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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卫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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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卫谓和陶蓉回卫家。
今天降温,外面寒风凛冽,高速旁都是大片的灰白色田地,偶然可见远处几个推着自行车穿的圆滚滚的人,缩着脖子在艰难的行走。
车子里面开了暖气,温暖的陶蓉脱了外套,仅穿着毛衣,拿着一袋碧根果在慢慢剥了吃,她习惯用尖尖的门牙慢慢啃,卫谓扭头看她一眼,笑,“怎么跟小老鼠似得?”
陶蓉瞪了卫谓一眼,撑不住笑,“不就是没给你么,喏,施舍你半个。”
卫谓摇头表示不要,陶蓉立刻嘟了嘴,脸上晴转多云,手拗执的举着不放下来。卫谓笑起来,一口咬下那半个果子,陶蓉立刻缩了手回来,带着笑看他。
车子空间不大,这下子更是温暖如春。
卫家并不远,就是长江以北的江苏一个小县级市,距离南京也就两三个小时路程。所以早晨九点出发,十一点半到了卫家的楼下。
卫爸卫妈刚从学校毕业,就“响应”党和国家开发大西北的号召,到了新疆支边,做了教师。儿女跟家,也跟婚姻一样,是围城中描述的类型。他们年轻时,不觉着家里怎样好,后来年纪渐长,卫妈面上没看出来什么,卫爸却是天天长吁短叹,害了严重思乡病。
后来卫爸的弟弟托人找了关系,把大哥调回到家乡的一所学校工作,卫爸那段时间,天天嘴合不拢,晚上睡觉,都是在笑。
三年前,卫爸卫妈相继退休,膝下一儿一女,儿子卫谓,已经在南京成家,女儿言颜,也在南京的一家旅行社做导游,只有了老两口住在这里。
卫爸卫妈现在住的房子,是学校圈地盖的集资房,一共盖了三栋楼。房子么,一套从七十平方到一百二十平方不等,当时的学校教职工都可以以优惠价格购买,但是能买多大,要看当事人的资历,高级教师就可以买大套,没职称的只能买小套,要是你不够资格却想买大套,同时也有够资格的人让出来大套不要,也可以,只是在你可以享受的优惠面积之外的面积,你必须按照市价付钱,没得优惠而已。
因为有优惠,所以需要论资排辈,这也很公平。
当年卫爸卫妈一个是高级教师一个是中级,够了资格拿三室两厅的大套,况且当时卫谓正在读大学,言颜更是才中学,家里一儿一女不好拼房间住,卫家就本分的拿了大套。虽然卫爸卫妈都是学校职工,优惠比较多,但还是付了不少钱。
这三栋楼里住的,以前大多数是学校教职工,仅有几户是外来关系户。
卫家在四楼,到了门口,卫谓把手中拎的东西放在地上,掏了钥匙准备开门。门却从里面开了,卫谓的妹妹言颜站在门口,笑眯眯的说,“哥,嫂子,回来啦。”
卫爸从客厅出来,看见儿子和媳妇,脸上绽开笑容,对着卫谓和陶蓉说,“你们怎么又拎那么多东西?”语气责备,却掩盖不住欣喜。
卫谓笑,不说话,陶蓉亲热的喊,“爸”,然后对厨房,“妈”。
卫爸回了个笑脸,卫妈从阳台那边的厨房伸个头出来,“你们累了吧,赶紧去坐坐,休息一下。”
卫爸是个典型的老教书匠形象,瘦瘦的,脸上皱纹很多,头发花白,笑容和蔼,个子不高。
卫谓把带回来的东西沿客厅墙边放好,然后在客厅坐定,就拿出烟来,给父亲一根,自己取了一根,两个男人一边抽烟,开始闲话政治经济局势。
陶蓉照例到厨房去一趟,当然结果跟在陶家是一样的:不到两分钟,她就出来了。
她无事做,就跑到客厅的角落去看卫爸养的文竹兰草,陶爸做饭手艺好,卫爸养花手艺不错。这些花草都长得异常茂盛,陶蓉最爱那大盆文竹,远看枝叶如云雾,近看精致的可爱。
厨房里,言颜回去给卫妈打下手,拿瓶酱油、递个盘子之类的,做饭做菜,压根不能指望言颜。
言颜也是自小被宠惯了,如果有人跟言颜谈天文地理历史现代政治经济等,言颜都能轻描淡写的接上话题,而且能让听众都觉着这个女孩子,知识真渊博啊,不过,只要一谈到做饭,言颜立刻就哑了火。用言颜自己的话说,主要是卫妈太能干,所以女儿啥都不会。
卫谓和卫爸烟瘾都不大,两人抽完一支都不再点。卫谓这时才发现陶蓉早就躲了出去,他笑笑,要是在南京他们自己的家,他这样子正大光明在客厅抽烟,肯定陶蓉要双手插腰做茶壶状的,在这里,陶蓉只能眼不见心不烦。
陶蓉的确到卫谓原来住的房间去了,卫谓结婚后,就少回这里住,于是卫爸就把卫谓原来住的屋子加了个书架,当自己书房,不过只要卫谓和陶蓉回来住,那房间还是小夫妻的卧室。
陶蓉进了屋子,一眼看见正对着门的那张床,上面铺还是去年他们用的那套蓝白格子床单被套,看起来就是新换的,干干净净的讨人喜欢。她绽开笑容,出去拿了自己的包回来,摆在靠窗的桌子上,然后去那个占了一面墙的大书架上找了本书,躺在床上慢慢翻。
书架上大多是卫爸的书,古文的居多,陶蓉拿的就是一本《贞观治要》,她看这本书的确有些吃力,不过她自小就乱七八糟的什么书都看,可以左手一本《欧阳海之歌》、右手一本《东周列国志》,看的面不改色嬉笑自如的,有了这点功底,所以现在还能勉强读下去。
陶家基本没装修,地面还是水泥地,只墙壁粉刷了一下,家里的家具也不多,譬如这个屋子,只有一张床,一张老式桌子,一个大书架,床后头摆了两个箱子,桌子前有个木椅子,仅此而已,简朴的有点,寒酸。
陶蓉看了一会儿,有点倦意,刚要朦胧睡去,半掩的门被敲了一下。
她张开眼睛,言颜站在门口,笑嘻嘻的说,“嫂子,吃饭。”
卫妈手艺不错,饭菜做的很是可口,而且偏清淡一系,蔬菜为主,肉很少。陶蓉很是喜欢,所以在饭桌上不断的真心实意夸奖,“妈做的菜真好吃。”
卫妈笑咪咪的,“喜欢就多吃点。”
“她呀,刚从上海到新疆不久的时候,做菜喜欢放糖,”卫爸笑,“那时糖贵,她放的那个多啊,我都心疼,这些年下来,总算好些。”
卫妈嗔怪的说,“吃你的饭,饭菜还堵不住你的嘴啊。”
言颜抿嘴笑,用目光示意哥哥,爸爸的酒杯空了。
卫爸也爱酒,只不过这种爱,没到陶爸的那种程度,他很有分寸,每天中午晚上各一杯,特殊日子再加一杯,卫谓陪着爸爸喝,他喝的也很有分寸,跟卫爸的一样多。
三个女人吃完后就起身离开,卫妈和陶蓉去客厅看电视,言颜去洗碗,留下两个慢慢喝酒吃菜的男人。
原先陶蓉还不知道在这家里面的洗碗是言颜的任务,所以婚后第一次在这里吃完饭时候,她第一时间冲到了厨房,想要表现一下自己的贤惠懂事,结果被卫谓拉了出去。后来她渐渐才明白,洗碗工作在卫家,是跟中国的香烟制作、销售同一个性质的工作,没那张专营许可证,你就算再有能力也不可以做。而卫家的洗碗,就是给了小姑子言颜专营。
言颜洗完了碗,去客厅听卫妈和嫂子聊天。
卫妈正在说这栋楼。这几年,各地都在搞经济开发,什么都涨价,尤其是房子土地。这里也不例外,当年学校的领导眼光极好,拿的地方潜力十足,后来城市做新规划,这三栋房子算是靠近市中心的白银地段,那价格,就跟吃了春药一样噌噌上涨。
说起来,卫谓和陶蓉的房子,五年时间,涨了两倍多,单价从三千二到了八千,卫家这里虽然比不上南京的涨幅,但也不小,涨了差不多两倍,很多人都跑来这里,打听这些房子卖不卖?
原来都不吃螃蟹的时候,人都看着螃蟹张牙舞爪害怕,但是总有不怕死的,我们现在才能享用美味。个别极有后台的老师,禁不住诱惑,卖了自家住的房子,拿了钱到偏远一点的地方去住,赚了个差价。
本来学校想管,但是想来想去,当初优惠价卖房子给老师们,只口头约定不准出售,却没立什么字据,而且前年还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学校帮着每户办了房产证,房产证上可是人家个人的名字,属于现在不可被外人侵犯的私人财产范畴,学校不是政府和开发商,就算想管,首先理不直气不壮,其次也没那种可以摆平任何后果的背景,于是双眼全闭,随你们怎么搞,我当做不知道,反正啊,以后我也不会再盖啦,都去买商品房吧,最没麻烦。
第一个吃螃蟹的,没受到惩罚,第二个第三个就开始跟风,这阵风刮了半年,才渐渐停止,截止到这个年前,这三栋楼房,三分之一的房子卖了出去,都是非学校教职工买的。
卫妈叹气,“现在这里进出人,多是我们不认识的啊。”
言颜抿嘴笑,接口,“这跟我们家没什么关系吧,我家没钱,一看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