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常职业者》两颗方糖

2、好感度

　　沈津的目光再次落在白叶身上的一瞬间，白叶有一种被看穿的错觉。

　　她似乎从他深黑色的眼瞳中，看见了一点“流动”的灰色，但却又转瞬即逝。

　　“避重就轻。”

　　沈津只是淡淡地评价了一下白叶的回答，没有说更多。

　　他将视线移开后，白叶身侧捏紧的手指也轻轻松开。

　　她跟在沈津身后走出了洋房。

　　外面下雨了。
　　天空灰蒙蒙的。

　　……

　　白叶曾经以为，她很了解沈津这个人。

　　——虽然在今天以前，他们一次都没见过。

　　从白叶存在开始，她获取到的信息，除了无法计数的科学知识外，就全都与眼前的这个人有关。

　　他的名字，和那些日复一日操纵她的程序，一起刻写在白叶头脑中的数据板上。

　　她知道他的身份。
　　他是前市长的儿子。

　　这个身份很惹眼。

　　形容起来就属于那种，即便他从小到大不努力学习，也足够成为“别人家的孩子”。

　　或者，假设他在异能方面一窍不通，也会有很多异能世家的长辈，排队把自己女儿往他身边送。

　　而这个世界的奇怪之处就在于，它从不具备“雪中送炭”这种美好品德，却把该如何“锦上添花”学了个通透。

　　这也使得沈津身上的光环越套越多。

　　多到白叶觉得麻木。

　　当他以离谱的成绩，越级被异能学校录取、并在开学初的异能测试中表现出极其罕见的“千位级”异能时——

　　只有十一岁。

　　比其他人早了七年。

　　不过。
　　好话到此为止。

　　相信不少人在看见“前市长”那个“前”字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乎后面都说些什么了。

　　毕竟，无论后面画了多少个“零”，如果排在最前面的那个“一”倒了，那也只是毫无意义地在画饼而已。

　　白叶同样知道。

　　在沈津备受瞩目的十一岁那年，还发生了另一件事。

　　——前市长和夫人一起投河。

　　连白叶这种不通人情世故的改造人都能猜得出来，“投河”这个死法，相当不正常。

　　然而，世界上拥有“胡编滥造”能力的人和媒体，真的是数不胜数。

　　他们总能找到合情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这些一点都不正常的事。

　　就是不知道，那些热衷于“未解之谜系列图书”的编辑部，会不会突发奇想请这些人去当个临时顾问。

　　话说回来。

　　当时伦克市调查此事的警署探长，叫程图。

　　这位顶了个鸟窝头的“图图探长”，在那投河的河边背着手逛了一圈之后，连装尸体的袋子都没有拉开，就直接一锤定音——

　　自杀。

　　“原因呢？”

　　凑热闹的记者围了探长一圈，叽叽喳喳。

　　就像是鸟窝边上围了一群小鸟。

　　图图探长嘴角一拉，眉毛一挑，声音萎靡不振，一听就知道夜生活极其丰富。

　　他也不把话说明白，反问道：“市长和夫人一起投河，你们难道猜不出来原因吗？”

　　“一起”两个字说得很重。

　　“小鸟们”恍然大悟。

　　次日，报纸头条出现一行黑体大字。

　　“市长与夫人投河殉情。”

　　……

　　按照一般的剧情，或许我们会听到这样的后续发展——

　　尚且年幼的沈津因为这件事，出现了心理阴影，性情大变，从此潜伏数年，谋划自己的复仇之路。

　　如果稍微正能量一点，则会变成——

　　沈津对当时媒体行业的污浊现状极其不满，希望能够扭转局势。
　　于是奋发图强，克服重重障碍，最终成为了一个知名、公正、对社会有益的“记者”。

　　但是，现实往往足够魔幻。

　　就在“殉情”报道发布的二十四小时后，十一岁的沈津带着“图图探长”的贪污证据，走进了警署副探长的办公室。

　　一天后，探长被停职调查。

　　七天后，也就是C4历214年11月1日。

　　所有报道过“殉情|事件”的媒体，集体停业整顿，原因不明。

　　那天，是沈津十二岁的生日。

　　阴雨连绵，久不见晴。

　　他知道，事情没有结束。

　　而今天——
　　正好也是11月1日。

　　他二十七岁。

　　沈津站在前方。

　　白叶望着他挺直的背脊和那件平整的黑色风衣。

　　在他的身上，只剩下了平和自然。

　　好像时间真的可以抹平一切，好像当年的事情，也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痕迹。

　　……

　　远处是耸立起来的青灰色高楼，外表是完全的金属质地。

　　高楼相当密集，打开窗户的时候，相对的两扇窗户，几乎可碰撞在一起。

　　或许是因为这个，很多人干脆把窗户敲烂，装嵌上细小方格状的黑色铁网。

　　近处是旧城区。
　　破败不堪。

　　电线随意挂在乌黑色的墙面上，偶尔还能看见滋滋啦啦的银白色电火花。

　　旧城区的排水系统很差，路边的下水道堵塞严重也无人去管，空气中混杂着各种各样无法消散的味道。

　　倒也不是没人控诉过这样的问题。
　　只不过后来，那些人都消失了。

　　至于怎么消失的，大家心知肚明。

　　上世纪的论坛里有句话，至今依然十分适用——

　　“如果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

　　雨下得很大。

　　在地面蒸腾起一片白色的雾气。

　　积水大约有两指宽。

　　这天气令人焦躁。

　　沈津在门口停下脚步，问白叶：“你带伞了吗？”

　　白叶翻看了一下自己的书包之后，将拉链重新拉好，微微仰起头对他小声说道：“没有。”

　　她说的是实话。
　　不过，明知道今天会下雨却依然不带伞，也是事实。

　　沈津一直没有看向白叶。

　　他按下伞柄侧面的一个黑色按钮，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那我们只能用同一把伞了。”

　　伞的侧面亮起了一个淡蓝色的小灯，十二根伞骨张开，伞面被撑起。

　　这是把很彻底的单人伞。

　　两人一起走在路上，尽管白叶缩了缩肩膀，依然会被顺着伞面流下来的雨水淋湿。

　　……

　　她又一次向左边靠了靠。

　　白叶动作自然，似乎是为了躲避雨水。

　　这个举动不像是故意为之。

　　沈津低下一点头，目光轻轻掠过两个人碰在一起的手臂。

　　她的手腕很细，显得白皙柔弱。

　　“害怕被淋湿？”

　　沈津的语气很礼貌，身体却是朝旁边撤了撤，和白叶拉开了距离。

　　白叶察觉到他的冷淡，没有立刻答话，脚步放缓。

　　——他不想她靠近。

　　这个念头在白叶脑海中一闪而过。

　　下一秒，她却看见黑色的伞朝着她这边偏移了一些，将她的的整个身子笼罩在伞下。

　　看起来是很温馨的举动。

　　虽然依然有些疏离，不过，两人之间的气氛，比刚刚缓和了一些。

　　然而——
　　白叶却丝毫没有放松。

　　……

　　她的大脑中被植入了足够多的知识。

　　以至于现在让她去挑战“背圆周率”的世界纪录，她可以日夜不停息地一直背下去，完全不会受到人类记忆极限的约束。

　　但是，她却不了解“情绪”。

　　这是当下改造人技术的缺陷。

　　而为了塑造一个没有破绽的“杀人机器”，那些制造她的人，想了个弥补的办法。

　　他们摘除掉了白叶的心脏，在原本心脏的位置，放上了一个同样具备心脏功能的机械工件。

　　那是一个“好感度探测器”。

　　好感度的设定，很久以前就被人们应用到各种游戏中。
　　但直到今天，技术依然无法支持这东西的普及。

　　昂贵而珍稀。

　　白叶身上的探测器，是整个伦克市，唯一的一个。

　　不太一样的是，在以往的那些游戏中，好感度刷到一定程度，意味着可以结婚、可以达成HE、可以解锁新的隐藏剧情。

　　在白叶这里，却意味着另一件事。

　　——可以动手杀人了。

　　这是白叶判断“人类”的标准。

　　刚刚在客厅时，她就一直注意着探测器上的数值。

　　大多数人对她的好感值，都处在10到20之间。

　　至于那个名为陈义的小警员，对白叶的好感值，已经达到了47。

　　根据数据库。
　　好感超过60就可以定义为“喜欢”。
　　超过80，可以定义为“爱”。

　　可是，在刚刚相识交谈的一段时间里，沈津的好感条，自始至终，都是零。

　　没有过任何的波动。

　　包括他淡淡笑了一下的时候。

　　——他看起来很好相处，却是完全浮于表面的友善。

　　就连刚才经过他们身边的那个路人，在白叶的探测器上，好感值都在七、八上下波动。

　　沈津却毫无反应。

　　试探不太顺利。
　　白叶有一点挫败。

　　说实话，她并不知道如何做，才能让别人对自己产生好感。

　　……

　　沈津的车停在距离案发现场一条街的位置。

　　他们并肩而行的时间也不长。

　　收伞，进入车辆。

　　黑色流线型飞行车的尾端，亮起两条银白色的光线，沈津随手按下自动驾驶的按钮，将伞丢到后座的置物筐里。

　　车行至半空，从众多飞行器和其他的车之间穿梭而过。

　　磁力自动驾驶技术已经很完善了。

　　车体表面装有相同磁极的磁力条，磁力条之间相互排斥，可以保证它们不会撞在一起。

　　片刻后，白叶觉得有一点不对。

　　她有点警惕地看向身侧依然表情平淡的沈津，说道。

　　“这不是去会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