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葡萄球

2、军训

　　我以为那会是一个无忧无虑的暑假，初中毕业，拿到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更重要的是没有暑期作业，我可以痛痛快快地玩整整两个月，哇哈哈哈！

　　可没想到重点中学就是跟人不一样，竟然说开学前要所有新生都参加军训。军训！学校到底怎么想的，难道他们认为通过在烈日下暴晒，反复练习踏步，能对提高升学率有什么帮助？

　　尽管不愿意，可也不能装作没接到通知啊。夏天，三十四、五的高温，我按规定穿上蓝底白条的线衣线裤，去那陌生的学校报到。

　　天啊，大日头低下，长袖长裤，站在没遮没挡的操场上，300个大多相互陌生的新生，听着校长致辞，套句歌词“那滋味没尝过的人不会知道”，我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真的很娇气，只知道当时连死的心都有了。

　　校长冗长的话我没听进几个，反正他挺能说的。然后是介绍军训的带队老师，也不知道学校是从哪里请来的阿兵哥，6个，一个班一个，分别介绍。最搞笑和最尴尬的一个片段就是，校长当着那么多人，还有官兵的面，对着喇叭就说，以前发生过军训时，带队的教官与女生产生感情的，希望大家以此为戒。所有女生都掩面，包括我，所以没机会看一眼我们班的教官当时是什么脸色，不过我想，这句话肯定吓到他，以至于成就了后来我与他的第一次接触。

　　军训么，无非是要求听命令，听指挥，动作标准，整齐划一，虽然学校也很体谅，中午最热的时候，让大家在教室里休息，可下午2点就要再继续了。

　　难道那些老师不知道，虽然中午12点因为太阳离地球最近，所以阳光最充足，显得很热；可实际上，下午2点才是一天中最热的，因为地球表面经过几个小时的热量积累，温度才达到最高啊！他们到底怎么想的？我们是来读书受教育的，都说知识改变世界，这电风扇，空调的发明，不就是人类智慧和热浪作斗争胜出的结果吗？为什么还要用血肉之躯与大自然搏斗啊！

　　我们个个怨声载道，不过在一片同仇敌忾的气氛里，女生们很快熟络起来，你叫什么名字，他是哪个初中，我中考几分……累固然累，可中午教室只听见一片唧唧喳喳的声音。

　　下午的训练照常，我们的教官也就十八、九岁，自己都还是个孩子，说话带地方口音，口令总是叫得很响，把嗓子都喊破了。可越是大声，就越听不清他到底让我们向左转还是向右转，每每转身动作结束后，就看见有人面对面，脸贴脸，大家就会哄笑起来。小教官往往显得非常生气。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6个班分散在操场各处，哪一块阵地上出现哄笑，就代表带教教官没有能力，管不住自己的“兵”，很没面子。可当时年少无知的我们，又怎么会了解这些？他越凶，我们就越想挫挫他的锐气，笑得就越起劲，越大声。调皮胆大点的男生们，还会故意转错方向，或踏错步子，踩飞别人的鞋等等。

　　不过教官也有他的手段，你们不是方向转不对，步子踏不准吗？那就别动，全部给我站军姿——挺胸抬头收下巴，眼睛自然看向前方，肩膀自然下垂，五指并拢，中指贴裤缝，脚尖打开，脚跟并拢……原本就热，走来走去还能制造些风，现在可好，烈日子一动也不能动，半个小时下来，这脸也烫了，腿也僵了，大家都像蔫了的茄子，再也不敢造次。

　　第一天的辛苦就那样结束了，我躺在家里，缠着爸妈想个什么家族遗传病之类的，好让我逃掉接下去那难熬的九天。可怜我忘了爸爸就是当过兵的，哪里会相信，踏个正步，走个队形会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儿？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终于熬过了半程，我是脸也晒黑蜕皮了，人也虚脱没劲了。妈妈心疼地想劝爸爸，写个病假条或者找个理由帮我蒙混过去算了，上高中是为了考大学，可别还没开学，先送了我半条小命。

　　我哭也哭过，闹也闹过，连妈妈都帮腔还是动摇不了爸爸，没辙，还得坚持啊！谁知，这第六天就是我的极限。

　　早上训练队列，我就觉得人不舒服，具体哪儿不舒服，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当然了，这军训期间，我是天天觉得不舒服，也就不再去想了。

　　中午吃了午饭，我基本没动。大家都在休息，我只觉得头晕气短，明明风扇哗哗地转着，可我的汗还是止不住往下淌。想着早上自己总是出错，被教官点名批评心中就一阵难过，这罪到底要受到什么时候啊！

　　“于白鸽，你怎么啦？”同学林丽娜低声问，“是不是早上被点名难过啊？别往心里去啦，我们教官你还不清楚，好面子，你是排头，你一错，大家就跟着错，他是怕到时候队列比赛输了，其实老师谁在乎这队列比赛啊！再忍忍，还有四天就过去了。”

　　我谢谢她的宽慰，敲了敲越来越疼的额头。

　　下午照常训练，我努力想集中自己的精神，对于我来说，只要拿到考卷，就立刻能集中精力一题一题解答，怎么踏个步，转个身就那么难呢？

　　教官纠正了几次，被我连累的同学也多露出不满的神情。是啊，要是我因为别人的失误，必须一次又一次重复单调枯燥而简单的动作，我也会给他一个大大白眼。人都有这种经验——越想做好的时候，往往就越做不好——教官大概是气急了，罚全班站军姿，顿时一片哀嚎。

　　我“幸运”的躲到了旗杆的阴影底下，可那又管什么用？汗如雨下，渐渐的，眼睛开始模糊，脖子开始支撑不住脑袋，身体左右摇摆，一阵晕眩。

　　“教官，于白鸽晕倒了！”耳边传来同学的惊呼。

　　“怎么了怎么了！”

　　“她中暑了吧？”

　　“应该是！”

　　“快去叫老师！”

　　唧唧喳喳，只觉身边炸开了锅。

　　前几天还一直想着，自己怎么那么强壮，还不中暑晕倒！现在真的轮到自己了，那感觉别提多差了。

　　突然我的身体腾空，被人抗了起来，也可能是背，但我绝不承认是抱！紧接着，身边围拢过来好多人，又是擦汗扇风，又是送水喂药，还有人往我太阳穴上抹清凉油的。

　　这么一折腾，到的确好很多，听见哪个老师说：“好了好了，嘴唇的颜色变回来就没事了！”

　　那一天，爸爸被叫到学校接我回家，第二天我在家躺了一天。

　　当然，我没那么笨，真的以为这样就可以躲过去，就算老师家长不说，同班其他还在苦海里的同学，肯定以后看我不顺眼，大家还要相处三年，我可不愿意一开始就被孤立起来。

　　不知是经历过中暑的难受，还是我真的被培养出了点军人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我总觉得后来三天的军训，比之前那几天要容易得多。只是同学看我的眼神，总是那么神神秘秘，有时与谁的眼神正好对到，对方又多快速转开，然后窃窃地笑。

　　我不明白，到底在我休息的那天发生了什么？新的高中，没有一个是我以前的初中同学，况且我初中时，品学兼优，奖状奖励一大堆，就是没有处罚，能有什么把柄能落在他们手里？

　　“林丽娜，我怎么觉得班里的气氛怪怪的啊？我没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终于忍不住找人求证。

　　“你还不知道啊！那天你晕倒，是魏义榕把你抱进教室的！”林丽娜很三八地朝我贼笑。

　　“魏义榕？谁啊？教官？”我当时脑袋一片空白，管他什么易容，还是易难啊！

　　“不是教官！”林丽娜皱着眉头否定我，“喏，就是他，坐在最后，那个高高的，头发很帅的那个！”往后偷偷指了指。

　　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有着健康淡棕色皮肤，高高大大的，留了一头稍长的短发，还剪出类似港星那样的造型，“就是第一天被教官批评头发长的那个？怎么会是他！教官呢？老师呢？”十四、五岁的年纪，我对男生有种说不出的厌恶——他们不是写字总超过三八线，就是喜欢扯我的小辫，轮到值日又不好好做，遇到考试还老想抄我的考卷……反正初中时，我的同桌尽是这种人。

　　“教官当时就傻了，连碰都不敢碰你；老师们都在办公室，还没叫来。你当时那叫一个吓人，脸煞白，嘴唇又干，然后魏义榕就跳出来一把抱起你就往教室跑，哇，好浪漫啊！”林丽娜做了个夸张的表情。

　　我白了她一眼：“浪漫什么啊！你别瞎说！他怎么可能是‘抱’！！是背吧。”

　　“是‘抱’啦！于白鸽，你完了，你被男生抱过了，要生小娃娃了！哈哈哈哈”

　　“嘘，轻点儿！”我急急地捂住她的嘴，“不许乱讲，不许乱讲！”

　　我狠狠往后面瞪了一下，不期然正遇上他抬起的双眼，不晓得他有没有接受到我的“恨意”，只是面无表情别过头，往其他地方看去 。

　　被男生抱过，就会生小孩吗？瞧，中国的生理卫生教育多失败，都已经读高中的我，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好一阵子，才渐渐淡忘开去。

　　十天的军训终于结束了，我收获了一份口头嘉奖——带病坚持参加军训；一脸晒黑的皮肤——还好后来又白回来了；一次在众人面前晕倒的经历——多年后又有一次 ；一个完全没想到会影响我一生的男孩——魏义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