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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云破月来冰弄影 ...


  •   听说了吗?上京城最近来了一位叫云容的俊俏公子。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时值隆冬,上京城内滴水成冰。可严寒挡不住人们八卦的心,上至八十老翁,下至七岁小儿,云公子的名字,无人不谈。

      “据说这位云公子来自东夷城,师承大宗师四顾剑,风流倜傥,一掷千金。”
      “风流倜傥?你竟是见过吗,说得像真的一样。”
      “纵然没见过,可若不风流倜傥,醉仙楼的姑娘们怎么能争着去伺候?”
      “这倒有几分道理,俗话说,老鸨爱钞,姐儿爱俏......”

      又开始下雪了。
      嘈嘈杂杂的议论声传到车内。沈婉儿盯着车帷上垂下来的缀着镂空银铃铛的绦子发愣,素来流光溢彩的一双眸子竟有片刻凝滞,随后,眼神复又清明起来。

      “云公子......”她慢慢说。
      明明是从来没听说过的名字,这三个字却好像一根细如牛毛的针,轻轻一下,便扎痛了她的心。

      “小姐?”一身青衫梳着双鬟髻的小婢坐在她脚边的小杌子上,见她神色不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叫了一声。

      沈婉儿摇摇头,抬手拢一拢鬓边长发,随后将手中已经有些冷了的暖炉递给小婢。

      这位云公子前世应该同自己有些纠缠,她想。

      不错,沈婉儿重生了。
      她重生在六年前,十岁那年的初春。

      那一年,哥哥沈重还是大权在握的锦衣卫镇抚司指挥使,沈家尚是花团锦簇如火如荼的上京高门;北齐的小皇帝方才即位,民心未稳;一边是年轻的太后把持大权,一边是内阁首辅之子,人称小阁老的严世蕃拥兵自重。

      不可置信地盯住自己白白嫩嫩的小手小脚,沈婉儿长吁出一口气。
      回来了,曾经家破人亡、遍成焦土的沈家老宅,此刻繁华依旧。

      透过雕花悬窗,沈婉儿看着衣饰雅洁、伶俐可人的婢女训练有素的身影,穿梭在回廊与厅堂之间。

      烹茶焚香,擦净身上的水渍,换上干净罗衣,侍女们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十岁的沈婉儿在池塘玩耍时不小心踩碎了薄冰,掉进水里,整个沈府乱作一团,当她被哥哥的侍卫救起来时,已经昏过去了。

      现在,她抱着暖炉缩在厚厚的锦被中,最初发现自己重生了的震惊心情已经平复。
      虽然被上京早春的倒春寒冻得哆哆嗦嗦,她心里却是无比快活。

      前一世的沈婉儿活得窝窝囊囊,死的凄凄惨惨。
      她模模糊糊的想起自己之前是个恋爱脑,隐隐约约地记得家破人亡,去国离京。她在陌生的都城里和谁一起生活了好几年,似乎又做错了一件什么事儿,此后便青灯古佛相伴,终于在二十五岁那年,不明不白地寂然离世。

      既然重生了,便有了一切重头再来的机会。
      虽然老天没给金手指,让她既不记得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记得是谁害得她家破人亡,可沈婉儿打定主意,这辈子要好好活着,要护住哥哥和沈家。

      啊啾!啊啾啊啾!沈婉儿想得出神。她歪着身子靠在床头,一双白皙圆润像剥了皮的藕节似的手臂滑出锦被,被风一吹,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快拿姜汤来!小姐别是感染了风寒!”一位身材壮硕的中年女子忙不迭的招呼。沈婉儿看她一眼,哦,是自己的奶妈阿如。
      待从婢女手中接过一碗滚烫的姜汤,她便要喂沈婉儿喝下。

      “妈妈等等。”沈婉儿一闻到姜味儿就皱眉。
      何况这碗汤直冒着热气。她怕会烫着舌头。
      她使劲儿把白瓷碗往外推了推。

      “小姐你这是怎么啦!快趁热喝下啊!”阿如嗓门洪亮,不由分说地舀过一勺,就往她嘴边送。

      沈婉儿别过头。“我不想喝,拿走吧!”

      “小姐你......”

      沈婉儿打断她,“在这个家里,我才是主子,不是吗?”她转过身,目光落在阿如织锦外袍的白貂滚边上。
      她虽童音稚嫩,轻声细语,话中却透出一种不可拒绝的威严。

      阿如刚过三十,却发胖的厉害,身上的那件织锦外袍色做粉红,不断头的万字纹样满绣,紧绷绷地裹在她身上,当真是喜庆的很。

      沈婉儿不由得扑哧一声笑出来,随即抬眸,看着阿如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且累了,妈妈请退下吧。”

      阿如一楞,沈小姐平日里像个雪娃娃似的任人搓圆捏扁,就是对这院子中伺候的人,也从不摆出主子样子,今天这是......

      未待她细想,沈婉儿扬声,“长卿!”
      唤的正是她哥哥沈重的侍卫顾长卿,从池塘救出她的那位。

      “在!”身材修长的俊秀少年答了一声,阔步从外室走进来。
      他不过十七、八岁,个子高高,眼睛明亮有神。一袭墨色飞鱼服,腰佩绣春刀,衬得他英气逼人,像春天原野上的一株白杨。

      隔着低垂的帘幕,少年双手相搭,躬身行了一礼,“小姐有何吩咐?”
      他绷着一张脸、腰板挺直,整个人显得一丝不苟。

      “没什么要紧的。”沈婉儿抿嘴一笑,颊侧现出一个小小的酒涡,“我想问下,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沈大人听说小姐落水,已经往回赶了。”

      “你去迎下哥哥吧。”沈婉儿轻声道。
      “也告诉哥哥不要着急,我没事的。”

      “我也有些乏了,且稍微休息一会,请妈妈走的时候别忘了关紧门窗。”
      她躺下来,拉过厚厚的被子盖住肩头,又伸出小手掖一掖被角,舒服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阿如见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十分尴尬。她一跺脚,“小姐且先喝了这一碗姜汤......”正待义正言辞地借机发作,帘外的长卿朗声道,“如妈妈也尚且歇息下可好?”

      沈婉儿轻轻舒出一口气,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对了,”她在软绵绵的枕头上侧过头,眼神清亮的看住阿如,“我想喝碗酸酸甜甜的酥酪,还劳烦妈妈告诉厨房准备,我一会儿醒了就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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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越下越大。漫天飞舞的雪片,扯棉飘絮也似的,把天地间的一切都包笼进那张巨大的白幔之中。

      从三天前起,上京城内的大雪就时断时续,今天又是从黎明直下到正午,地上的雪蓬蓬松松地积了将近半尺。向阳的地方被太阳一照,稍稍融化了些,路面就如同翻了粥锅,又滑又是泥泞。

      大雪天不得不出门的行人可就遭了殃。

      就像沈婉儿现在。

      马车在积雪泥泞中辘辘驶过,沈婉儿斜靠在车壁上,背后垫了个柔软的锦缎靠枕,依然被晃得有些头晕。

      还没到?她微微掀开车帷,抬头望出去,鼓楼的飞檐正在视线中一闪而过时,忽然,车身重重一歪,她的脑袋“咚”地一声磕在车窗框上。

      竟是一辆驷马高车斜着撞了过来!

      却见那驷马高车的车夫用力勒转马头,因雪深地滑,靠近沈婉儿的那匹马脚下一顿,双足腾空,收势不及,竟直直向她踏来!

      婉儿身边的小婢尖叫一声,吓得不能动弹。
      若小姐被那碗口大的马蹄踢中,就是侥幸不死,也得重伤!

      沈婉儿亦是惊惧交加,一张俏脸瞬间雪白。眼看着那盯着铁掌满是泥水的马蹄就要落在她胸口,她彷佛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双纤弱的手抓住车帷上垂下来的穗子,借力向后,竟然堪堪地躲过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还不忘伸手拉了一把愣在一旁的小婢。

      两人一起滚在车内一角。小婢呆呆地盯住沈婉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驷马高车的马蹄重重踏在车窗上,沈婉儿的车厢瞬时变形。

      沈家的车夫亦勒马不及,两辆车撞在一起。

      这下可好了。

      如此凶猛的一撞,不但两车双双陷入泥潭中不能动弹,车身也都被撞得变了形,车门车窗全打不开,车中人竟成了笼中的囚徒。

      沈婉儿这边一片安静,驷马高车内却传出骄横的脆生生的斥骂:
      “该死的蠢材们! 你们倒使劲儿给我推呀!再推不出来,拿你们一个个都杖死!”

      “是是!”那边一位管事模样的大汉,头上腾腾地冒出热气,边拿着皮帽子抹汗,一边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十几名跟班:“快点快点!赶马!都上手推!一,二,三!”

      十几个人拼命呼喝着号子,鞭梢甩得“噼啪”直响,十六只马蹄一气乱蹬,那车只是不动。

      一刻钟过去了,管事急得跳脚乱骂,众人累得倚着大车喘着粗气。

      “再推再推!不能闹着玩儿!快!”
      两车相撞的地方,正是护城河边上的鼓楼旁,南来北往的通衢要道口。

      不一会儿功夫,前前后后被阻的车马便排成了长龙。

      叫骂的叫骂,催促的催促,看热闹的看热闹。
      一时间乱作一团。

      “去!给我叫人去!”驷马高车中又传来一阵娇呼。

      “是是是!这就去!”那边的管事忙不迭答应,“只是这里堵得水泄不通,离得又远,恐怕一时半会儿......”

      “啰嗦什么?活够了是不是!”听声音,不过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女,却飞扬跋扈、骄纵的紧。

      “老冯!”沈婉儿亦悄悄唤了一声,“派阿原去趟卫所,通知下哥哥那边的人。”
      阿原正是今日随车的小厮。

      沈婉儿听着那边儿的动静,忽然觉得这事怕不简单,对方来头甚大,不叫沈重来,恐是难以善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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