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笙歌里

3、第 3 章

　　很快，柔堂姐的亲事也定下来了，定的是岭南的世家大族，虽不在朝中为官了，但是桃李满天下，很有口碑。

　　大伯母整日期期艾艾，心疼自己的女儿要嫁的那么远，竟然还羡慕起了我能在京中侍奉父母。

　　阿娘也是眉头不展，直言柔堂姐的亲事起码是自己做主。

　　两个不过四十岁的女人坐在一起，左一个叹气右一个叹气。听的我也发起了愁。

　　这呆头鹅怎么越绣越像个鸭子？

　　当天晚上，我们两个就要出阁的人睡在了一起。

　　我问柔堂姐，“嫁到岭南去你怕吗”

　　她摇了摇头，红着一张脸对我说，“女孩都要有这么一次的。再说，岭南也不算远。”

　　不算远？你确定？在往南走走可就出了南海了，再往南走走可就到了琉球了。你说不远？

　　看来柔堂姐没有看上去那么聪明。

　　“阿棠。”她轻声唤我，“你喜欢四皇子吗？”

　　我的脑子还停留在阿爹军营里的那份皮制地图上，一时没反应过来，只皱着眉头看着她。

　　她叹了口气，摸着我的头。

　　我不明白他们怎么都喜欢摸我的头。

　　“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讲。四皇子，他有心上人。”

　　我倒吸了一口气，你这话真是不当讲。
　　她又摸了摸我的头，“她叫卢秋云，是四皇子的表妹，算是四皇子的青梅竹马。你若嫁过去，恐怕苦的是你。”

　　我泪流满面，你为什么要说的那么清楚。

　　其实，这件事我是知道的。

　　赏菊宴当天，我因贪了两杯菊花酿躲在椒泰殿后面的小花园里解酒。然后就听见一个小姐躲在假山后面念诗。

　　她说，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这扬州城的人怎么动不动就作诗？不过这诗很不错。我做不出来。

　　然后我又听到了一个男声，他说，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

　　我进扬州城时日短，各家的小姐还没认齐，但是那绿色的直缀我却是认识的。却没想到，这里面竟是这样的曲折。

　　我叹息一声。你不配穿这绿色，这绿色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知道了这件事后，我反而活的更快活了，连鸭子都不秀了，每日里跟着二哥走马斗狗。反正这些东西自有家里的绣娘绣。

　　柔堂姐却依旧坐在闺房里一针一针的绣着她的嫁衣。我想她一定很喜欢岭南的那个人吧。

　　“阿棠啊。”二哥挥了挥手，指了指坐在不远处的绿袍子。他正盯着台下的那个女子，目不转睛。

　　时间过的好快，我的久久消寒图都要写完了。秋时来赶考的学子们也要回去了。

　　我看着她莹莹素手挂起了一副画，画上画着秋月白云，月亮隐在云后像极了现在偷窥的我。

　　“你觉得，她画的好吗”二哥又开始摇扇子了。

　　他是嫌这个天还不够冷吗？

　　我拂掌，好，好就好在好他个仙人板板。

　　这旁边题的字是几个意思？守得云开见月明？我被绿的明明白白。

　　春天快来了，连我的头上都冒出了绿芽。

　　“我觉得不够好。”他啪的一声把扇子合上，“你看看她这个构图，看看她那个月亮，再看看她那个云。最多余的就是她那个云。好好的一个秋月图就被她那片云给毁了。”

　　我觉得二哥的言语过于刻薄了，他讨厌的不是画上的云而是绿了他妹妹的那朵云。

　　而我就看着那片绿云冲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怪不得沈墨白喜欢，要我我也喜欢。

　　不行我得想个法子绿了沈墨白。

　　她冲我施了一礼，“夏小姐，请到卢府一叙。”

　　二哥想拒绝，我也想拒绝。但是我看了眼楼下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的书生学子，还是跟上了。

　　我想的很简单，就趁这个机会绿了沈墨白。

　　我和卢秋云坐在闺房里，二哥坐在闺房外的亭子里。

　　我透过窗子，看见二哥坐在四面透风的亭子里拼命的扇扇子。我想劝劝他，这样下去那面扇子早晚会破。

　　果不其然，我听见刺啦一声，那把扇子一份为二。

　　我低头想笑，但看到卢秋云那张泫然欲泣的脸我笑不出来了。

　　她一边嘤嘤嘤一边和我讲述了她是如何和沈墨白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爱的。

　　我看着二哥坐在亭子里努力的修着扇子。依旧想笑。

　　她又一边嘤嘤嘤一边和我讲述沈墨白是如何对天起誓说对她不离不弃的。

　　我看着二哥让下人送来了浆糊，继续修扇子。还是想笑。

　　她说的口干舌燥却见我无动于衷。她叹了口气，让人送我出了卢府。

　　我临走前看见了她挂在门前的一盏花灯，上面写了一句诗“层云隐去月当头”。

　　这又是个什么字？嗯，比我的难。她比我有文化。

　　我想哭了，她比我漂亮，比我有文化。最要命的是，我错过了绿沈墨白最好的时机。

　　出了卢府，二哥怕我想不开硬拉着去酒馆喝酒。我喝了两杯，看着二哥大着舌头拉着我的袖子和我讲“世上男子千千万，何必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等圣上百年之后，二哥帮你去讨一张和离书。”

　　二哥的酒量在我们兄妹三人之中是最差。用不了两杯就倒。

　　我看着趴在桌上还大着舌头说些什么的二哥又喝了一杯。扬州的酒轻绵流长，还有些甜。一口下去不算什么，但是这种酒却比漠北的浊酒容易醉人。

　　二哥虽然醉了但是手却紧紧的握着那把扇子。我一根根把他的手指掰开才把扇子拿了过来。

　　上面还是风流倜傥四个大字，只不过扇面上多了好大一条裂痕，从上至下，让人心里觉得不舒服。

　　我觉得我的头有点晕，迷迷糊糊的。酒劲已经上来了。我似乎在扇子一处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红泥印，娉婷。

　　二哥什么时候换了一个号？娉婷先生？娉婷居士？这么娘里娘气的号？

　　别说，和他还挺配。

　　或许是我看错了，我想再仔细看看却只看清了桌上的老榆木纹。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阿娘正拿着一块湿帕子给我擦脸。

　　翠柳心疼的看着我。“小姐，您好点了吗？”

　　我捂着晕晕乎乎的头，又捂着空空荡荡的胃。这熟悉的感觉，我以为我还在来扬州的路上。

　　“您昨天回来以后就一直在哭。后来您和二少爷就在街上抱着一起哭。”

　　哭？我哭什么？

　　“您一边哭，一边说。说要去裁一身绿衣裙，还要配一整套的翡翠头面。”

　　我扯了扯嘴角。醉话而已，应该没有人上心。

　　但是我想错了。

　　寒食节时，阿娘捧了一套新裁的衣裙，说是踏青时可以穿。

　　我打开一看，绿的。

　　祖母又派人送来了两只新做的簪子。

　　我打开一看，翡翠的。

　　我抿了抿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送簪子来的宋姑姑以为我不高兴，只劝着我说，“老夫人说了，小姐着绿裙，若还是带整套的翡翠头面就不好看了。不如带两个簪子点缀一下即可。”

　　我是因为这事不开心吗？你们怎么上赶着让我绿呢！

　　这下好了，我穿着一身绿油油看着停在不远处的皇家马车和卢家马车。这可真是绿的由表及里。

　　二哥也打量着我这身衣服，“这衣服，还挺应景。”

　　周围和我家交好的小姐都会上前微笑着问个好。和我家有龃龉的也会掩着面低笑着说，“夏小姐这身衣服做的好，和四皇子竟然相配。”

　　是了，他长年穿着一身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绿了自己表妹。

　　我咋舌，但看着湖边的这一对璧人终是无话可说。

　　这才是情侣装。女的着红裙，男的着绿衫。好配，像狗屁一样配。

　　二哥怕我暗自神伤，只拽着我的手到了一个算命摊子。“要不算算？”

　　我伸出了右手。

　　算命的先生留着山羊胡，眉发皆白。穿着一袭宽袍大袖，倒真有几分仙风道骨。就是那双小眼睛精光太过。

　　“姑娘算什么？姻缘？”

　　我摇了摇头。

　　他打量着我，“算财富？”

　　我看着那么穷吗？就我这头上两根翡翠簪子就不像穷人吧。我接着摇头。

　　“算学业？”

　　我还是摇头。

　　他眯着眼睛看着我，似乎把我归在了砸生意的那一类。

　　“你帮我算算，我身后的绿光什么时候算完。”

　　他惋惜的摇了摇头，“小姐这绿光恐怕要跟着您这一生了。不过，您要是愿意把那两只翡翠簪子摘下来，说不定还可解。”

　　骗子！说了这么半天就是想骗我头上这两个簪子！

　　我从荷包里掏出几个碎银子，扔在他桌子上。径自走到签筒，算了，人事天定。

　　我抽了一签，定睛一瞧。呦呵，还是个上上签。天赐良缘。

　　但是没等到天赐，皇帝先赐了。

　　老天啊，你终究慢了一步。

　　我叹了口气，沿着石子路向前走。

　　“俗话说，破财免灾。再说你顶着一片绿光，走哪哪绿。”二哥没有扇扇子。

　　他的扇子自从破了之后就装在了扇袋里随身系着。

　　他说的好有道理，但是我偏不听。我现在怀疑这道士和我哥是一伙的，就是来骗我钱的。

　　我看地上的草是绿的，树上的叶是绿的，就连湖里的水都是绿的。我真是一道普照万物的绿光。

　　“二哥，你改号了吗？”我问他。

　　他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说的好好的怎么说起号来了

　　“没有啊，还是原来的那个，半山居士。”

　　我点了点头，难道是我看错了也许是我看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