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药 ...
-
宁忱将谢疏扶在床上躺好,又和傅聪一起简单处理好他身上的剑伤之时,已经是第二日的鸡鸣时分了。
傅聪对于宁忱虽然戒心未能完全放下,好歹还是看在宁忱收留下重伤的谢疏给了点好脸色的。但对于谢疏身上几乎危及生命的剑伤从何而来只字未提。
傅聪没有讲的意思,宁忱索性也不愿意开口去问。他猜也猜得到,不是兴起建安之乱的叛军,即是对于谢疏这个位置眼馋之人下的手。
莫说人间,哪怕是仙帝那些子嗣,手里不见得没有沾过兄弟的血。
他来到这里的目的,不过就是护住大燕太子谢疏,并让其登基称帝”。
谢疏多多少少有些发烧的迹象,宁忱知晓傅聪的脾性是不可能离了谢疏半步也放心不下自己单独与谢疏共处一室,便要叫小厮去请了姑苏城里最好的大夫来为谢疏瞧病。
傅聪阻拦了下来。
“如此不可,太子殿下的剑伤太过引人注目了。”
宁忱也是知道的,便有些无奈道:“我也是知道的,可如此下去,太子殿下的伤口迟早发炎而引起高烧。据我所知,太子殿下的身子骨并不硬朗,反倒是有些虚弱的,不一定能捱得过这苦。”
许久之后,只听得傅聪一声妥协的叹气。
“那大夫,嘴巴严实?”傅聪到底还是不敢拿谢疏的命去搏,万般无奈之下只得选择这一条路。
宁忱微微一笑:“不严实的话,灭口就是了。不过......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这种秘密,傅小将军,不是吗?”
傅聪猜得到宁忱会想办法堵住大夫的嘴,猜得是金银珠宝亦或者是以大夫的家人爱人性命做威胁,却没有想到宁忱会选择下死手这一条路。
这在他眼中,大抵还是残忍了一些。
傅聪略微偏过了些头。宁忱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也猜到了傅聪的心思。他突然就对谢疏这一身剑伤又跟傅聪流落至此而觉得并不奇怪。
隐隐约约,他甚至还有几分同情谢疏。
还是太过正直善良了些。
宁忱摇了摇头,道:“待他走漏了风生,后果最次都是暴露太子殿下生命垂危的消息。到时候叫那些人拿捏了城中大夫,太子殿下拿什么来医治?”
后半句“如此妇人之仁,最后害得还是太子殿下”,宁忱忖度再三觉得还是不适宜出口,硬生生又吞回了肚子里。
傅聪怔住了,扼腕道:“是我思虑不周。便按宁公子说的如此吧。”
傅聪并不迂腐,只是仁慈了些。在他心中太子殿下的地位始终是高于那些庶民的,否则昨晚也不会对宁忱拔剑相向。
左右折损的不过是一条人命,那大夫能活过他们的手,迟早也得叫那些人捉住,到时候是生是死不知,太子殿下的伤势和行踪却是极其可能是会被走露的。
好歹他也是个御前小将军,又跟在太子殿下身后这么多年,傅家也深得圣眷。他知道的阴渍事并不少,比如那些人的手段,也知道太子殿下行踪暴露的危害。
太子一死,大燕就彻底陨落了。十皇子理王担不起社稷重担,其余几个又心思不净。
大夫请来之后看完诊为谢疏开了药,就被宁忱叫人带了下去。傅聪瞧着太子服下药后神色见好了些,多少落了些心。
宁忱住的是两进两出的小院,有的是地方避人耳目除了这大夫。傅聪并不担心宁忱的手段,他觉着宁忱那不收敛时一身阴气逼人的气势,就足以证明他是什么人了。
几日未好好休息,如今谢疏情况好转,傅聪终于是觉得困了,便趴在谢疏的床边上睡着了。
梦里,傅敏和傅思还是几岁的小丫头,她们在他边上怯生生喊哥哥,揪着他的衣摆,然后对着他露出讨好又崇拜的笑容来。
“哥哥,待我长大了定要嫁与像爹爹那样征战沙场威风八面的大将军。”
他看见个头稍微大一点的傅敏睁着圆圆大大的眼睛跟他十分正经地说自己对于未来夫君的畅想。那时的傅聪只是抬起手,揉了揉幼妹的头发,扬起和煦的笑容。
而傅思却冷哼一声叉腰道:“姐姐真没志气,思思以后定要自己做和爹爹那样的将军,用铁骑踏平北边那群蛮子。”
最后傅敏,却是被指给了十皇子理王做了王妃。还是他背着上的花轿。
他觉得眼眶湿润。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傅思和傅敏了。
傅聪辗转醒过来的时候,谢疏早已醒了,正拿着一本兵典半靠床头细细地翻阅。他抬起眼睛,瞧见谢疏脸上的脸色虽然没有完全健康红润,好歹是没有之前那么惨白羸弱了,心里也安稳了不少。
谢疏察觉到了动静,将书放低了些,瞥了一眼傅聪。
“醒了?”谢疏合上了书。
傅聪点一点头:“太子殿下几时醒的?”
“约莫比你早两三个时辰罢,宁公子又带了个大夫来给本宫看诊,说是只是有些低烧了,开的药按时服几贴,再者伤口注意换药避免发炎就好。”谢疏说起这些时嘴角带着轻盈的笑容。“本宫注意着,宁公子似乎不是大燕人。”
傅聪脸上的神色顿时又严肃了起来。
谢疏用手拍了拍傅聪的手背道:“大燕是养不出宁公子这样气场的人来的,那明显就是久居高位的样子。不过如此也倒是件好事,起码不是那两边派来的人。”
“殿下怎的如此确认?”傅聪问道。
“直觉罢。”谢疏轻轻一笑,并不怎么在意这些。“有些,一见如故的感觉。”
傅聪便不再问了,反倒是坐到了谢疏的床边道:“殿下,此番耽搁了不少时间。殿下预备何时启程往楚地?罗将军那边,已经与方将军会师荆州,还待着殿下前去领兵讨伐反贼。”
“永安王那边,可有什么动向?”
谢疏抬眼扫了一眼四周摆设,强撑着就要下床走动。吓得傅聪连忙起身阻拦。
“殿下还是好生养伤才是。”
“本宫瞧着别人家养伤,可都是会下床走动的。本宫十二三岁的时候,父皇手下的樊将军,他弟弟不是为了讨慧珍郡主的芳心,爬了京城里那棵柳树给郡主救白猫摔断了手脚么?他当时稍微好些了可不就四处走动来着,还给本宫见了礼呢。”谢疏俨然就不信他的,甩开傅聪的手强撑着就要下地走动走动。“人八九个月怀了胎的孕妇都能走走,本宫可没那么娇弱。”
傅聪垂足叹气,只得老老实实在后头跟着他,生怕他哪儿又磕着绊着,弄伤了自个。
稍微走了个三两步都还没走到桌子边上,谢疏就觉着自己腹部生疼,眼前也有些开始泛白了。傅聪瞧着他不对劲立马就把他连扶带扛的小心翼翼地扶回了床上躺着,又给他将枕头垫着方便他说话。
“都说了不宜下地走动要好生养伤,殿下就是不听,这回算是自己把自己折腾出来事儿,心满意足了吧。”
傅聪皱着眉头,絮絮叨叨得跟老妇人一样,说得谢疏觉得耳根子疼。
“好了好了,永安王那边,有什么动作么?”谢疏摆了摆手,将此话题作罢,把话头又引回到正事上去。
傅聪稍稍在脑海里搜寻了一番,摇了摇头。谢疏略微偏了一点头瞧着他,并不理解他这个摇头的意思。
“是,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还是说永安王那处没有动作?”谢疏压低了声音,招手让傅聪靠近了些,几乎是伏在他耳旁问道。
“回太子殿下,属下无能,最近的消息里,都未曾有涉及永安王的。”傅聪的声音有些沉闷。
他说这话时还特意抬眼看了一下谢疏的神色,在他脸上瞧不见什么明显的情绪外显时傅聪心里头更是没底了。生怕谢疏因为此事影响了心情,生出来什么负面情绪,不利于他身子骨的调养和伤口的愈合。
良久,谢疏叹了一口气,将垫着的东西拿开丢给傅聪,兀自躺下了。还翻了个身子,将被子一卷,背对着傅聪。
敲门声刚好响起,宁忱端着温水和药推门而入第一眼瞧见的就是面沉如水的傅聪,和用被子把自己蜷成一团的太子殿下。
宁忱面对眼前的场景,沉默了片刻,然后走到傅聪的边上,一把掀了太子殿下的被子。
“太子殿下裹得这么严严实实的,也不怕绷着伤口,让伤口裂开了。”
宁忱冷言冷语的,将手里的绷带和药膏丢给了傅聪,伸手就去把谢疏拎到跟前准备脱了上衣换药。
谢疏自知理亏,老老实实自己解了中衣,露出来腰腹处让宁忱动手拆了绷带清洗一下伤口。
也不知是走动的时候碰到了还是谢疏刚刚卷被子翻来覆去的时候,宁忱拆到最里面的几圈时看见了一丝丝的血迹渗出,越到最里越深,甚至还有和伤口已经结痂的地方粘连的迹象。
傅聪和宁忱的脸色也愈加的难看。尤其是宁忱,眉头几乎都要拧到一块去了。
“之前换的时候,伤口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又绷开了?”
这会儿,连傅聪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谢疏更羞愧了一些,头低着半句多话也没敢吭声。
宁忱大约是猜到了,也不说什么,干脆利落用剪子小心翼翼一点点把粘着的纱布剪下,再用温水给他清洗伤口。
温热潮湿的毛巾碰到谢疏的腹部时,谢疏明显哆嗦了一下。宁忱手上的动作顿时就停了。
“忍着点,太子殿下。”宁忱看了他一眼,又抬起手慢慢地擦拭。“姑苏城如今能拿来当干净毛巾的,只有这种掺了不少麻的棉布,磨碰到娇嫩的皮肤会泛红觉得痒。”
谢疏弯起桃花眼笑了一下。
“无妨。这一路上,本宫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大燕太子了。有的用,本宫已经满足了。”
这几句话里头到底含了多少的心酸苦楚,恐怕也只有谢疏一个人知道了。
傅聪听到此话,心里泛起酸楚。惭愧之余又有难言的失落。
宁忱给他擦干了伤处,看着那处血肉模糊的样子,他在指尖抹上膏药,轻轻的覆盖在它的四周。
一点一点,往伤口中央动。
他的指尖触在谢疏的身上是冰凉的,却又有一点点暖意。
不知道是他的体温,还是谢疏自己的。
谢疏的脸颊耳根,莫名的就染上了红晕,像烫熟的虾子通红通红的。他略感不适,抬手装作不适咳嗽了一声,结果却真的咳嗽了起来。
宁忱立马就停了动作看着他。倒是傅聪,赶忙给他倒了杯热水塞他手里头让他喝下。
“注意身体。”宁忱复杂的眼神最终化成了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