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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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池是被冻醒的。
怪不得他，杭城多阴雨，这两天没见着个好日头，虽然已经是初春，但气温反而又降了，昨天发布了暴雪预警，新来的二十多个工人正巧赶上了，为了给农场的动植物防寒忙得脚不沾地。
被子几天没晒，有些潮，里面冷冰冰的，盖在身上跟块石头似的，萧池团成一团，很没形象地把手塞进胳肢窝里取暖。
就很想念某人让出来的那半拉暖烘烘的被窝。
当时没觉得，事后再想起来，萧池的脸都隐隐发烧。
大老爷们的，睡别人暖热的被窝，这就很不爷们儿。
再往细里想，萧池甚至能回忆起那半拉被窝里隐隐沾上的明月臣的气味。
淡淡的烟草味，混杂着一丝橙花的甘冽，不难闻，甚至可以说很好闻。
萧池其实觉得，这味道和当初姜律师的气质是很搭的，最好再搭配一方喷洒了古龙水的手帕，一低头一抬眉，都是独属于姜律师的绅士气质。
其实这人，不管怎么变，从这一丝半点的气味就能看出来，骨子里依然还是当初那个人，冷静而克制，从容又温雅。
萧池蜷在被窝里胡思乱想，然后猛一愣神觉得自己莫不是疯了，大半夜的一个人偷偷摸摸在被窝里回味一个男人身上的味道？
太猥琐了不行。
萧池一个打挺爬起来，随手捞了一件大衣裹上，决定出门吹吹冷风冷静一下，顺便巡视一下去年冬天没翻新的那几个大棚，万一回头下雪被压塌了就不好了。
夜风冷冽，萧池打了个喷嚏，又把衣服裹紧了几分。
刚出院墙，萧池脚下一顿，捕捉到一丝细微的声音。
他抬起脚。
一枚小小的金属胸针，有一半被踩进了被冻得半硬的泥土里。
萧池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往头脑里冲，他张了张嘴，觉得该喊人，但又没发出声音，近乎机械地弯下腰，捡起那东西。
不需要检测里面的内置芯片，萧池认出了这个东西。
是戴小呆的三维纽。
当时为了□□，三维纽从一开始采用的就是实名制，杜绝买卖，一旦发现三维纽内置的信息和个人身份信息不符，十年监禁起步。
其实现在三维纽已经更新换代了好几次，最新的是直接植入皮下的，但因为造价高昂，只有少部分人选择了更新，大部分人用的还是这种佩戴式的。
“小阮！”萧池大吼一声，想把小阮叫出来。
七号农场里除了萧池这个半吊子异能者，就只有小阮了，一个B级异能者，是萧池电光火石之下唯一能想到的。
小阮没有回应，萧池正想跑回去砸门，却听到了一阵音乐。
细微悠长，像初春的寒风一样无孔不入。
是口琴。
萧池茫然四顾，目光凝在远处。
一大片浓雾如有实质，在浓雾一角，露出了半面青灰色的砖墙。
那是一条七号农场并不存在的小巷子。
小阮就在里面。
走近了才发现，小阮抱着膝盖蹲坐在角落里，死死闭着双眼，头发上落了薄薄的一层霜。
而那条昏暗的小巷子，边缘隐没在黑夜里，走近了才发现，这条长不过二三十米的小巷子，在不断地破碎又重生。
青灰色的砖墙被风化，浓绿的苔藓一片片地枯黄，像是被未知的力量抽掉了生命力，风化和腐败一步步向小阮逼近，却又每每在小阮咬牙闷哼一声之后被逼退。
砖石重新聚龙，绿苔再次返青，小巷里甚至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口琴声顿了一顿，换了一支更加激昂的曲子，小阮的额角落下汗来，紧皱眉头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楚。
萧池从看见小阮的那一刻就冷静了下来。
砰——
小阮长松一口气，睁开眼来，恰好对上萧池手里拎着的一块板砖。
那板砖是用来固定塑料大棚的，还带着一些新鲜的泥土，而另外一些新鲜的泥土，出现在了另一个人的脑壳上。
被萧池一板砖撂倒的是杨稻。
但很奇怪，周围并没有见到什么口琴。
“萧哥你好厉害！”小阮睁开眼就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性子，二话不说先上彩虹屁。
“小呆呢？”
“这儿呢！”小阮让开两步，露出靠着一棵树睡得不省人事的戴小呆。
萧池长长的出了口气，手法极其粗暴地把三维纽给戴小呆挂上，然后才道：“怎么回事？”
小阮神情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被拍晕的杨稻，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感觉到了很强的空间波动，就赶紧跑了出来，精神图景可以稳定空间波动，但是我施放之后却觉得有一股力量一直在跟我对抗，我只能集中注意力跟它死磕，差点就扛不住了。”
“是雾和口琴声？”萧池问道。
“是，”小阮看向倒在一旁的杨稻，“杨稻是异能者？”
萧池没回答，只是伸手把戴小呆扛上：“先回去，叫秦力来把杨稻拖回去。”
杨稻不是异能者。
异能者之间是有很奇妙的感应的，人工觉醒异能至今没有成为现实是有原因的，因为哪怕是最诚实的异能者，也无法描述出自己和精神图景的关系。
被用得最多的描述方式是“色盲悖论”。
是一个觉醒了异能的科学家给出的描述：
就好比说这样一张蓝色的纸，最开始的时候，我和你有共同的认知，认为这是蓝色的，但是后来我觉醒了异能之后，我发现我看到的东西和之前不一样了，我的本能告诉我这是蓝色，你问我，这是什么颜色，我只能回答是蓝色。我唯一能确认的是，我现在看到的蓝色，和之前的蓝色，并非是一种颜色，但无论是之前的蓝色还是现在的蓝色，我都无法向你描述，因为我并不知道，你眼里的蓝色，和我眼里的蓝色，到底是不是同一种形态。
萧池虽然是个半吊子，但是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小阮是异能者，用色盲悖论的解释就是，他能本能地感知到，在有关“蓝色”的认知上，他和小阮，和所有的异能者，都是共用的同一套标准。
杨稻不可能是异能者。
而事实上天亮之后也证明了这一点，杨稻对于当夜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甚至，从萧池发现杨稻，到杨稻醒来，这中间杨稻没有离开过他们的视线，而那支嫌疑最大的口琴，却好好地躺在杨稻的枕头底下。
明月臣在天亮的时候堪堪赶到，萧池听见熟悉的引擎声时心里竟然起了几分委屈，第一个念头是这狗儿子怎么现在才到，又想到前几天发讯息不回的状况，心里更气了。
“没出事吧？”明月臣脸色青白，大概是被冻的。
好些天没见，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萧池总觉得这人好像又瘦了。
在农场蹭饭的时候明明不挑食还吃得多，怎么扭头就跟绝食了似的，什么毛病。
见萧池不说话，明月臣有些懵：“怎么了？”
“没事，你先干正事。”萧池把他让进来，自己安静坐在一旁。
照例检测了一番，又单独跟杨稻聊了聊，测谎仪已经很普及了，除非接受过专业的训练，否则很难骗过去。
杨稻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屋子的，又是怎么被萧池一板砖撂倒的，从测谎仪上来看，他没有一句谎话。
小阮除了因为精神消耗太大导致脑壳疼之外没有什么毛病，而戴小呆却始终昏睡不醒，但身体检测仪并没有显示异常，只能等他自然醒，萧池担心他被异能者攻击过，就让小阮暂时照看一下。
“最近很忙？”打发完所有人，萧池和明月臣才饥肠辘辘地从工人食堂要了两份早餐，饿死鬼投胎似的相对啃包子。
明月臣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担心我？”
萧池顺手捏了个包子堵他嘴：“您还是闭嘴吧！”
“成，你说，我先吃着，确实快饿死了。”明月臣含含糊糊低头猛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儿来的难民。
“农场就这么些人，夜里出事的时候除了值夜的两个工人，就只剩下我们几个人，我那点半吊子能力你也知道，有和没有没什么区别，我怕自己感知不准，让小阮又试了一遍，除了我俩真的没有异能者，夜里和小阮对抗的我不知道是人还是自然空洞，唯一大概能确定的就是应该和杨稻有点关系，毕竟我当时听见口琴声正好看见杨稻站在那边，没过脑子就给了他一板砖，但后来我仔细想想，当时杨稻是闭着眼睛的，我走过去动静不小，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萧池长吁短叹，夜里那么惊险刺激，他居然连是天灾还是人祸都不知道。
明月臣却笑了一声：“你的直觉很准。”
“所以杨稻和姜家有关系？”
“啧，不经夸。”明月臣遗憾地擦了擦手。
这就是没关系了。
萧池目光一凝，发现明月臣手背上有几个不太显眼的针眼，下意识道：“你生病了？”
明月臣的皮肤冷白，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十分显眼，那几个小小的针眼也就十分明显。
“例行检查而已。”明月臣不以为意，把话题扯了回来。
“没有直接关系，而且根据某些无法对你解释但是我可以保证真实性的消息来源，我可以确定姜家最近不会对你怎么样。”
萧池微笑：“无法对我解释。”
明月臣摊摊手，给出一个“你要生气我也没办法”的表情。
萧池：……
渣男。
“没有直接关系，那就是有间接关系了？”
明月臣给了个赞赏的眼神：“杨稻有个哥哥，叫杨藜，他们是双胞胎，但是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杨藜跟父亲，杨稻跟母亲。”
就像很多婚姻不幸的家庭一样，杨稻和杨藜的父母是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仓促地结合，草率地生子，还生了一对双胞胎。
杨稻的母亲长得好看，这一点从他的长相上也可以看得出来，运气不错的是，在离开杨稻的父亲后，她遇上了一个不错的男人，那个男人担负了杨稻所有的生活费用。
但相对的，杨藜就没有这份好运，杨藜的父亲最开始只是沉迷酗酒，后来染上了毒瘾，被送进了强制戒断医院，杨藜由社区福利机构提供生活费。
但杨藜性格并不讨喜，负责社区福利的阿姨们也并没有多余的爱心去关怀一个瘾君子的儿子，保证他饿不死就已经是人道精神的体现了。
“你看看杨藜以前住的地方。”明月臣调出几张图片。
“这是——”
萧池愣住。
那个地址距离医院家属区只有五公里。
更具体一点说，距离小阮原先的家只隔着两条街。
“他认识伍迪。”明月臣轻飘飘地说出结论。
杨稻今年十九岁，比伍迪小两岁，基础教育机构从三岁到十五岁，这意味着，四年前，他还在基础教育机构里。
而那个时候伍迪已经被特招进入脑域研究中心学习四年了。
“有一个问题，我之前一直没想明白，”明月臣道，“脑域研究中心是半封闭的，而且工作强度非常大，但是伍迪却天天跨越大半个杭城基地，跑到那边去跟踪小阮，就算小阮再特别，他一个处于半封闭环境里的学生，从杭城基地三千万人口里找出一百多公里外的一个小女孩的概率也太低了。”
“他是去找杨藜的？”萧池恍然。
“是，杨稻父母离婚之后，杨藜随父亲搬家，在搬家之前，他们和伍迪的养父母家是邻居。”
“所以伍迪和杨藜从小时候就是朋友吧。”
“朋友？”明月臣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忘了那是个什么样的小畜生了？你觉得他会拥有同龄人朋友？”
萧池一愣。
明月臣眯了眯眼，冷笑道：“一个比小阮还要早的受害者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