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月与长安

4、第四章

　　旭日高升，阳光透着枝叶映在地上。

　　简玉衍还未起身，便看见慕辞碎碎念的进了内室，他与容姬并不在同一处休息，便也遂了慕辞，任他吵闹。

　　“阿衍你昨晚怎么能把我一人丢在潇湘阁，万一有人趁我醉酒轻薄于我，你让我以后可怎么活？”慕辞脸上带着些许怒气，有些哀怨的看着简玉衍。

　　简玉衍斜了一眼慕辞，嗤之以鼻，“你有被轻薄的价值么？”

　　慕辞仰着下巴，一副眼睛长在下巴上看着简玉衍，“本世子生的好看，想轻薄于我的姑娘都可以排到皇城外了。”

　　“我怎么从未在皇城外见到过想轻薄你的人？”

　　“......简玉衍，你这般毒舌，小心没有姑娘倾心于你！”慕辞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没了慕辞的吵闹，王府又重归于安静，时不时有几声鸟叫声传来。

　　便是这份安静，让简玉衍再次想起昨夜，那处柔软让他心跳加速，脸上的温度也渐渐热了起来，他起身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之人，抬手抚上眼睫，似在询问又似在自言自语，“当真凉薄么？”

　　或许没有拒绝是他错了，昨夜仓皇离开是为了什么？他又为何纵容他，为何没有拒绝？

　　或许答案便在那人身上......

　　随后的几日，为了万寿节的筹备，简玉衍日日在礼部与王府之间奔波忙碌着，唯一让他惊讶的便是慕辞自那日后便不曾来过。

　　他笑笑，原来没了慕辞的碎碎念，生活是这般安静，枯燥，只短短数日便已索然无味，那封舒玄呢？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个人，自小无人陪伴，他的生活又是怎样的艰辛？

　　摇了摇头，简玉衍正准备前去礼部，却意外发现那抹刺眼的红，他心下奇怪，慕辞怎么会在礼部？

　　慕辞发现了简玉衍，那是他心心念念了几日的白衣，他凑过去，熟练的揽着那瘦弱的肩，“几日未见，甚是想念。”

　　简玉衍笑笑，“你怎会在礼部？”

　　慕辞从怀中拿出一本明黄色的折子递给简玉衍，“喏，你自己看看吧。”

　　目光扫过折子上的小字，抿了抿唇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却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合上折子，“走吧。”

　　封乾帝的寿宴准备大操大办，早在月前便将此事交由简玉衍“全权负责”，而此时慕辞的出现，便是负责迎接各国来使。

　　封乾帝是何时发出去的请柬简玉衍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他就算知道也只能按照命令去做事，皇命难违。

　　原本就奢华无比的皇宫如今更是喜气洋洋，随处可见的宫人忙碌着，各司其职，每处宫殿都打扫的一尘不染，楼台亭宇，九曲回廊间皆是红绸宫灯，镶嵌着夜明珠，白日并不惊艳，入了夜后那才是宏伟壮观。

　　原本便忙碌的的简玉衍和慕辞几乎住在了皇宫，他翻着手中的账册，凝视着上面的不可思议的数字，瞳孔微微放大，连指尖都忍不住颤抖，“阿辞，我是不是眼花了？”

　　慕辞疑惑的扭头，看着简玉衍发白的唇瓣，“你怎么了？”顺着简玉衍的目光看去，帐册上的一串天文数字彻底惊呆了他。

　　七百万两白银！！！

　　帐册上所记载的开支有十项。

　　置办新衣，万寿节所用各种高档绸、缎、皮、绵衣物及面料制成各色绣缎龙袍达数百件，共计耗银三十余万两。

　　特制金辇，皇帝、妃嫔等所用的轿辇，共计耗银二十余万两。

　　搭建景物，为了营造普天同庆的喜庆景象，从京郊至皇城一路所经道路两旁搭建楼台殿阁、戏台、牌楼等，耗银二十万两。

　　搭设戏台，因为封乾帝的宠妃，懿贵妃最大的爱好就是看戏，所以在多处搭设戏台，购买服装道具，请来戏剧大师前来唱戏，耗银约五十万两。

　　打造金器，制作首饰、玉宝、玉册、金箱等，耗金、银三十八万两。

　　布置宫殿，封乾帝下旨将皇宫内外装饰一新，张灯结彩，耗银约一百三十万两。

　　举行筵宴，百官朝贺，预计十余万两。

　　修缮宫殿，龙吟宫、重华宫，体和殿、东西六宫等多处年久失修，需要修缮，耗银约八十余万两。

　　请仪仗队，万寿节怎么少得了仪仗队呢？加上封乾帝在庆寿期间到处拈香拜佛，举行各类宴赏活动，预计耗银十五万余两，黄金三百两。

　　赏赐百官，预计耗银三百万两。

　　简玉衍面色含怒，捏着账册的指节发白，额角青筋跳动，看起来确实气得很了。

　　如今封国边境与南梁和西秦皆有摩擦，或大或小都会造成一些经济上的损失，加之近些年来各地收成并不理想，国库也有些吃紧，还需要不断的拨银子给西北军以及操兵练兵，如今这般铺张浪费，更是雪上加霜。

　　他将账册狠狠的丢在桌上，忍不住冷笑，“原本皇上的意思我是知道的，宫中一切布置尽是按照他的要求来布置，却原来，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若说封乾帝的心思，简玉衍是知道的，无非就是既想享受着奢华无比的万寿节又不想被世人谩骂，找他来背这口黑锅罢了，封乾帝是君，他是臣，皇上的命令他自然是遵守的，但这一切都需建立在不会伤害到百姓和西北将士的前提上，如今情形，他......

　　慕辞看着账册标注的明细，有些疑惑，“皇上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他虽然不在朝中，却并非不关心国家大事，他深知国库吃紧，根本不可能拿出七百万两银子来举办万寿节的。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慕辞压低声音，“可是我们根本接触不到兵部的账册，无法去核实。”

　　简玉衍紧抿薄唇，眸光冷冽。

　　“难道我们真的要替皇上背这个黑锅么？”

　　二人陷入沉默，如若他们真的接下这个黑锅，被言官所弹劾都是最好的结果，若是闹了起来，他们二人便只有死路一条。

　　“再等等吧。”

　　“那，这些开支？”

　　“让下面的人节俭些做事吧。”

　　封乾帝已然有了打算，他们如若不从便是抗旨，万一他小题大做，那么慕辞与他便是吃不了兜着走，这个烫手的山芋，一旦处理不好，便极有可能会“玉石俱焚”。

　　简玉衍脸色不好的回到府中。

　　推开书房的门，看到一旁静坐饮茶的人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封舒玄放下手中的茶杯，“我听说你最近早出晚归，日日都要进宫，可是父皇交给你的事过于复杂？”

　　简玉衍摇摇头，有些欲言又止，他不相信封舒玄，实在不敢轻易将这件事说与他听。

　　封舒玄深知他心中所想，有些无奈的笑笑，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世子，急报。”简叔急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来。”

　　简叔将密信呈给简玉衍。

　　简玉衍打开信笺，看着上面奇怪的字，脸色愈发的阴沉，他一掌拍在桌子上，上面放置的茶杯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封舒玄有些疑惑，“你怎么了？”他拾起那张信笺，上面的字他从未见过，应当是某种密语。

　　“封舒玄，我不想骗你。”简玉衍凝视着封舒玄的眼睛，“我不相信你，所以我不能告诉你。”

　　“简叔，派人去请慕辞。”

　　“封舒玄，你先请吧。”简玉衍声音依旧平淡，可是脸色却阴沉的可怕。

　　“原来你，也是有情绪的。”封舒玄淡然离去，只是那背影落在简玉衍的眼里，格外落寞。

　　“封舒玄...对不起。”

　　淡去的呢喃，不知封舒玄有没有听到。

　　慕辞穿着大红色衣衫带着夜晚的寒气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媚笑，“这么急把我叫来，阿衍可是想我了？”他看到一旁的桌子上摆着两个茶杯，语气渐冷，“刚刚有人来过？是恒郡王吧。”

　　简玉衍直接无视慕辞的语气变化，“阿辞，刚刚我接到消息，西北闹了饥荒。”

　　慕辞立刻收起吊儿郎当的神情，正色道，“怎会如此？”

　　“西北与西秦一直有摩擦，边境百姓收成也一直不好，从去年开始就有很多小地方闹起了饥荒，今年四月份的时候，皇上说会拨三百万银子赈灾，实则这笔银子根本没有分给西北，而是被扣了下来，用在了万寿节的开支里。”

　　“什么！”慕辞震惊的睁大了眼睛，猛地站起身，“西北之战已是一触即发，如今又闹了饥荒，如若打起来，岂不是内忧外患，进退两难？”

　　简玉衍沉思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坐在桌案前，提笔在信笺上写了几行奇怪的字，然后小心封好，将两封信笺交给简叔，“简叔，你将这个消息写下来，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务必要让皇上知道，然后把另一封交给父王和兄长。”

　　“是。”简叔握着信笺默默退下。

　　“我说呢，国库怎么突然这么有钱了，居然把赈灾的钱拿去挥霍。”慕辞也是满脸怒色，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简玉衍推开窗子，月光倾泻进来带着丝丝寒意，他仰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声音飘渺，“山雨欲来风满楼。”

　　“西北闹饥荒的事也瞒不了西秦多久，我猜测，西秦使臣离京之日便是西北开战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