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天无白使人

18、大男人哭什么

　　他们吃完就回去了，吴丽在客厅看电视，顾琛低着头说了句阿姨好，就急忙回到顾魏卧室里。

　　吴丽一脸疑惑：“顾琛怎么了？”

　　“被家里骂了。”顾魏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现在伤心着呢，今晚可能要住这了。”

　　“哦。”吴丽看了眼顾魏虚掩着的房门，“那你好好安慰安慰人家，在一个家里怎么可能没有矛盾，你劝他想开点。”

　　顾魏见吴丽要滔滔不绝，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诶呦，快十一点了。”说完，就把吴丽从沙发上扶起，关掉电视，催促她回房间睡觉。

　　顾魏回到房间，拿了衣服就去洗澡，顾琛见状说：“我也要去洗。”

　　“你刚退烧，洗什么呀，到时候再烧起来，大半夜的又得折腾一趟。”

　　顾琛只好讪讪的躺回床上，出门的时候他迷迷糊糊的，没带手机。他拔掉充电器，打开一看，又是几十条未接来电。

　　他拨了回去，对面立马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大概后天，所有的股份文件都会准备好，你打算什么时候过来。”

　　“你准备好后发给我一份，确认没问题后，我再过去。”顾琛冷声道。

　　“嗯，到时候你爷爷奶奶也会过来。”对面顿了顿，“星星好了以后，我和你程阿姨打算移民，去你爷爷奶奶哪儿，到时候我会把我名下的股份和国内的房产都转到你名下，算是这些年对你的补偿。”

　　顾琛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他冷哼一声，补偿？我就这么被打发了。

　　对于两位老人的到来，顾琛并没有什么触动。这么多年，远在国外的两位老人，除了过年过节打个电话互相问候，平时几乎没什么联系，所以也没什么感情。他和爷爷奶奶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母亲的葬礼上，他们问顾琛，愿不愿意和他们去国外生活，顾琛拒绝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顾魏洗完澡回到房间，看到顾琛呆坐在床上，“你怎么还不睡。”

　　顾琛看到顾魏，笑了笑说：“下午睡太久了，现在睡不着了。”

　　顾魏上了一天的课，又折腾到大半夜，现在真的困了。他把灯关了后，打开书桌上的台灯就上了床。

　　“你现在要睡了？”顾琛问。

　　“还没。”顾魏躺下，“陪你聊会儿。”

　　“我好难受啊。”说完，顾琛躺下，把头抵在顾魏肩侧。

　　顾魏用手指把他的头顶开，“难受就受着，谁叫你。”

　　突然，顾魏感觉手指顶端在抖。转头一看，顾琛埋着头，肩膀抖个不停。顾魏手指的动作一顿，转变成了手掌，轻抚在顾琛头顶。

　　“你怎么了。”顾魏侧过身，不知所措的看着。

　　顾琛顺势把头埋进往顾魏怀里，肩抖得更厉害了。顾魏被吓了一跳，但并没有推开他，“大男人，哭什么......诶呀，只许这一次。”他轻轻的拍着顾琛的背，像小时候姐姐哄他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顾魏感觉怀里的人呼吸逐渐平稳，低头一看，发现顾琛已经睡着了。他想把手抽出来，又害怕把顾琛吵醒，只好作罢。他实在太困，干脆就着这个姿势睡去。

　　第二天，顾魏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而且闹钟也没响。他看了眼时间立马下床，简单洗漱后就去了店里。

　　顾魏到店里的时候，已经有客人来了，吴丽在厨房里忙活，柯洁和邹伟在店里帮忙。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后，顾魏就去了厨房，看到吴丽忙得不可开交，他心里更不好受了，“妈，我今天起晚了你应该叫我。”

　　吴丽抬头看了眼，说：“顾琛说他帮你去拉货，所以我就没有叫你，桌椅也是他摆的。”

　　“那他人呢？”

　　“回去了。”

　　顾魏看外面客人多了起来，就到外面收银、端盘子去了。

　　顾琛回到家的时候，张霞芳刚起床。看到顾琛回来，她高兴地迎上来，“和同学出去玩的怎么样？都去了哪里？”

　　“去了乐山，看了大佛。”

　　顾琛脱了鞋，站起身的一瞬间，张霞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你脸怎么了？出去玩一趟搞成这个样子。”

　　顾琛讪讪的笑了笑，“我不小心摔的。”

　　“怎么摔的？”

　　“上楼梯的时候没站稳，不小心滚下去了。”

　　张霞芳大惊失色，摸了摸顾琛的胳膊腿，“诶呦！你还有哪里受伤没有。”

　　“没有。”顾琛拦下张霞芳准备掀袖子的手，跳了几下，“你看，一点事儿都没有，就有点青和擦伤。”

　　张霞芳又说了他几句，就去厨房准备早饭。

　　顾琛回到房间洗了个澡，对着镜子看了看身上的伤，短短两天就淡了很多。他不由想到顾魏帮他擦药酒的样子，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翘着的嘴角立马沉了下来，还扇了自己一把掌。

　　顾琛整理好思绪后，从浴室里出来，刚好饭也做好了。

　　张霞芳从厨房出来，看到顾琛的时候脸色一变，“你的脸是怎么搞的，昨天回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顾琛的嘴张了又合，过了半晌，“我昨天回来的？”

　　张霞芳嗔怪道：“我问你伤怎么来的，不要扯别的，昨天是不是在学校里打架了？”

　　顾琛的心里一惊，竭力克制自己慌张的表情。

　　他知道张霞芳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这一刻真正来临时，他发现自己还是承受不住。

　　他扶着外婆餐桌旁坐下，沉声道：“我昨天是在学校吗，外婆你想想。”

　　“嗯，在啊。”张霞芳表情笃定，“你在学校干嘛啦？”

　　顾琛张着嘴，因为震惊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我......我在学校？”

　　“是不是有人在学校欺负你了？”

　　顾琛摇摇头，沉默好一会才说：“在学校摔的，上楼没站稳，滚下来的。”他不想张霞芳知道生病的事。

　　张霞芳还想说什么，顾琛打断道：“我先回房间换个衣服，你先吃。”

　　顾琛逃跑似的回到房间，反锁房门。立马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喂，是张医生，”

　　对面顿了顿，“哦，小琛啊。”

　　“嗯，是我，我外婆开始记忆力错乱了。”

　　“记忆力错乱，那大概是要步入中期了。”张医生接着说，“你外婆的病情加重是不可避免的。”

　　顾琛坐在床边的地上，低着头不再说话。

　　张医生接着又说：“我之前和你讲过的，阿尔兹海默症的病情发展，在目前医学领域的研究里......这病是无法治愈的，好好的陪在她身边，多和她说说说话，再配合着一些药物治疗......就目前来说，是最好的治疗方案。”

　　“真的没法治吗？”顾琛语气里满是恳求，“花多少钱都可以。”

　　“没法治。” 张医生顿了顿，“阿尔兹海默症患者大多都能存活5至10年的时间，少数患者可存活10年以上，剩下的时间好好的陪伴她吧。”

　　顾琛挂掉电话后，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我和外婆只有五到十年的时间了吗，那之后呢......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了。

　　巨大的孤独感将他紧紧裹挟着，似乎手上有一个无形的洞，什么东西都握不住，妈妈、爸爸、外婆一个一个的都要离开自己,就好像自己和世界的联系都切断了。

　　他蜷缩起来，双手环着腿把自己紧紧的抱着，巨大的恐惧感向他袭来，这是他独自处在黑暗中才会有的感觉。

　　真的会只剩自己一个人吗？

　　顾琛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整理好情绪后就下了楼。

　　外婆还在餐桌旁坐着，心事重重的。

　　顾琛来到她身边，蹲下问：“怎么了？”

　　“你在学校里是不是被人欺负了，我不信摔能摔成这样。”张霞芳接着又说，“别人欺负你，你也别怕，还有外婆在。”

　　顾琛笑了笑，扑倒张霞芳怀里撒娇道：“没有，真的是我不小心，再说了谁敢欺负我呀。”

　　张霞芳摸了摸顾琛的头，“你妈妈工作忙，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别让她担心。”

　　顾琛瞳孔微震，缓缓的抬起头，“妈妈？”

　　“对呀，你妈妈工作忙。”

　　顾琛闭上眼睛掩饰眼底的哀伤，她早死了，抛下我死了。

　　“我......”他握紧又松开，点了点头说：“知道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别让......别让妈妈担心。”

　　女儿的死一直是张霞芳心里最深的痛，顾琛以前总是在深夜时分听到张霞芳在哭泣，有时也会看到她对着母亲的相片发呆，从未从失去女儿的悲痛中走出来。

　　顾琛心想，也许忘记对于外婆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饭桌上，顾琛问道：“药还吃着吗？”

　　“吃着呢。”张霞芳说。

　　“我又托人买了些钙片，过几天会寄来，你也要按时吃。”顾琛笑说。

　　张霞芳摸了摸顾琛的头，“我外孙真孝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