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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

  •   虽说这层的房间不轻易对外开设,但也不乏有人出高价买一次高级体验。
      隔壁从单曲循环的摇滚乐到一对情侣缠绵的嗯嗯啊啊,堪称魔音贯耳,酒店房间的墙壁隔音不差,只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人知觉相对敏感,对一点点噪音都无法忽视。
      所以七树认为是自己的问题。
      她最终选择不惊动服务人员,毕竟是吹石朋友家的地盘,况且自己本就睡意缺缺,军火事件的情报总在脑海中纠缠,她干脆便披好衣服收拾东西,下楼到了大厅。
      前台见她提着鼓囊囊的电脑包,礼貌地提议可以到餐厅坐坐,那里全天都有餐饮供应。
      凌晨一点半,七树要了杯美式,中间有对穿着浴衣的情侣进来吃夜宵,除此之外再也无人进出,她独自坐在角落的座位里,处理着一些聊胜于无的公文,她的任何移动终端都不会留存重要资料,那些有另外专用的信息中介存储。
      用久了电脑再次导致肩颈处泛起酸痛,温泉浸敷过后的效果没能持续太久,她逆时针活动着关节,想着明天离开之前,大概还有时间再去泡一次,这里的山间私密温泉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如果能够再配上几杯热腾腾的绿茶就完美了。
      自己果真是老年人的生活习惯。
      一只手从后面落上肩膀,七树闪电般扣住对方的手腕,转头对上一双紫灰色的无辜下垂眼。
      对方估计是笑她反应过激:“半夜喝咖啡可不好。”
      七树无关痛痒地辩解一句:“我这次有加糖加奶。”
      但安室仍然把渐冷的咖啡移开,不由分说放下一杯热牛奶,然后双手覆上她的肩膀,掌握着轻重缓急的力度按捏起来,筋肉缓缓舒张开来的感觉让七树缩回手,来自异性的触感又让她有些不自在。
      “不用了。”
      “泡温泉都不能舒缓筋骨,您小心得颈椎病。”
      “作为一个日常打三份工的人,你注重养生的程度着实令人惭愧。”
      “那么需要帮您预约个按摩师吗?”
      “劳你费心,不过不必。”
      谁都没有再提几小时前的简短纷争,倒也不影响彼此交流的意愿。
      女性偏窄的肩胛骨平直薄削,分开披到前面的黑发岔角,盛开毛茸茸的边缘,露出一截的颀长肩颈线,像一株低垂盛开的铃兰。
      七树当然意识不到,身后的人做着绅士的事同时,也欣赏着绝对领域的风景,对方手法是循序渐进的专业,她便由着他去,凝神看界面上密密麻麻的资料。
      “按摩也是你的必修课?”她冷不丁问一句。
      “技多不压身,现在不就用到了?”安室在她旁边坐下,把U盘还给她,连带着那两张私藏的支票。
      “那家伙应该是预料到了会被组织盯上,所以提前撤走了大批文件,我没有从Vermouth那里问出更多细节信息,但不难猜到,组织都打不定主意直接下杀手,这人背后应该有不好惹的势力。”
      这也正应了宗嗣说的,古川鹰如果就是那个中间方牵线人,那么他身后确实有R国黑手挡和黑衣组织双重势力,只是这人怕是还不清楚,自己现在还被R国和日本两国情报机构当作了钓饵。
      “现在证据有,但还不充分,单纯仗着大使馆这层背景,法律就很难名正言顺制裁到他头上,最多只是遣返,但那可能是对方求之不得的脱身机会。”
      七树把两张纸妥帖地收好,把电脑推到他面前示意他自己浏览,她将手指穿过杯子把手,感受着恰到好处的热度漫进掌心。
      安室余光见对方盯着落地窗外翻涌的海平面,黑发掩映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随后漫不经心端起牛奶喝一口,不习惯地抿了下嘴。
      他嘴角勾出一点笑意,出声唤回对方的注意力:“现在的计划是什么?”
      “已经安排人全天候监视古川鹰,目前他除了在两国之间倒卖那批军火的情报,没发现什么别的过分举动,但既然牵扯到了道上的人,违法行为不可能仅此而已。”七树顿了顿,指尖轻敲着杯壁,“上面的意思是,必要时刻,可以采取非常手段。”
      安室这才可以确定:“您去见过三浦局长了?”
      “今天上午,刚去了一趟奈良。”
      “奈良?他还真是把公款旅游诠释得淋漓尽致。”
      七树瞥他一眼:“听起来和某人很像。”
      “……”安室别开视线,他深知此人德行的确源于自己与对方是同类。
      警备局现任局长三浦隼人,是身居高职依然执着于亲身出外勤的唯一典型人物,安室有继承他的潜质。表面上长期在全国各地出差,实则是在各地方情报机构之间八面张罗,人脉遍地都是,黑白各道通吃,协助者数不胜数,然而反观其在本部的出勤率,一年都露不了几次面。
      虽说的确是在外出任务,失误率也几乎为零,但每逢完成工作,其余时间都游山玩水地过去了,常常能磨蹭到有新任务需要他去解决,于是他在警察厅内的很多职务也默认交由七树代管。
      这其中还包括基于他那个职位有些必须定期上交的工作报告、会议总结等各种大大小小的文书材料,以及总是莫名其妙超额许多的经费申请与报销,安室不太清楚,七树会不会因为这些并不会给自己涨工资、提职级的份外事烦不胜烦——下次问问也常代劳这些琐事的风见吧,但他是很庆幸,自己的直属领导在这些面子工程上对自己不懂事的上司与部下一样包容。
      七树微耸肩膀,全然没有计较的意思:“随他吧,这次的军火案,也是他得来的情报。”
      “R国那边的线人呢?”
      “不出所料,情报迟了点,不过特工已经入境,至今还没什么动静。”
      她一手捧着牛奶杯,一手撑着下巴,模样有点懒洋洋的:“有人想借日本警察的力量除害,有人忙着点黑货,有人想趁机邀功,有人不知好歹打算挑起两国之间的争端,现在演变成狗咬狗的地步,最终的审判权却到了我们手上。”
      “就看谁先动了。”

      安室突然站了起来。
      “怎么了?”七树也随之起身,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一个身影顺着山道匆匆消失在黑夜里,那条小道通向一处私密温泉,岩之汤。
      眠海酒店构建的私密温泉有三个,分别设在山间不同地段的小木屋,使用权限的钥匙就是挂在服务台前的门牌,每次使用时间为一小时,若客人发现门牌不在,就会选择等待或是先去泡其他温泉,而不会贸然前往打扰使用者的雅兴。
      更何况,虽然看不清脸,但对方穿的明显不是浴衣。
      服务台前挂牌的位置空空如也,安室问服务人员:“刚刚取走门牌的是谁?”
      “刚刚?”对方很疑惑,“最后一个门牌被取走都是半小时之前的事了,现在还没有人还回来。”
      七树将电脑收拾好,走到他身边,有人打来电话,安室接起来。
      “终于有人接了!喂安室,你现在在哪里?”
      “毛利先生?”他和七树对视,从彼此眼中看出几分了然。
      “石川先生的女儿不见了?”安室皱起眉头,“我记得信中说的是明天晚上。”
      “我问过了,保姆和司机确实把石川夏希送到了酒店,石川先生也说她十一点半左右就已经进自己房间睡觉了,但是十分钟之前保姆进去看发现房间里没人,被褥都完好,房内摆设也很整齐,从现场来看,人不像是被贸然劫走的。”
      “是海景房吗?”
      “不,就是石川夏希自己的房间,现代化装修,在五楼,那一层是石川一家人和帮佣在住,有单独的一列电梯,他们自己人才有使用权限,这样看来犯人也有可能是内部人员。”
      “啊,还有,小兰说那群小鬼在隔壁房间玩游戏,她睡了一觉后发现步美还没回来,去隔壁查看时却没人在,肯定是偷偷跑出去了!”
      “柯南呢?”
      “也没回来,可恶,这群臭小鬼又把自己当侦探——”
      “有柯南和他们在一起应该不会有事。”安室终于听到一个还算不坏的消息,“我现在需要去证实一件事,毛利先生,就麻烦你报警了。”
      “啊,喂——”
      安室挂断电话,七树已经在向前台询问了。
      “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身形强壮,身高在一米八五到一米九之间,戴一顶棒球帽。”七树拿出外套内袋里的警察手册,“他应该是独自一人,可能不是登记的客人,但如果有符合以上特征的客人,也请麻烦你们帮忙立刻调出身份信息。”
      “不……没有。”服务员有些被吓到,“这周的客人非常少,除了今天来的两批人,还都是石川先生的朋友,其余就都是些年轻情侣,我们酒店的工作人员中也没有那样的高个子男人。”
      同去的保姆和保镖都证实,石川夏希的确坐车回到了酒店,石川也确实见过自己的女儿,这说明石川夏希是在昨夜十一点半到凌晨两点半之间从酒店里消失的。
      如果出现在山道中的可疑男人是绑匪,离去时却没有任何挟持人质的迹象,这很违和。
      “把你们的监控调出来。”安室敲敲前台,他已经猜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你们老板的女儿现在有被绑架的可能性,因为任性在半夜擅自偷跑出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七树紧盯着服务员的躲闪的神情。
      “小姐……确实是小姐她拜托我不要说的,说是睡不着想去泡温泉,拿的就是岩之汤的门牌!”
      安室头疼地叹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大约半个小时前!”
      “如果不想酿成更严重的错误,现在给你们老板打电话,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七树把电脑包交给前台保管,追着安室跑出去。

      安室打开手机的手电光走在前面,照亮黑黢黢的山道,七树跟在斜后方,不时地回头观察情况,一路走到挂有“岩之汤”字样门牌的山间小屋,完全没有封住的窗口正对澎湃的太平洋,里面冒热气的汤池却空空如也。
      内部的地板上有凌乱的水渍,但这里设有定时工作的自动冲洗设施,即便有外来的足迹,也被破坏得差不多了,留不下什么有效线索。
      再沿着山路走下去就到了海滩,翻过“禁止通行”的隔离带,夏日限定的海水浴场在冬季凛冽又空荡,毗邻绵延不绝的岩壁,从濑户崎的前端向太平洋突出的斜坡状岩石,被汹涌的浪涛侵蚀过,形成奇形怪状的岩滩,是白滨常见的天然景点之一。
      “所以,绑匪真正打算实施绑架的时间,指的是石川夏希泡温泉的固定时间,也就是说,他知道石川夏希每周日会去泡温泉的习惯,他应该很熟悉石川家人的作息,不排除熟人作案的可能性。”
      安室分析道:“但如果是打算在对方泡温泉的地方实施犯罪,这和信中提及的海景房、榻榻米就联系不起来了。”
      “可能有另一种意思呢?”
      七树踩了踩脚下形状奇异的岩石:“这个地方叫千叠敷,由三层砂岩形成的大岩盘,因为看起来像是由很多层榻榻米叠起来而得到这个名字。”
      她手指了下后方的山崖顶部,有渺渺白气漫到空中,约莫是从岩之汤木屋散发出来的。
      安室打通毛利小五郎的电话:“毛利先生,犯人在信中交代的地点恐怕不在眠海酒店内部,榻榻米大概是指千叠敷,而海景房所对应的,就是那处正对千叠敷的私密温泉,也就是夏希小姐半夜偷跑去的那间木屋,从那里向外看,太平洋的海景一览无余。”
      岩壁环绕,海浪声愈发轰鸣,安室只来得及说明推理,通话便迫不得已中断了,好在听到对方说警察已经赶到眠海酒店,开始做追踪嫌犯的准备工作,以及石川勇太郎被逼无奈下说出来的新证词。
      手机上方显示信号零格,安室朝七树摇摇头,她跳下紧靠海洋的岩石,来到他身边:“怎么样?”
      安室把先前拍下的恐吓信内容调出给她看:“信里说‘于榻榻米上留下三百万现金’,在收到赎金前绑匪大概率不会离开此地,警方得到消息后会连夜展开搜寻,他会先带着人质找地方藏身。”
      七树想起来的路上吹石有提到,和歌山的港区都分布在纪川河口南北,白滨虽然临海,却没有轮渡。
      “如果有劫持人质再索要赎金的意图,绑匪就会准备交通工具,这里没有船,那么只剩下车一个选项。”
      “躲在车里,又或者去找一家酒店或是仓库之类的地方。”安室把手电光移向四周,照出远处的山岩,“这也会是警察的第一方向和第二方向。”
      明面上的执法者,侦查思维也是从显而易见的大方向展开。
      夜间的海风寒冷刺骨,七树拢了拢外套:“所以如果我是绑匪,我会带着人质就近找一个隐蔽的地方等待天亮,再顺势混入出行高峰的人群和车流里。”
      安室退后两步,与她并肩走着,挡掉一部分凛冽的风:“这里临山隔海,还有不少天然形成的岩洞,地势对于想要躲藏的人来说天然便利。”
      被浪潮拍湿的礁石有些滑,走过时难免深一脚浅一脚,沿途的岩洞有大有小,但一个个进去找工程量实在太大。
      安室扶了七树一把,拉着她停在一个隐藏在山岩背面的洞口。
      “看这里。”
      两块礁石中间卡着一只手表,他蹲下身捡起来:“幸亏有柯南跟着他们,否则那群孩子大概不会想到事先留下线索。”
      七树站在他背后:“你倒是异常信任他。”
      安室扭头笑了下:“能随时随地安窃听器,那可不是普通的小学生。您带枪了吗?”
      “没有,都说了我这次是因私出行。”七树取出随身带的几样重要物件,把有些累赘的长风衣脱下来,扔在洞外的岩石上,“见机行事吧。”

      这处岩洞意外不算太深,越往里走,谈话声越发清晰,在洞外因为海浪和风声的干扰完全察觉不到,如果不是因为洞口前被留下了那只手表,他们也不一定会选择进入察看。
      七树谨慎地绕过脚下可能踩到的树枝和石子,和安室一左一右侧身隐在洞内岩壁凸出的部分后方,往里面看去,两名身强体壮的大汉,一人露出的小臂上有狰狞的纹身,另一人则是个眯眯眼,两人均持有手木仓。
      如果绑匪的站位背对这里,就可以悄无声息地过去突袭,但两人都是正面对他们的方向,因为岩壁的遮挡才看不到他们,反而是那群孩子被手枪指着,暂时谁也没有察觉到有新的人靠近这里。
      花臂阴恻恻地开了口,手指扣住扳机:“想玩侦探游戏等下辈子吧,不听话的小鬼们!”
      没办法了。
      安室冲七树示意一下,她挪了一步,鞋跟踩折脚下的一段树枝,在死寂般的岩洞里发出清脆一声。
      “谁?”花臂朝地面上开了一木仓,吓得步美尖叫一声,“滚出来!”
      “安室哥哥,七树姐姐!”少年侦探团看到救兵,争先恐后地叫起来。
      “你们两个……是这群小鬼的监护人吗!”
      花臂走过去把木仓口顶上七树的后颈,安室也随之自觉地举起手:“显而易见吧。”
      他看向那个被绑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嘴巴被胶布封住,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头发扎成短短的双马尾,能够看出来的特征与照片上的石川夏希符合。
      “喂喂!”眯眯眼看了眼手表,对花臂说,“时间了差不多,这几个人怎么办?”
      “啧!”花臂烦躁地活动起手木仓保险,本以为几个臭小鬼好对付,没想到紧随其后又来了两个搅局的家伙。
      安室瞄了一眼他的动作:“如果你们是受谁指使而绑架石川夏希的话,帮凶可以少判几年,要是背上人命那可就另说了。”
      “轮不到死到临头的人教我们怎么做!”
      花臂凶神恶煞地把木仓抵上他的眉心,眯眯眼却明显露出犹豫的神色,看来主犯不在此。
      “你们不会以为这事完了,警方就会放弃追捕吧?现在的大街小巷都是监控,跑也跑不远。”安室笑了笑,“法治社会,劝你们谨言慎行的好。”
      花臂思索了下,扬扬枪口:“喂,你们,跟那群小鬼站一起去。”
      于是局面变成,七树和安室各自面对一名绑匪,孩子们被围在中间。
      柯南至今都没有动作,原因是麻醉枪只有一根针,这两名绑匪从一开始就目不转睛盯着他们,没有机会做小动作,而且就算射到了一人,另一人就会立即察觉,如果是他自己还有机可乘,但侦探团的其他人可能会成为活靶子。
      现在的局面出现了漏洞,他可以借着七树的遮掩用麻醉针射中最强壮的那名花臂大汉,另一名眯眯眼由身手矫健的安室搞定应该问题不大。
      但此时他突然看到,七树的一只手在背后捏成拳头,安室背对着看不见,孩子们看不懂,那就是比给他的?
      和警察有关的拳头……代表什么?
      特警执行突击行动前准备待续,指挥队员的停顿手势。
      她伸出食指和中指,幅度很小地一扬,柯南立刻推了下安室。
      下一秒七树猛力扯过花臂的手腕,一记肘击撞在其下颌上,手木仓随着主人失力而脱落,她别过木仓口,反推将木仓托撞在他胃上。
      另一边安室已经扭住眯眯眼的手腕,顺势反折对方的小臂,利用男性的肩臂力量瞬间把木仓据为己有,局面倒转不过几秒时间。
      虽然夺枪的方法有异,但都做到了最高效制服对手,柯南懂这些原理,但凭借孩子的体型无法实现,饶是处于正常的身体状态,面对如此壮硕的两名持枪者,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也决不能轻易尝试。
      “当要挟持近前的敌人时,走上前拿木仓顶住对方脑袋是个愚蠢的办法。”
      安室微微一笑,保持三步距离的单手持木仓姿势:“我想你现在深有体会了?现在说说吧,是谁指使你们干这一票的?”
      眯眯眼看到同伴被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人凶残地打昏,知道自己是有幸被清醒地留下问话的人,他惊慌地瞪着安室:“没、没有人指使,是我自己……”
      “让我猜猜看。”安室摇摇头,打断他的辩解,“不是雇佣兵,也不是□□,你们对持枪技巧的熟练度简直令人发指,拉保险容易走火这可是常识,所以是帮京野海行侠仗义的朋友,还是拿他的钱办事的混混?”
      “京野海是谁?”七树蹲下来用枪顶住花臂的太阳穴,扭过头来问了一句。
      安室复述了小五郎在电话里诉说的情报:“宿云酒店的老板,和石川勇太郎是一同白手起家的好兄弟,然而就在三个月前,宿云酒店因资金链断裂停止营业,不久后宣布破产,起因是眠海酒店私自占用了他们尚未开发的一块空地,打造新的娱乐机构,那片地本来是京野海打算用来扩充酒店面积以拯救不理想的营业额,双方撕破脸闹上法庭后,京野海被受贿的法官威逼利诱选择私了,而事后石川勇太郎却只丢给对方十几万的补偿金。”
      动机和主谋至此已经明了,又是被逼无奈的结果造就了以恶制恶。
      眯眯眼听见雇主的名字,知道再狡辩也没用了,干脆利索地坦白:“京野……他让我们去那个小木屋,把这女孩绑走,然后再找个山洞躲起来,我、我们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我们只是拿钱办事的!……”
      不远处,柯南已经掰断树枝,用带刺的切面划开绑住石川夏希的绳子,少年侦探团一齐把小姑娘解救出来。
      这时柯南突然跑过来问道:“你一直在这个山洞里呆着吗?”
      恐慌之下,眯眯眼也不介意回答小孩子的问题:“我和中村轮班,一个看人,一个在外面望风,刚刚正好到了换班的时候……谁知道这群孩子会突然闯进来!”
      七树起身走过来,她确定花臂暂时不会恢复清醒,方才照着对方下颌去的那一击虽然不致死,但也不轻:“你见过他吗?”
      “没有!没有!他之前是在网上找的我们,之后都是用无线电联络,设备在他身上。”
      眯眯眼指了指不省人事的花臂,哆哆嗦嗦地交代:“本来说好是三点四十,后来又叫我们四点钟带着人到街口和他会合,等拿到赎金他分我们一半,其他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谢谢,闭嘴吧。”
      七树反手用木仓托敲在他的肩颈处将其击昏,柯南旁观那力道咧了咧嘴,他现在彻底相信绿璃说的话了。
      安室转身过去,从花臂身上搜出一只无线电设备,还有不久前才使用过的热度。
      “京野知道这处山洞,无线电短在距离内才能保持信号稳定,他恐怕就在这附近观察情况,如果看到我们进来,或者长时间不见同伙出去,有随时拐回来察看的可能性,抓紧离开吧。”
      “等等!”
      柯南站在原地没动,抱着头,在极力思索什么。
      冷静下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们一定忽略了什么。
      在岩洞深处,少年侦探团偷听到一场谈话,只听到寥寥几句就被不小心察觉到了,现在回想起来,那场谈话其实是单方面的争吵,听声音是花臂男,而另一个人始终没有说话。
      自己先入为主了,看到这两个绑匪,就以为是当时谈话的两个人,而事先也不知道有京野海此人的存在,听安室说完他才猛然觉得不对。
      他立刻去检查两名绑匪的鞋子。
      当时在岩洞里偷听那场谈话时,离他们距离较远的那个人,左边靴头似乎有破旧的翻皮痕迹。
      而这两人的两只靴头均完好无损!
      柯南一把将腿都软了的石川夏希拉起来,急着对七树和安室说:“快走,那个人大概……”
      步美的惊叫打断了柯南的话音,她被从后面直接拎起来,太阳穴上抵了冰冷又刚硬的东西。
      挟持她的男人身躯不如那两个绑匪高大,但也算壮硕,而与特种兵似的身材相反,对方有一张老态龙钟的阴森面孔。
      「穿黑衣服的男人,身形强壮,身高在一米八五到一米九之间,戴一顶棒球帽。」
      是安室和七树在山道上看到的那个人影,京野海。
      “步美!”
      “慢着!”柯南连忙拦住急切的元太和光彦。
      “喂,把枪放下。”
      男人开了口,声音嘶哑得像是被咸涩的海水常年浸泡过:“没办法让石川父债子偿,抓个小女孩垫背也行,反正警察不会管我和那家伙之间有过什么纠葛,他们只想息事宁人。”
      七树依然举木仓对准他,冷静道:“你抓了她,那三百万就没办法从石川那里勒索了,警察可不会给你赎金。”
      “除非他们想眼睁睁看着这小鬼被我杀了。”京野冷哼一声,看向躲在安室身后的石川夏希,咧开嘴笑了下,“或者,你愿意自己来换她吗?让陌生人替你顶罪,这做法不太厚道。”
      “不!”石川夏希紧紧拽住安室的衣角,抽抽噎噎地哭叫起来,“我不要,我要找我爸爸……爸爸!”
      “呵,果然石川那家伙教不出多懂事的女儿。”
      京野嫌恶地看了眼石川夏希,一只大手箍在步美脸上令她无法发出声音,无所顾忌地挟着她往前走去,对着七树和安室说:“别轻举妄动,否则我就先崩了这小姑娘,我可不怕死,既然敢干到这一步,我就什么都不怕。放下枪,让我走出去。”
      见二人都没动,京野便拉开了手枪保险,咔哒的轻声令人头皮发麻:“刚刚听这位金发小哥给那两个废物科普手枪知识,受教了,不过你也不想看到有反面实验教材发生在眼前吧。”
      等京野带着步美走出洞口,安室追出去,对方已经迅速逃离这片岩滩,正往海水浴场的方向跑去。
      七树把原本用来绑石川夏希的绳子绑好眯眯眼和花臂,跑出来看到几个孩子不知所措地立在洞口。
      她想起安室的话,拿起自己脱在外面的外套,蹲下来将其裹在只穿了一件单薄浴衣的石川夏希身上,随后她拉过柯南的手臂:“带这女孩离开这里,到附近的马路上找电话亭报警,就交给你们了。”
      她不问他能不能做到,这种时候无条件的信任,甚至充斥着一种胁迫感。柯南甚至无法确定,她到底是信任自己,还是信任信任自己的安室先生。
      “等等,七树姐姐——”
      柯南想随那二人追上去,但又不放心元太和光彦带一个情绪不稳的石川夏希,更何况刚眼睁睁看着步美被劫走,他这两个伙伴也明显需要有人在侧安抚。

      凌晨四点半,一辆辆警车的呼啸声,打破白滨町宁静的街道。
      当地警方派出了两支队伍沿着岩滩搜寻,接到柯南等人的报警电话赶到一处山崖时,看到的就是京野海抓着步美站在崖边,下面是怪石嶙峋的浅滩和浪头翻涌的太平洋,虽然直线距离没有很高,但掉下去依然凶多吉少。
      等到手机信号恢复,和安室分头追捕的七树就即刻联系了110指挥中心,简短地交代了情况,要他们立即封锁附近的道路,犯人大概打算乘车逃跑,缩小围捕圈,他就只能在礁石滩附近挣扎,带着人质,他没有过大的活动空间。
      小五郎、小兰和吹石接到消息后也随之赶来,山崖的后方悬空,地形又陡峭,警察无法形成包围圈,但凡有人进一步,京野就退一步,直到山崖边缘。
      “七树!”
      吹石赶来拽住她的手臂:“太危险了,让警察他们去处理……”
      “我也是警察。”七树转头看去,目光让吹石愣住,松开了手。
      七树出示证件,领头的年轻警部朝她站定敬礼,她指了指他们刚刚追过来的方向:“那边的一个岩洞里还有两名共犯。”
      “已经派人过去了,伊集院小姐。”二宫回复道,“另外,我们的人已经找到了石川小姐和三名男孩,他们都安然无恙,消防队也在山崖下面备好了安全措施。”
      “辛苦了。”
      京野海处在情绪失控边缘,看到那么多警察围住他已经开始慌神,他大声吼着让所有人退后,不然就先打死手里的小孩再跳崖自杀。
      安室这时不知跑哪里去了,然而即便对方在场,平民擅自开木仓也不合规矩。
      七树低声问道:“打中犯人有几成几率?”
      “这个……我无法保证。”
      二宫眉头紧锁,额角都是细细密密的汗,他很年轻,三十出头的样子,言行还算周全谨慎,估计没有几次出重大刑事案件现场的经验,却能坐到警部的位置,除了执行力之外,至少决策力应该不差。
      地方县城的恶性案发率低,升职相对也快,这是许多能力不错的年轻人在警校毕业后也选择回到家乡的原因,一部分人会追求着职业理想拼命进入东京警视厅,同样有一部分人向往的是稳步高升的安逸生活。
      “目前能出外勤的警察都在这里了,我们这里是小地方,从没出现过如此恶劣的绑架案,特警还在从市区赶来的路上。”
      “那么我来。”
      七树在对方震惊的目光里淡定地自荐:“我用赃木仓,膛线没有在警务系统里登记过,如果出了意外,之后你们可以凭借指纹和弹道追我的责。”
      “等……伊集院小姐!可是这样……”
      “你可以信任我的木仓法。”
      在今天之前,二宫从未见过有谁可以把这种事讲得坦然自若,与其说是自信,不如说完全是一种倨傲的承诺,女人的神情是风雨不动的认真,他很快恍然,对方没有在问他的意见,只是要他相信自己。
      伊集院这个姓氏,对于日本近代的从警人员来说很难陌生,但凡他们都像普通人一样憧憬过精英的光环。
      然而目前内外界公认的现实是,伊集院宗嗣尚未退位,长子在从医从政,虽然坐拥暮里家的厚生省靠山,这样看来倒也是不易企及的风光,只是会难免让人猜疑,对于用历代人脉滋养至今的公安势力,在伊集院宗嗣退出舞台后,有谁能够来延续下去。
      毕竟基本上,公安就和CIA、克格勃这类组织一样,一直作为平民和普通警察们敬而远之又津津乐道的谈资存在着。
      而如今,恰巧在今天值夜班的二宫意识到,那些不知从何生起的传闻——即伊集院家有另外秘密培养的继承者,大概并非是空穴来风。
      以自己的职级,他本不够和这些人哪怕是间接接触,但就是在如此意想不到的现场,这位不知来历、不知所属、唯有警衔高得令人咋舌的女人,如同自传说里走出的主人公一样出现在他眼前,真实地显出了高高在上的光环。
      七树没让他太难做,适当留出了一条后路:“如果在这之前,有更精锐的狙击手赶到,我会放弃自主开枪,这样如何?”
      权衡之下,二宫只得吩咐部下,把那把原本要放进赃物袋里的响尾蛇左○轮反交回七树手里。
      “必要时刻?”七树查看过弹巢,压下击锤。
      他抹了把汗,视死如归般接上:“可以击毙!”
      “明白。”
      七树躲在刑警阵容间,静静地观察情况,京野海把头部藏在步美身后,探头朝外看时,会选择步美右侧的头发附近,那里也会是他眉心暴露的第一位置。
      京野海近乎癫狂地吼叫着:“石川那混蛋呢?叫他出来!出来!我把他当兄弟,他却毁了我的人生!”
      二宫拿过扩音喇叭,照着七树的意愿向对方喊话:“京野海,你先冷静,你现在还没有对人质造成实质性伤害,回头还来得及,关于你的损失,我们会以正规途径向法院说明,法律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别他妈装好人了!你们管什么用,当时就是法院的检察官要我私了,否则一定会败诉,现在的我才落到这般田地!”
      七树捕捉到他的手臂松了一下,立即意识到了京野海想干什么,她将手指扣进扳机。
      如他之前所说,他什么也不怕,连带着对其他人的安危也不在乎。
      京野海后退了一步,崖边的碎石簌簌掉落,他惨然笑起来:“石川,这全都是你的错,现在要一个陌生小女孩代替你女儿陪葬,你这一辈子都别想心安!”
      在他扬臂把步美丢开之前,七树偏转了枪口,把子弹送进了他的右胸,京野海滞空了一下,便朝后直挺挺掉下山崖。
      “步美!”
      小兰冲上前,却根本来不及抓住被丢下去的步美,她趴在山崖边看下去,突然松了口气。
      在崖下备好防护措施的警察一拥而上,给摔晕在气垫上的京野止血,拷上手铐,救护车也随后赶到现场。
      而步美摔下去的方位偏离了长度有限的气垫,好在等在山崖下的安室早有预料,向上攀了几米,踩在崖壁和一块岩石中间,眼看着步美掉落下来时,伸长手臂把她捞进了怀里。
      除了嫌犯没有人受伤,现场的人员均松了口气,吹石转头寻找七树,看见她正在把安室拽上来。
      步美这回着实吓得不轻,扑在小兰怀里哭,刚想起转头向安室道谢,看了一眼便惊叫起来:“安室哥哥你流血了!”
      “我看看。”
      七树退开给吹石让位,他小心地把被血色浸透的外衣掀起,解开对方腰间渗血的绷带:“伤口裂开了,需要马上缝合,抓紧去医院吧。”
      安室脸上表情无异,还微笑着对他道谢,七树见他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样子,抿了抿嘴,对吹石说一声:“我去看看他。”
      吹石伸着的手逐渐垂下去,冷的空气在开口之前就凝成一片雾,就那一刻,七树像是走出了他的世界。
      他感觉得出,七树与那个安室之间的距离感,像铁与磁粉,即便没有过多交谈,也有着相契合的磁场,而自己像是个后来者,危险的事物固然令人血脉贲张,但他希望她远离硝火和暴力,竟更像是一种任性的强求。
      他想叮嘱许多东西,却不得不因此陷入僵局,那二人态度坚硬如一,且毫无悔意,等尘埃落尽后,彼此只用默契表达:辛苦了。
      “降谷。”
      七树手按在担架边上,礼貌地对医护人员表示抱歉,面对他时脸上却是不可捉摸的神色。
      “我希望你记住,你只是降谷零,不是其他任何人。”
      安室微微愣住,很久没有人这样毫不陌生地叫出他的名字。
      他心里清楚,自己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在平衡自我,但说白了,也只是借新的烟雾包裹旧的废墟。在一个地方失去的,会在另一处燃烧。
      如果今天是危及生命的情况呢?他还会不顾安危地去营救他人吗?那么那段只有他接近黑暗内核的路,又该如何结束?
      他知道七树是在提醒,顾此失彼有时是一种必要的选择。
      七树的做法他猜得到,她会选择首先用枪弹制服嫌犯,说实话他们这些人一直都在赌,拿别人的性命,拿自己的性命,但那样步美会不会受到波及?她一定深思熟虑过,但依然会去赌一把。
      可最后她不是也留出余地了吗?只要京野海放弃对步美开枪后再自杀这样两败俱灭的念头,七树就不会击中他的要害部位。
      七树令人信服的理由,他再清楚不过,对方有种近乎残酷的决断力,做每一个决定似乎都不需要纠结太多,爱恨、是非、成败,甚至生死;也仅仅浅表性地聆听他人意见,以至于不会被影响到心中的天平,只要顾好眼前的局面,正常人应该具备的犹豫对她来说只是浪费时间。
      但这不代表她会轻率地选择和放弃,她一样会循序渐进地衡量,只是对于自身行为生出的反省和懊悔,缄默在习惯了迅速发出和实施指令的每一寸神经里。
      有时安室甚至会庆幸,他们这种人幸亏是警察的身份,这让他们在执行之前,都会留出一个适当妥协的选择项,拯救行为不应该具备确切的目的性,而是源于对善的信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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