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傲慢与偏见开始》海圣春天

3、夜中谈话

　　“玛蒂尔达！”远远的，老伯爵便开始呼唤道。

　　柔软的缎面便鞋触及铺着厚实羊毛地毯的台阶上，却发出了沉闷的咚咚咚声响。玛蒂尔达无奈一笑，显然，自家祖父外出的这两个月，虽然舟车劳顿，体重却不降反升。

　　很快，转角闪出老伯爵的身影。

　　玛蒂尔达抬头望向祖父，只看一眼便露出不赞同的目光：“今天下雨降温，您下来怎么只穿了这么一点？”她不由得嗔怪道，连忙吩咐祖父身后跟着的男仆：“汤姆，去把祖父的厚袍子拿来，再拿一个法兰绒毯子。”

　　老伯爵只穿了一身简单的三件套，虽然起居室壁炉里的炉火燃烧着非常旺，但显然小孙女还是嫌她祖父穿的少。

　　他求饶道：“行行好，蜜糖，我刚刚泡了个热水澡，现在浑身正冒着热气呐！不需要再得穿多了。”但是看着孙女蹙着眉，只得举手妥协，“好吧，不过一件袍子就够了。”

　　任性的祖父在男仆的服侍下套上外袍，乖乖地坐在离壁炉最近的位置。乖巧可爱的淑女一旦板着脸严肃起来，就是老伯爵也得俯首认输才行。

　　玛蒂尔达和祖父一番斗智斗勇后，即便最后达成目的，也不由得心累地叹了一口气：“您已经六十多岁了，即使有家庭医生，也该随时注意保养身体才行！我还希望您能像劳尔·迪·拉莫尔男爵那样，九十三岁还能有精力看完一整场歌剧啊。”

　　伯爵端着茶，享受着美味的小甜点，乖乖听着孙女唠叨。

　　“我知道，”伯爵摇头晃脑，得意洋洋显摆着：“去年秋天在都柏林的狩猎季上，我骑着马在树林里跑了十英里，然后又下马走了一英里，最后打到了四条狐狸，十二只野鸡。我还和罗伯特一起打了一只鹿，就是同行的年轻小伙都没有我这样的好体力。”

　　玛蒂尔达顺着转移话题，“好身体是要坚持锻炼的，那您在伦敦的时候，是否每天都按时锻炼？我猜您的体重肯定比走之前更重了。”

　　打量着祖父的肚子，她猜了个数字：“三磅？还是五磅？”

　　老伯爵听到孙女的追问，连忙打了两下哈哈，端起茶杯大口吞咽，左顾而又言它：“今年难得想要去参加一次议会，结果伦敦的天气糟糕透了。去年摄政王批准在肯辛顿街附近新建了一座植物园，我原本计划抽时间去参观一番。结果总是不凑巧，雾霾总是打断我出门的脚步，最终计划没能成行，不过这样明年我们可以一起去！”

　　伯爵向小孙女眨了眨眼睛，讨好的意味十分明显，玛蒂尔达便不再调侃。她故意瞥了一眼祖父微微凸起的腹部，打算要祖父提高运动量：“既然您回来了，或许我们可以在下午的时候，在附近的山毛榉树林和湖边慢慢散步，享受一下美丽的田园风光和阳光？”

　　老伯爵被盯着，浑身不自在，不露痕迹地吸了吸肚子，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道：“当然当然，我会陪着你的。噢，我看到韦伯在房间外面了，我们也许该去享受美味的晚餐了。”

　　在玛蒂尔达常年的调教和影响下，伯爵府上已经习惯把晚餐作为一天中最重要、最正式的一餐了。

　　男主人回家的第一餐，玛蒂尔达特意让厨房做了家常的口味，主菜是今天早上刚宰杀的羊肉，保留下肋骨周围的肉，腌制熏烤而成的羊肋排；羊腿肉、杂碎、燕麦混着香料制成的肉肠；还有当天一打捞上岸就立马装进马车运到庄园的苏格兰鲑鱼，做成刺身和蔬菜一起拌成沙拉；搭配上裹了奶酪酱和大蒜酱烘烤的蒜香面包。最后再上一道新鲜的覆盆子、当地特产的石楠花蜂蜜，浇上苏格兰威士忌制成的布丁。

　　老伯爵晚餐时兴致颇高，吃到合胃口的家常菜更是令人舒心，难得平常总是很严格的孙女还“特许”他可以多喝一杯葡萄酒。

　　美味的佳肴总是能给人能带来好心情。

　　两位帕逊都不是喜欢在用餐时谈话的性格，安静且不含一丝杂音地吃完晚饭，两位主人上楼去伯爵的书房，韦伯管家送来咖啡，然后悄悄退下。

　　密闭的书房提供了一个私密的空间，烛台上手臂粗的蜡烛点燃后发出昏黄的烛光，混合着壁炉中橘红色的火焰，气氛静谧。两人相对而坐，难得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玛蒂尔达看见桌子上蜡烛的烛芯有点长了，烛光颤颤巍巍地晃着，于是从抽屉里找出一把小剪刀，轻轻把分叉的棉芯剪掉，烛光顿时明亮了几分，打破了室内的平静。

　　一贯冷静而理智的老伯爵难得吐露内心的情感：“亲爱的，我希望你知道，你是我的骄傲、最杰出的孙女，我放心地让你去做任何事，而你也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但我直到收到你的来信才发现，这段时间我对你的关心实在太少了，忘了你才十七岁，还需要家人的看护。你从来没有这样急切的拜托我打听什么消息，是发生了什么吗？”

　　听到祖父这样温柔的语句，玛蒂尔达的眼眶突地红了，眼泪险些掉下来。

　　面对面的谈话有益于感情交流，现在的一场祖孙之间的谈话来得正是时候。她仰起头轻眨，憋回眼泪。

　　“二月中旬的一个下午，我正在图书室查阅英国的地图，”玛蒂尔达陷入回忆当中，“那是伦敦图书商送来的最新版大英帝国地图，城市分布和交通路线十分详细，地名甚至详细到了镇子，那时我想规划一条春季的度假路线……”

　　当时，玛蒂尔达正在用手指挨个指着一个个地名，回忆当地的特产，有什么值得一看的景色，她习惯通过这种方式来巩固记下的知识。在看到伦敦附近的叫赫特福德郡的郡治时，她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词组——麦里屯的朗博恩。

　　这是玛蒂尔达第一次从神秘知识中发现的、可以联系到现实的知识，猛烈的冲击把她从云端击落，才发现自己宛如一个被人愚弄还不自知的小丑。

　　玛蒂尔达在信任的家人面前第一次低下高傲的头颅，放低身段，从头开始剖析自己，“您是知道的，我从小就经常从脑袋中获得一些不属于我的知识，虽然我从来都没有查到它们具体的出处，但毫无疑问，给我带来的都是好处。”

　　她举例道：“就比如咱们家工厂里生产的那些化学染色剂，根据记忆中的知识找到制备的原料和制作工艺后，这种试剂印染出的布匹，一经推出就风靡整个欧洲。”

　　女孩儿恢复冷静后，又变成老伯爵熟悉的那个思维清晰的孙女。

　　“我刚开始记着您的嘱咐，后来却被银行账户里越来越多的钱糊住了脑子，”说着，她自嘲道：“当然呢，谁能不喜欢钱呢？”

　　“我把来历不明的馈赠当做理所当然，忽视了背后可能带来的隐患……”

　　说到这里，玛蒂尔达难得的在祖父面前露出了一分脆弱，“现在回想起来，我总是看不起那些头脑空空、只会梳妆打扮、争风吃醋的小姐和夫人们，自以为和男人们比起来也毫不逊色，但实际上，钻进钱眼儿里的我，满脑子都是怎么赚钱，又能好到哪里呢？”

　　“同样也是面目可憎吧！”可笑她还自以为是，不是自命不凡是什么？

　　老伯爵默默用宽大的手掌包住女孩儿的双手，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玛蒂尔达仔细端详着祖父的面庞，和年幼时记忆中的祖父比起来，脸颊的皮肤变得松弛了，多了许多细细的皱纹，发根也开始变白，乌黑浓密的头发好像稀疏了不少，出现了银丝。他眼神中一如既往地全是包容和慈爱，光是看着，都仿佛能从里面汲取无限的力量。

　　老伯爵笑了：“你也说了，谁能不爱钱呢？这不怨你，亲爱的，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无法继承爵位不是你的错。”他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似有所指：“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和埃尔温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深谋远虑的老伯爵早就精心为孙女做好了各种打算，他说道：“所以，如果事不可为，我也希望你能有足够傍身的钱财。”

　　刚刚还被祖父一番话感动地满眼泪框的玛蒂尔达，到底还是个才17岁的小姐，提到婚事还是羞红了脸蛋。

　　小姑娘转而破涕为笑，随手用手背擦了眼泪，抱着祖父的手臂摇了摇，撒娇道：“您听我接着说啊！”

　　她突然变得干劲十足起来：“但是，当我头脑中冒出‘麦里屯朗博恩的班纳特先生’时——这唯一一个我从记忆中得到的地名和人名。我意识到，这是一次机会，我可以追溯到未知记忆的来源。”

　　女性天性中那种坚韧的品质让玛蒂尔达遭受打击也没有轻言放弃，她从小辛苦努力掌握的知识能让她面临困境也能迅速找到破解方法。

　　她对祖父说：“这次调查也许能查清我记忆的来历，即便不能……”这下可显示出玛蒂尔达那意气风发的一面：“我也能让它为我所用！”

　　当着祖父的面，她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正了正神色道：“我想亲自去调查，最好能去那里住一段时间！”

　　多年的淑女教育没有让玛蒂尔达在紧要关头冲昏了头，不管不顾地冲去麦里屯确认，而是写信请求以祖父的名义派人帮忙。

　　从另一方面来说，一位淑女是不能有这种安排人调查一个毫不相干的绅士的不妥当的行为的，这无助于玛蒂尔达苦心经营出来的好名声。

　　前文我们就说了，自从威廉和埃尔温“无意”中告诉朋友玛蒂尔达会有一大笔嫁妆后，那么，任何一位只需稍稍对这位帕逊小姐有些了解的先生们夫人们就可以说：玛蒂尔达小姐，毋庸置疑地是个好小姐了。

　　不过，不知是不是因为养儿子和养孙女的心态不一样？或者期望过高？总之，我们的这位小姐在成长过程中，可能……稍稍……有点不太正？

　　等老伯爵发现的时候，只能痛心疾首地承认自己太过溺爱这个孩子，将来可能……不太好嫁出去？然后心虚地在名声上面多做填补矫饰，希望能撞上一个不太聪明的傻子……

　　在自带的十米厚的滤镜之下，老伯爵温柔地揉了揉女孩儿的头，说道：“不论发生了什么，你都是我的宝贝，我爱你，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亲爱的，去做你想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