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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成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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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约定出发的时辰将至,却不见萧瑟的人影。
司空千落思索一会,抱着碰一碰运气的想法,来敲无心的门。
却在手指碰上门板的前一刻被人阻了,一道声音钻入耳朵,“别敲。”
无心的声音,却感觉并不是从门内传来的,感觉是直接钻进她耳朵的。
她几乎以为是幻听,略一犹豫,鬼使神差的,她轻轻的,推开了门。
这一推门,把她与萧瑟,瞬间推上悬崖的两端。
门内,光线略暗,床榻之上,当先入眼的是无心的一尘不染的白衣与寸草不生的光头。
无心一手扶着脑袋,一手按在身前怀内那人胸前。
被单下的人影蜷缩成一团,蜷缩在无心怀内,以一种极为脆弱的,甚至是可怜的姿势。
那张脸,却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萧瑟。
萧瑟睡梦正酣。
司空千落满目震惊,完全无法置信她眼前所见。
这不是她熟悉的萧瑟,她认知中的萧瑟,向来是无所不能的,巨人一般的存在,何曾有过如此弱势的一面?
而无心,那极具保护意味的姿态,让她如野兽一般,敏锐的感觉到了某些东西。
其实,无心既然让她进门而毫不变色毫不扭捏,便是心中一片坦荡,绝无杂念,而女人天生敏感,无论她思路缜密与否,心机深沉与否,危机到来的时候,她会如小兽一般瞬间炸毛,树立起所有防御。
她听到了自己血液逆流的声音,也听到自己以异常尖锐的声音问道:“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这简直不像她能说出来的话,但心中乍起的慌乱让她失了分寸。
无心吃惊看她,却阻止不了萧瑟被惊醒。
萧瑟睁开眼来,便看到司空千落异常难看的面孔,他神色丝毫不变,打了个哈欠,看一眼窗外,身体一时瘫在床上没动,微微抱怨道:“和尚,怎不叫醒我?这是误了时辰了?”
无心看他一眼,话更像是对司空千落说的,“你昨晚上噩梦连连,凌晨时分才算睡得踏实,便是误上个把时辰又有何妨,总比神志不清醒时候被人取了脑袋强。”
司空千落醒过神来,知道是自己误会了,霎时闹了个大红脸,慌乱道:“我出门等着,不着急。”
她脚步声远去,萧瑟微微皱眉,“为何让她进门?”
无心倒是好笑,“你在我房里睡觉,难道见不得人?”
萧瑟道:“你也看到她的表情了。”
无心道:“她或许是误会什么了,你不该在我这里睡觉,而应该在她那里睡?”
萧瑟气恼,“和尚。”
无心道:“好啦,开个玩笑,插在你们两个之间,我早就说自己是做了件蠢事了。”
萧瑟深吸口气,“先把你的手拿开。”
无心故作哀怨,“我等你夸赞呢,昨晚上若非我按住你的手把你揽进怀里你都不知要惊醒多少回了,你这是什么语气?”
萧瑟瞪眼,声音大了些,“无心。”
无心收了手,往床里侧靠了靠,让萧瑟起身,“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她到底误会什么了。”
萧瑟抓起外衫,转头看他一眼,他本以为无心是戏谑,可看无心表情竟是当真不知,也是了,这和尚聪明归聪明,有些方面却如一张白纸一般,纯净的过分了。
萧瑟收回视线,整理衣衫,淡淡道:“没什么,你安心养伤,我一个月内便回。”
无心道:“不必一个月。”
萧瑟看他,“嗯?”
无心道:“我与你同去。”
萧瑟吃惊,“你疯了。”
无心道:“我已想过了,我身份虽然特殊,可此时以你的境况,有我同行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你不会真指望我在这地方呆上一个月吧,与其我伤养好了去追你,不如我们同行,也有个照应,你说呢?”
萧瑟极度不赞同,“你这是胡闹。”
无心道:“你知道不是,有我同行,你是心安的。”
萧瑟喃喃道:“心安?”
无心的视线忽然缠上他的,无心目光之坦诚竟让他几乎无法招架。
他撤开视线,听无心道:“萧瑟,我知你不乐意听,但叶若依的死我是有责任的,你总的给我个赎罪的机会呀。”
萧瑟道:“看住叶啸鹰,不让他趁机作乱,便是赎罪了。”
无心道:“这工作并不是非我不可,白发仙与叶啸鹰是二十年的老朋友了,相信他们一定有很多共同话题。”
萧瑟道:“你的伤……”
无心道:“我一定不与你抢着出手,给足你耍威风的机会。”
萧瑟看他,“和尚,你给的理由不够充分。”
无心笑了,“那么,担心你的安危,算不算?”
萧瑟猛然抽回视线,打开门来,“出发。”
对无心说,也对他自己说。
他是十足敏锐的人,那一瞬间,无心恍然无所觉,而他,意识到了某些东西,在他和无心之间的某些东西,变了。
变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人生充满了变化,唯一不变的当是变化本身,而这个变化,是好,还是坏,谁知道呢?
一行人,从东门而出,叶啸鹰派出金甲军护送出城三里折返。
当此时刻,他们不过区区数人。
萧瑟驾车,车内有两人,雷无桀和无心,及那口棺材。
车外,一左一右两人,返回雪月城而暂时与他们顺道同行的唐莲,及司空千落。
几人高度提着精神,从清晨走到日中,从日中,走到黄昏,遇到过两股小毛贼,其中夹杂了那唐本昌留下的三个北荒高手,其余的不堪一击。
黄昏时刻,萧瑟微微叹道:“你终究是出手了。”
这句话毫无指向性,但答话的,是车厢内的无心。
无心道:“我虽允了暂时不动用阎魔令,不追杀某些人,但手下人担心我的安危提前扫清路障,我这做宗主的,也没法子不是。”
萧瑟道:“据百晓堂探报,堂本昌来洛阳时候带来一百一十二位一品高手,离开时候留下六成,其中有四成境界都在地境以上,根据他们出手,其中至少十人已入了天境,洛阳城外有三十余人,白发仙拦住的,是这些人吧。”
无心道:“还有三十多人,既未回北荒,也未在洛阳城附近,他们,会去哪里呢?”
萧瑟道:“不论他们去了哪里,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堂本昌留下的绝杀令,要雷无桀的一颗人头。”
无心看一眼雷无桀,雷无桀呆呆的抱着棺材,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无心看他一会,忽然道:“为何不叫醒他?”
萧瑟道:“醒来也不过徒增痛苦,而梦境若是美的,何不让他多睡一会?”
无心道:“这是逃避,有些事,躲不过去的。”
萧瑟握拳,语气坚定,“有我在。”
无心道:“还有我。”
唐莲道:“还有我。”
司空千落也道:“还有我。”
萧瑟目视前方,“到前面,歇一歇脚吧。”
那是个茶寮,位于三岔路口,生意想必向来是极好的,但此时天色近黄昏,路途中的人早已入了附近县城投了店,这里反倒冷清,只有个瘦小的伙计在忙活。
伙计看到几人本是笑着的,后来笑容渐渐变苦。
马车华丽坚实,看不出里面放了棺材,但马车上飘荡着的白布,谁都知道怎么回事。
伙计谄笑道:“几位吃点什么?不巧哈,小店只剩下几个馒头半坛子咸菜,再无其他。”
萧瑟扔了锭银子到他跟前,道:“有什么来什么。”
没人不爱银子的,伙计立即乐颠颠端上来十来个馒头,三碟咸菜,还送上来几坛子自家酿的老糟烧。
唐莲瞄一眼馒头,再鼻子一耸靠近老糟烧一闻,脸色大变,“有毒,吃不得。”
他探手一抓,便抓住伙计手腕,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下毒?”
伙计当即吓傻了,却有声音从远处而来,“有唐门的唐莲在,下毒自然毒不到人,可不吃饭,你们能坚持几日呢?哈哈哈哈……”
声音渐远,唐莲松开伙计,看向萧瑟。
几人倒是当真一日未吃一口热乎饭了,中午随便应付了干粮,本指望晚上吃点软和点的东西呢。
萧瑟叹口气,站起来道:“走吧。”
唐莲道:“往前三里,有个小城,我们去那里吃去。”
萧瑟道:“没听到吗?是故意不让咱们吃饭的,到那里,就没毒了?”
唐莲不语,他出身唐门,太知道用毒的手段了,用毒的人向来执着,不成功,不罢休,可这种人也向来不会当面与人起冲突的。
唐莲道:“总的逮到这人吧,咱们还能真不吃饭了?”
萧瑟道:“那就试试吧。”
三里处果真有个小城,萧瑟把车停在城外,唐莲与司空千落入城。
半个时辰后,唐莲二人出城,脸色难看,两人两手空空,唐莲朝萧瑟伸出手掌,他掌心,安静停了只死蜘蛛,五彩斑斓的颜色一看便是剧毒。
萧瑟微微眯起眼睛,脸色变了,“这蜘蛛,在哪里见过。”
唐莲道:“当年在雷门的英雄宴上,曾有成千上万的蜘蛛。”
萧瑟轻声道:“千蛛之阵,暗河,我该想到的。”
唐莲道:“如果是北荒的人请动了暗河,那么萧瑟,这一路可真的是难走了。”
萧瑟道:“城里如何?”
唐莲道:“成千上万的蜘蛛,却无人中毒,这是提醒,也是威胁,我不敢轻举妄动。”
萧瑟道:“你是对的,那么,走吧,继续吃干粮便是。”
再走一个时辰,唐莲寻了一处高地,几人扎营,过夜。
春寒料峭,夜风依旧清冷,萧瑟生出一堆火来,问司空千落,“你要到马车里去,还是此地过夜?”
司空千落心里一甜,萧瑟声音温柔,与以往没有丝毫不同,“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萧瑟道:“好。”
几人围坐火堆旁,草草解决了干粮,无心道:“我在车里闲来无事睡了半晌,便有我来守夜,你们安睡。”
唐莲道:“我是大师兄,还是我来。”
无心也不强求,“我来守上半夜,撑不住了就喊你来替我。”
骑马一日,劳累的很,唐莲和司空千落极快睡去,唐莲一个大男人火量大睡得安稳,千落到底是个瘦弱女子,一直缩着肩膀往萧瑟怀里凑,萧瑟干脆把她揽入自己怀内,可他自己,殊无睡意。
他闭着眼睛一会,无奈放弃了,无心在闭目打坐,但他知道无心肯定醒着,“我似乎忘了该怎么睡觉了。”
无心睁眼来看他,眼中是怜悯与心疼,微微叹口气道:“你是前几日熬的太狠,身体还未回过神来,要不,我为你念段经文?”
萧瑟倒惊讶了,“你真的会念经?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过从来不念经的。”
无心道:“我又不是木头,经文听得多了,多少会一点,闭上眼。”
萧瑟心中一片平和,听话的闭上眼睛。
无心的声音不高不低不缓不慢而出,念得是楞严经,萧瑟尚在想着“有这样一副好嗓子不去诵经渡人可惜了”的时候,不觉间睡了过去。
危险,来得毫无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