脱胎……
　　这样处于半思考半休息的状态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飞机就要降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