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月与长安

2、第二章

　　简玉衍独自一人借着月光缓缓走在长街，入了夜的汴梁倒也有着别样的美。

　　他回首，看着已经模糊的皇宫，那里宫灯辉煌，远远地，煞是好看，也难怪人人对此心向往之......

　　拿出放在怀中的明黄色折子，端详着上面的纹络，指腹细细摩擦却并未打开，只是那神色却有些哀伤，其实他并非不知道区区一个万寿节而已，何必如此奢华？可是他并没有劝阻封乾帝，反而恭顺的接下了这桩差事，或许事成之后，他便会成为朝中所有文臣参奏的对象，到那时...他又该怎么办？

　　或许在旁人眼里，投身为定国王府二公子，此生锦衣玉食，无虑无忧，可是旁人不是他，亦不能理解他所在的位置上需承受多大的压力，本是有梦想有抱负的人，却只能违背自己的本心做着大错特错的事，真真是天教心愿与身违......

　　深吸一口气，将折子重新揣回怀中，拐角之处，简朴低调的定国王府已映入眼帘。

　　天色未亮，简玉衍带着寒气站在晚月楼的小院中，那里烛火依旧，隐约一道身影临窗而坐。

　　他叹气，有些无奈。

　　房间里静悄悄的，一旁的香炉烟雾缭绕，焚着平日里他最喜欢的香，小塌上一女子手撑着头昏昏欲睡，简玉衍取下放在一旁的柔软外衫，小心的覆在女子身上，尽管已放轻了动作却还是吵醒了那女子，睁开朦胧的睡眼，待容姬看清楚眼前之人，惊喜一闪而逝却还是被简玉衍捕捉到，他握着那双微凉的手，“手怎么这样冷？”

　　将容姬抱起，轻轻放到床榻上，“以后我若是回府晚了些，你便先睡下吧，不必等我。”

　　司榕容有些痴痴的看着那谪仙般的容颜，“公子定是一夜未睡，妾身伺候您休息一会吧？”

　　晚月楼的木窗渗进一线光，白皙修长的手将绣着鸳鸯的锦被轻轻拉上，“容姬，无妨，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将容姬披散在外的头发一一理顺，放下浅红色的纱幔转身离去。

　　容姬望着那风姿绰约的背影，满目痴恋。

　　公子，你虽不爱我，却也只有我......

　　容姬满足了。

　　旭日未升，九曲回廊间还亮着灯。

　　简玉衍依旧是白日里那袭素衣，手握三尺青锋，翩然身姿似在月下起舞，眸光如炬，剑气如霜。

　　“长夜漫漫，阿衍可是寂寞？”

　　他循声望去，只见慕辞红衣张扬，手里拎着白色瓷瓶，斜坐在屋顶，神色荡漾，笑得邪气。

　　简玉衍静立于树下，晚风轻拂，花瓣落满肩头，他扬唇轻笑，“世子深夜不请自来，屋顶夜寒风清的，莫冻坏了世子爷。”

　　慕辞“呵呵”一笑，潇洒起身，足下轻点，人已飘然而下，站在简玉衍面前，似是习惯使然，伸出手搂着那瘦弱的肩，“若是冻坏了我，阿衍可会心疼？”

　　“我会不会心疼尚且不知，但城中的许多姑娘定是会心疼的。”

　　慕辞撇撇嘴，神色故作伤心，“阿衍你好无情。”轻叹一口气，一扫刚刚的做作哀伤，晃了晃手中拎着的瓷瓶，“看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啊。”他打开盖子，闻着味道，仰头喝了一口，“这可是我亲酿的果酒，特意启出来带给你的。”将酒壶递给简玉衍，“尝尝。”

　　简玉衍的目光停顿片刻，伸手接过，仰头猛喝了一口，唇齿留香，意犹未尽，“果然好酒。”

　　慕辞眸中带着笑意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脸色，“你酒量不好，少喝一点，这酒后劲很大的。”

　　简玉衍对慕辞的话充耳未闻，眨眼间，满满的一壶酒就已经见了底，慕辞神色错愕，“阿，阿衍，你没事吧？”

　　简玉衍醉倒在树下的石桌上，染着酒液的薄唇泛着诱人的光泽，只是那笑容看起来却万般苦涩，终是在醉酒后说出了埋在心底的话，“我想在有生之年名扬天下，千百年后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字。”

　　可是，生不逢时，造化弄人......

　　每个人都有鲜为人知的另一面，淡然如简玉衍，在他平静的外表下也藏了一颗不甘于平凡的心，他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却碍于身份，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展翅高飞，犹如金丝雀一般困在这华丽的牢笼中，他想要的可能永远都只是奢望罢了。

　　半醉半醒之间，他喃喃自语，“一切都是奢望罢了......”

　　翌日，简玉衍在房间里幽幽转醒，扶着有些疼的头环顾房间四周，他依稀记得昨夜在院中与慕辞喝酒，之后便醉的不省人事，这么多年来，倒是极少有这样放纵的时候。

　　他半垂着头倚在床边，长发垂落遮住半边脸颊，虽然醉酒后发生的事情忘记了，可是醉酒的原因是忘不掉的。

　　慕辞端着饭菜进来看到得就是就是简玉衍垂头沉思的模样，几近完美的侧脸满是愁容，“你怎么一醒就是这副愁容满面的模样，像个深闺怨妇一样。”

　　简玉衍眼神犀利如利剑射向慕辞，“你怎么会在王府？”

　　“我昨夜根本就没有走啊。”慕辞随意一笑，将饭菜摆在桌上，“二公子，移驾过来用膳吧。”

　　简玉衍淡笑，“那还不为本公子穿衣？”

　　慕辞一愣，笑了笑，学着宫中内侍的动作和神情，“喳！”随即便放好碗碟，走过去取下放在一旁的外衫，嘴里絮絮叨叨，“我可真是世子的身体，奴才的命。”

　　简玉衍起身洗漱好，坐在桌子前，看着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原本有些烦闷的心情顿时消散了许多。

　　“阿衍可是感动了？”慕辞用手撩了撩垂在耳边的发丝，“若是感动，便以身相许吧，本世子是不会嫌弃你是男子的。”

　　简玉衍吃饭的动作一顿，淡淡瞥了一眼慕辞，“在下已有家室，世子爷的好意恕我无福消受。”

　　“你那算什么家室，不过一个妾罢了......”慕辞撇撇嘴，说话也没个分寸，反倒是惹得简玉衍有些不快。

　　“容姬虽是妾，却是我母妃的陪嫁丫鬟，母妃临终将她托付于我，我自是要对她负责，如若你再出言不逊，休怪我翻脸。”

　　慕辞一时语噎，从他初识阿衍之时，容姬便陪在阿衍身边，他以为容姬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妾罢了，却未曾想背后还有这层缘由。

　　“阿衍，那你可喜欢她？”

　　简玉衍放下手中的筷子，神情淡淡的，好像他们此刻讨论的就如同晚膳吃什么一样毫无波澜，“喜欢与否重要么？她是母妃的人，亦是我唯一的妾室，我自是要好好待她。”

　　或许是因为简玉衍提起母妃的伤感，房间的气氛有些尴尬，二人专注于桌上的饭菜，没有人注意到窗边一闪而逝的娇小身影。

　　司榕容疾步走到晚月楼中，靠着树干缓缓蹲下，她抱着膝盖，流下两行清泪，她一早便知他从来未曾爱过，哪怕一瞬的心动都不曾有，可如今听他亲口说出，心中却是万般难过，原来这么多年的陪伴，她不过是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痴人说梦而已......

　　“阿衍，我看你最近兴致缺缺，不如今晚我带你去找找乐子好不好？”

　　简玉衍挑眉，他实在想象不出慕辞所说的找乐子指的是什么，直到他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边，看着面前这座人如潮涌的精致阁楼，他嘴角微微抽动，“这就是你说的找乐子？”他转身便准备离开。

　　慕辞忙拉住他，嬉笑着，“夜色旖旎，月下潇湘，这也算是名满京师的地方，正适合与你消遣消遣。”

　　简玉衍黑着一张脸，俨然就在爆发的边缘，他甩开慕辞的手想离开，却被潇湘阁的老鸨看到了，她甩着帕子，扭着腰肢走了过来，“呦~这不是我们的慕辞世子嘛，今儿个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啊？欸，这位公子看起来眼生的很呐，是第一次来吧？我们这儿的姑娘可是全京城最美的，来来来快进来。”

　　简玉衍被老鸨和慕辞扯进了潇湘阁，满大厅的人几乎每个人的怀里都或多或少的坐着一位美娇娘，喝着美酒，说着淫词浪语，不堪入耳，他抿着唇走在慕辞身边，对他冷嘲热讽，“想不到世子爷是这里的熟客啊。”

　　慕辞厚着脸皮继续笑道，“阿衍跟着本世子混，想来不久之后，你也会是这里的熟客，哈哈哈。”

　　简玉衍端坐在角落里安静的品茶，神色冷淡，虽处烟花，却像是隔绝了一切的尘世喧嚣。

　　许是冥冥之中皆有定数，有缘之人无需刻意亦会相见。

　　封舒玄倚在三楼栏杆处，垂眸看着大厅角落里静坐的人，清贵似月，举止有度，神情淡然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风雅。

　　感受到来自别处的目光，简玉衍微微抬眼看去，目光交织在一起便再也移不开眼，连喧闹的空气都变得寂静，虽未有任何言语，可那漆黑深邃的眼神中却包含着千丝万缕。

　　慕辞原本喝着花酒，神色荡漾，发觉到简玉衍的怪异，不由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握着酒杯的手微微用力，精致的酒杯瞬间变为碎片掉落在地，他霍然起身挡在了简玉衍的面前，隔绝了封舒玄的视线，“阿衍，这大厅过于吵闹，我们还是去雅间吧。”

　　他不由分说地搂着简玉衍的肩，站起身向楼梯走去，只是简玉衍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封舒玄的身上，久久没有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