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相濡，一念相忘》澄果

8、第八章

　　临港铁路小学的招标结果通知那天，优沃的人基本都忘了这个项目，以为没希望了也就没有人再去提。以往招标最快当天，最迟三日也会出结果，临港铁路小学却足足拖了十日。
　　那天下大雨，贝莱和向百川偷懒都没出去跑业务，躲在办公室里玩实况足球。其他人也比较清闲，聊天的聊天，追剧的追剧，没什么事的时候优沃基本就是这种松散的情形。向百川觉得没必要把工作气氛搞得太假，没事做还要装很忙的样子。赶上投标方案要得急时，他们全员加班到凌晨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平日从不管他们，上下班时间也不拘，只要别太过分，轻微的迟到早退在优沃也不算是个事。
　　路主任的电话打来时，贝莱与向百川正打得起劲，向百川往桌上一摆头，对离桌子较近的贝莱说：“你看看谁来的电话，不要紧的我就不接了。”
　　贝莱往桌上正亮着的手机屏瞟了一眼，说：“铁路小学路主任。”
　　“啊？”向百川忙放下游戏手柄，说：“快，暂停暂停，静音静音！”
　　贝莱忙抓过遥控器，消了电视音。向百川匆忙接起电话来：“您好路主任......对......哦......是......是吗......恩......谢谢，谢谢，谢谢领导对我们的信任......恩，好的好的......好的路主任，路主任再见。”
　　贝莱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等着向百川揭开谜底。
　　向百川放下手机，满眼放光地盯着贝莱，只笑不说话。
　　“出结果了？”贝莱问。
　　“出了。”
　　“咱们中标了？”贝莱很迟疑地问。
　　“没有。”
　　贝莱倒是一点不意外，说：“那你兴奋个什么劲？\"
　　“结果出了，咱们也没中，但你猜怎么着？”不等贝莱搭话，他又接着说：“学校把另外一个项目直接交给咱干了，要咱们这两天过去签合同，金额四十万左右。”
　　临港铁路小学的项目来得蹊跷，贝莱和向百川琢磨了一番，没有中标并不意外，他们介入得晚，对项目并不十分了解，输给别家也正常。可是没中标学校却又送给他们一个项目做安抚，这就太反常了。二人思来想去原因只有一个，到底还是当日的迷魂阵起了效果。当日偷放标书，然后又分别找了几位老师“互相嫁祸”，使得几个人都认定了优沃来头不小，必是有什么关系。至于中标结果后又是谁提出了新项目，谁又提议了给他们做，这都无从可知了。唯一知道的是，黄唯依又给他们带来了一次好运气。
　　“唯依在这方面绝对是个天才，不能再让她做会计了，让她去跑业务。”向百川思忖了多日的想法脱口而出。
　　贝莱听到皱了皱眉头，说：“好是好，可她未必愿意啊。我还记得她来面试的时候，我们聊起过，她是很反感跑业务的”。
　　向百川丝毫没听进贝莱的担忧，信心满满地说：“只要我想让她做，她会的。”
　　贝莱看了看他，没有再说话，一丝不悦悄然爬上脸庞，但向百川根本没有注意到。
　　向百川有条不紊地实施着他的计划，第一步，先在人才网上发布招聘会计的信息，不出几日，会计专业的蒋瑶便走马上任了，当然是以分担黄唯依的工作为由。黄唯依本来就是半路出家，蒋瑶一来发现她好多账目并不规范，都是自制的模板，便包揽过去重新翻记。自此，蒋瑶成了会计，唯依负责出纳。
　　第二步，逐步诱导。
　　“唯依，我这有一份报价文件需要给XX局的王主任送过去，今天上午就得送，可我还得去工地开会，你能不能替我跑一趟？”
　　“没问题，有什么需要交待的吗？需要跟他特殊说明的地方？”黄唯依毫不知情地揽下来，向百川教她怎样怎样说，其实就是交报价文件的流程了。
　　然后隔三差五都会有这种求助。
　　“唯依，护城河边上新建了个小区，马上要封顶了，咱们得去跟跟，可人手不够啊，你能不能去报个名？”
　　“唯依，教育局有个项目要招标，需要去问问情况，今天大家都没有空，你能不能跑一趟？”
　　“唯依，这是今天黄河社区的投标文件，我和贝莱要去临港，你代表咱公司去投标吧？”
　　“我？我行吗？”黄唯依有点抗拒。
　　“没问题的，咱们的全套业务你都熟悉了，去试试吧。不中也不是你的责任。”向百川说，心里暗暗得意，这些日子下来，黄唯依已然完成了一个销售经理的培训课程。
　　他该进行第三步了，让她真正去谈一单生意，去应酬一次，做销售的没有不需要应酬的，迈出这一步黄唯依才算真正“出师”了。但是手里没有合适的目标让他去练手，于是他想到了徐然。说起徐然，在优沃的这些人中算是最勤奋的了，虽然没有给他定销售任务，可是自从上岗，就一直奔走开发市场，只是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收获。
　　徐然听明白了向百川的意思，找一个合适的项目让黄唯依去试试，他想了想自己跟进的项目，甲方的面孔一张张在脑子里翻了一遍，果断将“怡心园”让了出来。
　　向百川大致了解了一下，怡心园，已建成的精品公寓，涉及他们业务领域的工程即将开工，一个月内必然会定的项目，时间上来说再合适不过。
　　向百川又问了问跟进情况，徐然说跟得不错，甲方对我们很认可，方案也在出着。
　　“负责人是谁？有没有公关过？”向百川又问。
　　“他们公司的副总，姓汪，是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我和他比较熟了，请过他两次，都比较不巧，他太忙了。”徐然说。
　　“这样唯依接起来刚好。”向百川欣喜地说。
　　次日一早，“怡心园”项目又以徐然顾上过来的由头落在黄唯依身上，黄唯依对向百川的计划一无所知，可作为优沃的出纳，每天工作实在轻闲得要命，闲不住的黄唯依丝毫没多想，便大包大揽了下来。
　　经过这些日子的各种“包揽”，她对怎么跟进项目也基本了解清楚了，而跑业务，和人打交道这种事本来也没有什么规则和方法，都是“各行其道”罢了。她黄唯依也有自己的路数，这大概都是天生骨子里带的，遇见什么事情拿什么招数，都是潜在人内心多年的积蓄。
　　拜访汪总前，黄唯依特意给徐然打了个电话，做做功课。徐然让她尽管放心，汪总人很和善，而且对他们公司印象很好。黄唯依这才放心，正式接手怡心园项目。
　　怡心园是沂江嘉祥地产开发的项目，嘉祥在当地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地产商，在沂江商业区有一整栋办公大楼。
　　黄唯依来到嘉祥大厦，刚一进门便被前台拦下，声称没有预约不得进入。黄唯依一再陈情，前台小姐才勉强答应帮她给副总打个电话。
　　“汪总您好，楼下有人找，她说她是沂江优沃科技有限公司的业务员，她叫徐然。”
　　黄唯依担心报自己的名字会被拒之门外，特地说了徐然的名字。
　　“好的，汪总。”前台小姐微笑着挂断电话，马上又换上一副严肃面孔对她说：“我们汪总说不认识你，等会他还要去工地视察，没空见你，你还是请回吧！”说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逐客令已下，黄唯依只好悻悻地出门，出师不利让她有些沮丧。
　　她站在嘉祥大厦门外，不肯无功而返，透过玻璃门看着前台两位小姐如同变戏法式的变脸表演。每进出一位领导，她们都站得笔直，恭恭敬敬地鞠躬，并奉上一句“X总好！”“X主任好！”。而当这些人走出视线范围，便立即换上一张不悲不喜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脸。她们也透过玻璃看到了晃在外面的黄唯依，依旧面无表情，那态度似乎在说，只要你别踏入我的地盘，随便你要等多久。
　　黄唯依回想刚刚那句“去工地视察”，又想起前台小姐那几句招呼，忽然眼睛一亮，刚刚的沮丧跑得无影无踪，反而无端地欣喜起来，找了门口一个阴凉地，安安心心地等待起来。
　　也不知站了多久，太阳越来越大，门口已经没有阴凉地了，黄唯依晒得口干舌躁，却也不敢走开，她没有见过汪总，只能根据门内那声称呼来判断。如果站得远了，即便汪总走出来，走到她面前，她也是认不出的。
　　在黄唯依晒得几乎炫晕的时候，她终于恍惚听到了那句“汪总好！”
　　门内走出一个中年男人来，黄唯依忙冲上去问：“您好，您是汪总吗？”
　　对方没有回答她，反问了一句：“你是？”
　　这便是了没错，但对方并没有因为黄唯依的阻拦停下脚步，即便是问了她是谁还是向前走着。
　　黄唯依只好一边跟着他一边介绍自己：“我是沂江优沃科技的，我姓黄，您叫我小黄就行。我们公司是做建筑智能化的，恩，这里，这里有我们的画册。”她一边说一边从随身的包里掏出公司的资料递过去，汪总迟疑了一下，似乎面对的是街边发广告的骚扰者，却还是接了过去，然后说：“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黄唯依依旧跟着他，说：“汪总，我知道咱们怡心园的工程快定了，不知道能不能考虑智能化这一块让我们公司来做？”
　　听了这句，中年男人笑了，那笑并不十分友好，似乎是在说你来做，凭什么你来做。
　　他侧过目光打量了一下黄唯依，他刚刚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把她当个“人影”来略过。
　　“我们公司正在为咱们的项目做方案，等做完我给您送过来。我们有许多同类的工程案例，您可以过去参观指导，也可以来我们公司，考察。”黄唯依说到去公司考察时顿了一下，他们的“公司”他们的“办公室”和眼前的嘉祥大厦实在有着莫大的悬殊，这悬殊使她说话时有些底气不足。
　　几句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停车场，汪总打开一辆路虎主驾车门，坐上了车。看着依然跟在身后的黄唯依，不得不说点什么打发掉她。于是随口说了一句：“行吧，你做完方案拿来给我看！”
　　“汪总”黄唯依把着他的车门，急切地说：“下回我来送方案您不会说不认识我吧？”句子虽不中听，但语气透着可怜和委屈，就是这样，黄唯依只等着这个中年男人动一下侧隐之心。
　　汪总看了看她，从副驾的手包里搜寻了一会，递出一张名片来说：“下回您拿着这个来找我，他们不会拦你的。”说完启动车子扬尘而去。
　　黄唯依拿着名片，总算松了一口气。看着远去的车子，她不禁自言自语，就这样还友善？
　　黄唯依平日里有些脸盲，不擅于记人，为了下次能认出这个汪总来，她努力往脑子里塞进他的各种印象。
　　四十多岁，175高，微胖，身材不协调，有明显的“啤酒肚”。整体形象，一脸横肉，不好接近，总之看着不像好人。
　　黄唯依对“帅”没有什么明确概念，不像其他女孩那样，可以一下子说出哪个影视明星是“帅”的。对“丑”也没有明确概念。她觉得帅或丑就该有一个广义的标准。比如男人只要干净整齐身材匀称都可以称得上是帅的，或是长得不那么体面，性情好、绅士、大气豪爽都可以是帅的；但是邋遢油腻像汪总这样顶个“啤酒肚”的或是像他这样傲慢目中无人的便是丑的，哪怕他的眼睛长得很有神，头发打理得一丝不乱，也是丑的。总之，汪总这样的男人在她眼里是没有任何好感度的。
　　还好，黄唯依的拜访任务完成得尚可，她也及时和向百川反馈，向百川认可了她处理问题的方法，顺便也关切了她：“唯依，还是那句话，就算白跑一趟也没什么，下回别再这么干了，在太阳下面晒那么久是会晒坏的。”
　　向百川没说这话前她什么感觉都没有，听了这话后，黄唯依突然觉得头昏昏沉沉的，真像是中暑了一样。
　　那天向百川又准了她提前下班，并顺路把她送回家。黄唯依在蓝山郡东面两公里的“蓝山家园”租了套房子，上下班还算近便。而自从向百川发现她住的地方刚好在自己回家的路上，只要没事都会顺路捎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