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萧]燕歌行》凉九

9、叨扰

　　华灯初上。
　　萧瑟摆下一桌酒席，来了个三方会谈。
　　金甲将军叶啸鹰。
　　无心与老朋友白发仙。
　　萧瑟，唐莲，与司空千落。
　　萧瑟道：“今日这酒，乃是践行酒，明日我与雷无桀扶灵柩回雷门，咱们便要分别了，满饮此杯。”
　　众人也便饮了，等他后话。
　　萧瑟开门见山，“大师兄，明日你快马加鞭，回雪月城。”
　　唐莲大吃一惊，“这种时候，我怎能弃你们于不顾？”
　　萧瑟道：“南诀新皇初立，那南诀皇帝敖玉本是野心家，与我更有私仇，大师兄此回雪月城，当为我守好南边门户才是。”
　　唐莲踟蹰，“这……”
　　萧瑟道：“大师兄，我师父枪仙司空长风云游四海已有两年殊无影踪，你这回去，一方面为我护好雪月城这最后一道屏障，一方面监视南诀，若有动向，迅速报我，可能做到？”
　　唐莲看进萧瑟目光灼灼，不再多说，站起身，一抱拳，“天启四守护之玄武，领命。”
　　萧瑟视线移至司空千落，司空千落满目乞求，连连摇头，萧瑟心中一软，掠过他，看向无心，“无心。”
　　无心一笑，朝白发仙道：“莫叔叔，往宗里传个讯，就说舒展拳脚的时候到了，整备军务，随时待发，至于说打北荒还是打北离，再说罢。”
　　萧瑟无奈道：“你这和尚。”
　　无心无辜道：“我不也是为你好么，你若被谁给生吞了，我不得找人来救你？”
　　萧瑟没好气道：“谢你的大恩了，别趁火打劫我就知足了。”
　　无心笑了笑，道：“还有，那日入了阎魔令的几人，可不许偷懒，需的全部除掉，别让人说我这一派宗主言而无信。”
　　白发仙翻个白眼，毫不客气，“那些人都在城外窝着，只待永安王一行动身便即出手，宗主要派人保护永安王就明说，我们也可以沿途护送，打出魔教旗号也是可的。”
　　无心霎时讪讪，“莫叔叔这话说的，倒是一番好意，若是萧瑟愿意领情，那我自然没什么可说的。”
　　萧瑟摇头，对无心这甩锅行为深为不齿，“好意我心领了，可若由魔教公然护送，我这与魔教勾结的罪名可就坐实了，恰好给人口实，全天下群起而攻之，我死得更快。”
　　无心朝白发仙一摊手，“莫叔叔，你的好意人家不领情呢，那就……”
　　萧瑟打断他，“那就养伤便好，无心，别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无心道：“魔教与雪月城共同对抗北荒高手这事天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萧瑟，你想撇清关系，可是晚了。”
　　萧瑟直视无心，“我没想过要撇清关系，我只是不想一再欠你的情，无心，你明白我的意思。”
　　无心与他对视一会，撤开视线，“那就先不管阎魔令，咱们就在洛阳城，养伤。”
　　留在洛阳城，是萧瑟早先跟无心提过的，养伤为名，主要还是监视叶啸鹰动静。
　　萧瑟看向叶啸鹰，“至于叶将军……”
　　叶啸鹰道：“我给你一月时间，时间一到，你若无回音，我立即举兵。”
　　萧瑟道：“到时候记得给孩子办个体面的满月酒。”
　　顿了顿，继续道：“四守护之白虎将会留下，她是女子，照看孩子更方便些，还请叶将军多加照顾。”
　　叶啸鹰眯起眼睛，“百晓堂堂主？在何处？”
　　暗处白发女子腹诽一声，好像她多会照顾孩子似的，但话不能这么说，“百晓堂在暗处，不会对叶将军徒增困扰。”
　　叶啸鹰咬牙道：“不愧是姓萧的。”
　　明着暗着对他几重钳制，魔教与百晓堂，哪个是好对付的。
　　萧瑟对他敬了一杯酒，“多谢夸赞。”
　　叶啸鹰咬牙切齿，威胁道：“一个月。”
　　萧瑟依旧慵懒随意，还打了个哈欠，“足够了。”
　　叶啸鹰摔杯而走。
　　萧瑟饮了杯酒，也站起身来，“散了，各自休息，明日，卯足了精神，出发。”
　　司空千落跟着萧瑟走上回廊，忽然转身看住无心，眼中求救信息甚浓，“无心大师，我该怎么办？”
　　无心瞥一眼前方正走着的萧瑟脚步微微一顿，继续前行，暗自翻个白眼，萧瑟这没良心的，女朋友甩给他算什么意思。
　　无心道：“萧瑟不是让你跟着他吗？”
　　司空千落摇头，“他没有说，我感觉到了他的犹豫，他是想让我回雪月城的。”
　　无心喃喃道：“感觉……”
　　他当然看出来萧瑟什么意思，可这个“感觉”算个什么意思，他不太明白。
　　司空千落道：“我感觉得到，他在把我推开。”
　　无心道：“那你可知他为何要唐莲和你回雪月城？固然有他说的那些个理由，最重要的，是要保全雪月城呀，一旦有朝廷介入，这件事本身就不是江湖人该参与的了，你是雪月城三城主的女儿，又是萧瑟的未婚妻，回雪月城是对你自身的保全，追随萧瑟是对你心意的成全，是去是留，萧瑟让你自己选择。”
　　司空千落低着头思索一会，小心翼翼道：“那么说，萧瑟心里，还是有我的，对吗？”
　　无心摇头，“司空姑娘，这种事你真不该来问我一个和尚的，我不入红尘，如何知道呢？”
　　司空千落迷惑的看他一会，听明白他话里的拒绝与疏离，她心里渐渐腾起一阵不详，“是萧瑟，说什么了吗？你问过他了？”
　　无心道：“我只是问了他一句话，这句话，我正准备问你。”
　　司空千落道：“什么话？”
　　无心道：“你对他完全不了解，跟他在一起，你真的觉得快乐吗？”
　　无心没有等司空千落给出的答案，这答案也不是他该了解的，他只是迷惑，并且感慨，红尘中事，可真麻烦呀，比当年修习心魔引时候还麻烦。
　　当夜，子时。
　　无心运功三周天，忽然睁开眼来。
　　门外有人。
　　门外之人道：“我知道你没睡，可否叨扰？”
　　萧瑟。
　　无心心中微妙的一动，“请进。”
　　萧瑟趿着鞋子，披着外衣，披散头发，哈欠连天，一副衣衫不整形容憔悴模样，整个人一副低气压状态。
　　无心声音不觉放柔，“睡不着？”
　　萧瑟也不看他，只是盯着床铺，“借你一方宝地？”
　　无心笑了笑，往床里侧挪了挪，“你随意。”
　　萧瑟立即躺下，平躺着直视床顶，一时也睡不过去，“我闭上眼睛，眼前便是若依临死前那副模样，睡过去便即惊醒，本不愿打扰，可明日……”
　　无心道：“小僧早说了，小僧虽不欲成佛陀，奈何佛陀欲成我，小僧不仅有降妖伏魔救人于水火的本事，还有镇静安神的功效，多谢萧老板为我又开发一项技能。”
　　萧瑟从沉痛中挣脱出来，笑骂一声，“你这和尚，永远没个正形。”
　　无心声音轻了些，“好了，睡吧，明日还要赶路，说不得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萧瑟闭上眼睛一会，无心以为他已经睡过去，他又开了口，“你准备打坐到天亮？”
　　无心道：“怕扰了你休息。”
　　萧瑟道：“躺下吧，让病号为我守夜我会良心不安。”
　　无心也不多说，躺下了。
　　床铺本不宽敞，两个大男人躺着瞬间逼仄了。
　　无心外伤一在后背，二在胸前，只能侧躺，他面朝萧瑟躺着，一时睡不着，也便盯着萧瑟的脸看。
　　萧瑟这人向来自恋，对自己容貌十分自得，他也果真是一副好样貌，在男人中算得上极品了，但这人的魅力却不在表面，与他几句话说下来，谁也不会再注意他长什么样。
　　无心忽然发现，他与萧瑟虽认识的时间足够长，可若让他说出萧瑟长什么样儿，他竟然不太说得出，一时好奇，闲来无事，干脆盯着萧瑟的脸瞧，好一番评头论足。
　　直到萧瑟嘴角轻微牵动，冷冷道：“你看够了么？”
　　无心惊讶，“佛祖也不灵验了么？”
　　萧瑟道：“佛祖会像你一样直勾勾盯着我看？我脸上长花了？”
　　无心道：“那倒没有，就是好奇……”
　　萧瑟道：“打住。”
　　无心无辜，“可我什么还没说。”
　　萧瑟道：“若是跟千落有关的事，你还是别说了，这种时候，我怎么有心情。”
　　无心道：“有关也无关，本是你们之间的私事，我只是觉得，自己僭越了，我仿佛干了件蠢事。”
　　萧瑟睁开眼来，转头看他一会，又转过头去，闭上眼睛，“你一看就是没谈过恋爱的，跟你说了也是白说，还不如睡觉。”
　　无心道：“你想说什么？”
　　萧瑟沉默一会，干脆转身来，与他面对面，看进他眼睛，“你可知心动是什么感觉？感情嘛，便是那一刹那的心动了，在看到千落舞着银枪笑的一脸灿烂的那刻，我心动了。”
　　无心道：“然后呢？”
　　萧瑟道：“我们一起共患难过，我认为我们情谊很深，可看到雷无桀和若依……”
　　他忽然顿住，眼中涌出极致的悲伤来，无心眼珠一转，抬手按住他放在身侧握成拳头的手，传递无声的安慰。
　　萧瑟深吸口气，继续道，“看到雷无桀和若依成亲，一路走来，我发现，那并不是我要的生活，千落为我生儿育女，我为家庭行走奔波，那种生活，我简直无法想象……”
　　无心道：“你害怕成亲，还是害怕承担责任？”
　　萧瑟摇头，“我不知道，千落逼着我成亲时候，我只有逃开，我隐隐觉得，我若应了她，定会后悔的。”
　　无心道：“你何不与她说清楚呢？”
　　萧瑟道：“她不会明白的，她只会以为我薄情寡义，不喜欢她了。”
　　无心道：“那你是吗？”
　　萧瑟语塞，他若想得明白，也不会来找个完全没经验的和尚商量。
　　无心道：“她是否明白是她的事，说与不说是你的事，你这样吊着人家姑娘，算个什么事？”
　　萧瑟道：“我却不知该怎么说。”
　　无心道：“心中怎么想，口里便怎么说喽，老和尚从小教我万事随心，你的心，不会骗人的。”
　　萧瑟摇头道：“你这和尚，倒仿佛真懂感情了一样。”
　　无心傲然道：“老和尚早说过我是当代少年中的翘楚，这天下事便没有我学不会的。”
　　萧瑟看着他的脸，心中微微一动。
　　无心天生一副狐媚妖娆之相，便是不再修习心魔引及罗刹堂三十二门秘术的现在，这张脸也没增添几分正气，可这和尚心地柔软心思缜密，又是举世难得。
　　这人为友而不是敌，何其幸哉。
　　他忽然转身平躺，闭上眼睛，他竟然研究起一个大男人的长相简直是……
　　他快速道：“睡觉。”
　　这一次，他极快睡去。
　　在无心神智也陷入昏沉时候，萧瑟忽然无意识的挣动起来，却没有醒。
　　做噩梦了。
　　无心看他一会，忽然探手一抓，抓住他不停舞动的双手，强制性按在他胸前，他本以为萧瑟会反抗，可萧瑟却呼吸渐沉，彻底睡死过去。
　　无心闭上眼睛，按在萧瑟手背上的手却没有松开，他心里，一个想法渐次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