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一》九四

1、凌玉直的不幸

　　凌玉直“啪”的一声扔下筷子，伸手指着面前低着头的少年就骂：“第几次了？这是第几次？我跟你说过多少遍花胶要去腥，多煮多泡，你说现在腥成这样还敢给客人吃？给猪猪都不吃！”

　　“对不起…”少年脸色苍白，被领导骂的感觉自然是不好受，但他只能咬紧牙关，命令自己一定要装作低眉顺眼的模样。

　　“对不起有用吗？这可是我们的招牌菜啊，要是连招牌菜都能做成这样，我们店还有什么脸开下去？”

　　“……”

　　“别不要生气，气坏了身体可不得了。”主厨一脸谄媚地拉过他的胳膊，又回过头冲少年使劲使眼色，这才把凌玉直连拖带拽得拉到一边。

　　走出厨房，直到走进隔壁的储物室，凌玉直才甩开主厨还抱着自己胳膊的手，用骨结修长的手拽松领带，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好了好了，你说我刚刚装的像不？”

　　“像像像。”主厨忍不住竖了个大拇指给他，“别说，你穿上西装还真是有模有样的。”

　　凌玉直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穿什么都能撑得起来，两条腿修长笔直，他从小就喜欢打架，也是该长肉的地方长肉，该有肌肉的地方也不会少。偏偏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混混还长着一张连男人看了都夸帅的俊脸。

　　人靠衣装可不是吹的，西服一穿装谁像谁。

　　“我早就看这个小伙子不顺眼了，年纪轻轻反而谁都要给他好脸色看，跟他说了千八百遍的事情怎么都不听，上次居然还嘲讽我，说我说的话没用，非让我找老板跟他说。”

　　“你就不怕你们老板发现你找人假扮他？”

　　“我们那老板？”主厨不以为意：“我进这家店三年了，你猜我看过他几次？”

　　“几次？”

　　主厨把手圈了个圈：“0次”

　　凌玉直拍了拍他的肩膀：“常逸清，胆子也怪够大的。说吧，答应我的，去哪儿吃？”

　　常逸清一把也回搂过凌玉直的脖子：“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们小馆子，我马上下班。你想吃啥？自助海鲜还是日料火锅？”

　　常逸清虽然是个厨子，但是已经晋升成为了管理人员，老板不在的时候，基本整个饭店都听他的。随心所欲说的就是他。

　　凌玉直没等多久，常逸清就换了一身休闲装走了出来，他长得普通只能算得上顺眼，但衣品好到出奇，任谁看了都不会把他和厨房里和油盐酱醋打交道的厨子联系在一起。

　　常逸清一出门就看见凌玉直停在餐馆外面的车子——那辆玛莎拉蒂GT，修长流畅的车身，还有闪瞎人眼的宝蓝色，无一不透露着主人的骚气。

　　“我靠，你又买车了？”

　　“啧，怎么能说又呢。”凌玉直心里充满了装十三成功后的喜悦却又在表面表现出不在乎的样子，他倚靠在新买的跑车门前，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套着钥匙圈在手指头上转了转，“走着，小爷带你飞。”

　　凌玉直这个人靠衣装的小混混还有个做大生意开公司的老爹，虽然常逸清总说他是个土霸王，但也的确是个高富帅。

　　常逸清兴奋的要打开门坐到副驾驶，结果凌玉直一把拦住他伸出的手，冲他眨了眨眼：“这是留给女朋友的位置。”

　　实在做作，常逸清做了个作呕的动作，还是乖乖坐后面去了。

　　新买的车还没拉过距，况且又是一款最适合长距离高速行驶的跑车，凌玉直迫不及待地就带着常逸清开上了环山公路。骚气的蓝色跑车里放着节奏强劲的音乐，常逸清振开双臂，像只发疯的猴子：“跟富二代混就是爽！太爽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是天生富二代啊。”凌玉直“嘁”了一声。

　　“你那老爹…这段时间为难你了没？”车速开的太快，常逸清怕凌玉直听不清，探出半个身子到前座，凑到凌玉直耳边问道。

　　凌玉直皱了皱眉头，把耳朵歪到肩膀蹭了蹭：“别凑那么近，痒死了。”

　　“我说你老爹！最近为难你没有！他上次不是说让你去他公司实习吗？”

　　“天天都在说，我烦都烦死了，所以前段时间我搬回以前住的地方了。”

　　“他不会又要禁你卡威胁你吧？”

　　“现在的钱都是我自己挣的，他凭什么冻结？”

　　常逸清不可思议道：“这车也是你自己买的？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嘿嘿，这倒不是。是陈玉。”凌玉直顿了顿：“又想讨好我呗。我跟我爹对着来她再开心不过了。”凌玉直的声音逐渐变得烦躁：“哎呀，不说他们了。”

　　“行，不提。”常逸清知道一个亲爹一个后妈是凌玉直最厌烦的两个人，自然乖乖闭了嘴。

　　凌玉直换了个话题：“这条路顶头是一家海景餐厅你知道吗？”

　　“听过，还挺有名，以前可从来没想过去那种闲情逸致的地方。”

　　“我也没去过。就是听说高档，有逼格，而且里面的菜肯定很贵。”

　　环山公路顶头是一下网红餐厅。以海边空中花园的美称赢得了不小的关注度。凌玉直以前从来不在意网红餐厅这种东西，他没有女朋友，也没有闲情逸致去那种看起来优雅的地方吃饭。但今天碰巧开车拉距，加上常逸清请客，当然是能捞一笔是一笔了。

　　“靠，你小子就是想讹我一笔。”

　　“我这不是帮了你忙吗？要是被发现了，你老板找一群人打我一顿怎么办？”凌玉直腾出一只手反手指了指常逸清。“你不是说我想吃啥就吃啥吗？不带反悔的啊。”

　　“怎么可能反悔，我们凌哥想吃啥吃啥。”常逸清虽然心里肉疼得紧但也说不出什么不来。

　　车很快就开到海景餐厅门口，网红这种东西往往昙花一谢，整个停车场也不过才停了几辆车。

　　不过这个名为“海上罂-粟”的餐厅的确很漂亮。

　　红黑色的建筑，远看就像一个鸟笼，镂空处全部都安装着落地玻璃。

　　凌玉直和常逸清选了个靠在落地窗的位置，窗外就是翻滚的浪花，碎玉一般散在墨蓝色的海面上格外漂亮。

　　餐厅里倒布置的很清幽，和外面的红黑色完全不一样的是里面大片大片的绿植，吊在屋顶，垂在墙壁，或者是放在角落，亦然是一副笼中花草，客人是囚鸟的感受。凌玉直砸了咂嘴，心想怎么不改名叫“海上鸟笼”。

　　来吃饭的很多都是一男一女，穿的光鲜亮丽一看就是过来约会的。

　　凌玉直坐在座位上稍微打量了一番。背对着他们的一对情侣好像周围气压很低，女方穿着漂亮的白色亮片连衣裙，波浪长发垂下遮住了半边脸。而男方像是在说些什么，两只手无奈地摊开，又时不时敲击桌面。

　　“好了好了你别看了。”常逸清用菜单遮住脸，只漏一双眼睛，也偷偷瞥了一眼身后的情况：“没见过小情侣吵架啊？”

　　“不看了。”凌玉直收回视线，从手边拿过菜单，盯着上面用花体英文写的菜品名字看了半天，脑袋一阵胀疼：“这什么玩意儿啊。”
　　英语这种东西，凌玉直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认真学过，会的单词也不过就是“Hello”“Thank you”“Very Good”让他看这种菜单，又是花体的，可真是难为他了。

　　凌玉直按下桌子上的铃，不一会就有一名穿着得体的服务员走了过来。

　　“你好先生，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吗？”

　　“有没有中文菜单？”凌玉直被落山的太阳光刺到眯起眼睛，连看服务员都已经很艰难了。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中文菜单。先生，请问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翻译。”
　　凌玉直也不是没去过高档餐厅，很多都会为了逼格只留着英文菜单，但没想到一个网红小店也能装到这个份上，他忍不住啧了一声。

　　“就…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凌玉直也不管是什么了，抱着反正毕竟网红过东西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儿的想法，随便在菜单上指了几个。“你呢？你选哪些？”凌玉直问向常逸清。

　　常逸清都快哭了：“够了够了，你没看到一个菜都几百块钱啊，我都要穷了。”

　　“嘿，你个小气鬼，我专门为你省钱还没点酒呢。”

　　“那我可真要好好谢谢你了。”

　　服务员记好了菜品转身离开。凌玉直也放下了手中的菜单，本身就细长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线。“我们换个位置吧，这里阳光太刺眼了。”

　　两人起身准备个角落重新坐下。突然耳边传来碎裂的声音，把凌玉直吓了一跳。他转头看过去发现原来是背对着他们得那对情侣，女人手里拿已经碎了的酒瓶，正双手握着把尖锐部分指向那个男人。刚刚碎裂得声音就是女人把酒瓶敲碎发出的。

　　“我不信！你这个畜生！”女人尖声骂道。

　　男人明显被吓到了，一下子站了起来：“你把东西放下！”

　　“放下？我今天就不放了！我宁愿跟你一起去死！”

　　那女人看到男人准备跑，立刻举着酒瓶追了过去。餐厅里的服务员反应迅速一个个赶紧冲上前拦住女人。女人虽然被怒气烧晕了头，但依然速度极快，眼看就要追上男人了，那拿着破碎酒瓶的手直直往前伸，好像下一秒就能刺穿男人的后背。

　　男人只想着往门口跑，见凌玉直站在不远处挡了他的路，便狠狠地把凌玉直往旁边一推，夺路而逃。

　　凌玉直也不知他哪来的那么大的劲，这一推，他也站不稳了，连连后退，本以为最多一屁股坐地上丢个人，却直直退向身后的那块落地玻璃，而玻璃后面就是波涛汹涌的大海。

　　凌玉直感觉后背一阵巨疼，接着是让他手足无措的失重感。

　　靠，这家店装修质量也太他-妈差了！

　　凌玉直的大脑一片空白，常逸清的惊慌失措的脸渐渐变小，和他一起坠落的还有无数块被撞碎的玻璃。似乎落日余晖折射在了玻璃上，一道的白光刺痛了凌玉直的眼睛，他条件反射闭上了眼睛。接着就是闷闷一声“噗通”，海水瞬间灌进了耳朵，整个世界都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