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孤独》筱狐

4、第四章

　　开学第一天，自然是班主任的课了。
　　李大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教师，白衬衫、平头、小眼睛、单眼皮，个头算上鞋子顶多一米七的样子，看起来挺凶，不过高二高三的学生在提到他的时候，眼里都会不自觉的出现那种很羡慕的光来，他们都亲切的喊李大强为强哥。
　　强哥有一根教棒，说白了就是一根拇指粗的长棍，据他自己所说，他教过的每一位学生都领教过他这根教棒的威严，所以这根教棒理所应当的成为了他教书生涯中的左膀右臂。
　　早就听闻，李大强有打手心的习惯，刚开始温暖还半信半疑，结果，还当真是有这么一根教棒。
　　李大强把教案连同那根让台下的新生闻风丧胆的教棒一起放在讲台上，两手支撑着讲台的边缘，一双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同学们，以后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鄙人姓李，木子李，李大强，以后你们喊我强哥就可以了。”
　　“高中是你们新的起点，希望同学们以后在这个集体中能互敬互爱，共同进步！”
　　很古老的开场白！
　　然后他让同学们挨个儿的自我介绍，这个过程比较无聊，虽然班上气氛相当活跃，但温暖此刻早就魂游天外，因为一个柯夏，她整个人都懵了，轮到她的时候，她站起来，心里虽然不断有小鹿在乱跳，但她看起来却是镇定自若，分毫不慌，简练的介绍完自己还不忘对微微扬起唇角，等到坐下来的时候又是一脸懵状。
　　入校的第一堂课就这样在五十多名同学的自我介绍中过去，好像所有人变的自我介绍都没什么天差地别，除了柯夏。
　　柯夏站起来的时候拽到不行，冲着同学们点头示意了下，报出了他两个字的大名就坐下了。
　　两个字！就两个字！
　　然后破天荒的，他仅仅凭着两个字的大名就把整个班的同学砸的五迷三道。特别是班上的女同学，眼睛里的粉色桃心几乎就迫不及待的抛射出来，然后，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又被柯夏的一个冷冽的眼神给挡了回去。
　　一如温暖预料中的那样子，柯夏凭着强大的气场给强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后，‘班长’的头衔便顺顺当当的落在了他的头上，结果，这个人竟然很冷酷的拒绝了。
　　强哥大概第一次遭到拒绝，但他是强哥，所以他很淡定，说：“既然这样，那就林宇南吧！”
　　林宇南不像柯夏，他欣然接受了强哥交予他的重任，并且自信满满。
　　看着这满教室的人闹闹哄哄，一张张稚气未退的脸上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温暖突然觉得哪里好像不一样了，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又实在说不出来。
　　算起来，温暖跟柯夏从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就在一个班级，但她很少跟柯夏说话，自从柯夏亲手撕了那封信以后，两个人之间的交流更是约等于零的状态，她没有回头去找柯夏说话，柯夏也没有找她说话。
　　陌生的不像陌生人。
　　温暖不算是个好学生，偏科几乎偏出了银河系，数理化简直就是她的克星，所以上初中的时候，她就没怎么好好听过课，基本上数理化的课上，她都是在鼓捣着一些酸溜溜的文字，这一鼓捣没关系，直接把数理化打入了太平洋，连个泡都不带冒的。中考的时候完全靠着文科披荆斩棘，才艰难的抓住了普高的尾巴。
　　所以，理所当然的，上课第一天，除了班主任的课，她特别关注的就是她的语文老师了。
　　温暖喜欢文字，然后总喜欢很多情的把那些文字比作佳人，脑子里执拗的认为只有干净又好看的女子才能当语文老师，然后，上天还挺眷顾她。
　　语文老师是一个个子不高，看上去年龄应该很小。她不仅个子不高，还瘦，长着一张娃娃脸，高高的鼻梁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一件很是休闲宽松的T恤，看起来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
　　她在做自我介绍的时候用很工整的板书在黑板上写上她的大名：陶莉莉。
　　温暖对陶莉莉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的板书了，字体消瘦苍劲，且一笔一画，没有一丝潦草的痕迹，让人看着很是舒服，不像强哥的字，简直就像要从黑板上飞出去，嚣张的不行。
　　莫名其妙的，温暖就想起了“岁月静好”四个字来。
　　第一堂语文课，陶莉莉同强哥一样，让同学们做了一番自我介绍，然后她给每个人发了一张便签纸，让每个同学把自己的姓名、号码加上自己的梦想写上去，交给她。
　　梦想？
　　这两个字看起来透着一种世俗的魅惑，温暖握着笔，她在想自己的梦想是什么，想了老半天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好像目前为止也没做过什么梦，除了初中时期对柯夏怀揣着的花痴梦，但自从那日亲眼看见他把那封信撕碎，扔进垃圾桶，那个花痴梦似乎也就奄奄一息，再不能兴风作浪了。她觉得她此刻的梦想应该就是换班了，远离柯夏，这是她当前的梦想。若是说道长远的梦想，他还是希望她爸爸温旭明可以浪子回头吧！虽然这个梦想的实现率超乎想象的低，但是也许呢！说不定呢！
　　可是她要怎样才能把自己的这个梦想写上去呢？就这样写上去吗？如果被被人看见了呢？要写个假的吗？可是陶老师看上那样可亲的一个人，写个假的糊弄她真的可以吗？
　　温暖在心里做了一系列心理挣扎，她朝着周围瞄了一圈，大家伙儿都在很认真的填写，然后，她很忐忑的在梦想一栏上悄悄写了几个字：愿我爸爸迷途知返。
　　写完后她很紧张的将便签纸合上，又瞄了一眼刘亚菲的便签纸，不看不知道，一看浑身冒出了一层冷汗来。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八个字还特地用中性笔加重！
　　温暖扶了扶额，心想你怎么不写天下太平，国家兴旺呢？
　　刘亚菲好像还挺自豪，放下笔，有模有样的对着她的梦想欣赏了一番，温暖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欣赏啥，肯定不会是她描过好几遍的字了。
　　说实话，那字，普通且普通。
　　大家似乎都写好了，陶莉莉开始一个一个的收，她走到温暖身边的时候，温暖下意识的紧张起来，她把自己的便签纸交上去，陶莉莉看了一眼，然后将悄悄将她的放在了最下面。
　　温暖觉得，这个老师简直就是她心里的女神了，她好像也没有那么紧张了，最起码，面色如常。
　　对于梦想，她能想到的实在没有太多，她觉得无非就是将自己的渴望戴上一个冠冕堂皇的帽子，她没有那么大的渴望，最大的渴望无非就是写上便签纸上的那个了。
　　她到后来才发现，自己的这个梦寐以求的渴望在别人生命的轨迹上竟是最寻常不过的事，而别人口中的梦想简直就是她永远没想过要到达的彼岸。
　　因为，别人的梦想可以通过各种努力去抵达，而她的渴望却是她用尽了力气也无法完成的夙愿。
　　在心里生出些许自卑的同时，她又理性的选择了昂起自己的头颅，冷漠的傲视着周围的人和事，那些总有崇高梦想的人和事，她觉得她心里没有酸涩，她表现出来的冷漠也没有多恶俗，最起码，她是昂着头的。
　　如果在人生本该最美好的年岁里，那些美好没有如约而至，她觉得可以再等等的，总会来的。
　　一个班级这么多人，每个人都在做着一个自以为最美的梦，而这些梦的出处也各有不同，可能是因为对某个偶像的崇拜，可能是因为对某件事情的执着，也可能是因为一个故事的感染，总之，都是好的；最起码，都是有的。
　　只有柯夏，她的梦想一栏上写着一个“无”字。
　　他确实没有太多的幻想，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去做什么，他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可以，并且，做什么都可以做得好。
　　所以，“梦想”这个词在他的脑海里可能只是一个代号，一个自己将来用来谋生的代号。
　　陶莉莉对这个学生的印象颇为深刻，一个人不可能没有自己的梦想，就算是一个刚入学龄的小孩子，也会有自己的一个科学梦，为什么说科学梦，而不是其他的呢？好像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小孩子都想长大后当一名科学家，可能科学家在小朋友心里都是无上崇高的吧。
　　柯夏没有梦！深渊一样不可探测。
　　陶莉莉是过了很久才明白这个“无”字背后隐藏着的无限可能。
　　如果说各方面都特别优秀的一个人，你偏偏要在他身上安插一个梦想的囚笼，让他朝着一个特定的方向奔走，他肯定会选择逃脱，然后肆无忌惮的放纵自己，把生命的张力无限制的扩张。
　　柯夏很安静的坐着，他不太喜欢吵吵闹闹，特别是在这种五十多人同时叽叽喳喳的封闭空间里，虽然他能够做到心无旁骛的去思考，但还是很厌烦这种感觉。
　　他同桌的林宇南但显得比较自在，他翻来书本，修长的手指转着笔，虽然没有像网络上的转笔高手那样玩出各种花样，但那支笔在他指尖灵活的转动着，从一根手指到另一根手指间来回流窜着，十分游刃有余。
　　转笔转的好的学生百分之八十以上是差生。
　　这个是柯夏初中三年总结出来的结论。
　　像他自己，就不会转笔，因为这纯属是浪费时间和精力，所以，他就理所当然的成为了老师们心中的天之骄子，虽然那些曾经很看重他的那些老师现在可能会因为他的中考成绩气到吐血。
　　人还是不要把希望放在那个目不可及的高度上，一朝跌落，粉身碎骨。
　　林宇南在老师去挨个的去收便签纸的时候很认真的读着一篇文言文，柯夏注意到了他的字写的很是漂亮，虽然老师曾经夸过自己的字，但和林宇南的字比起来，他觉得自己的那个字简直就是登不上台面的。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会转笔的可能不一定是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