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儿》煮酒卿卿

4、宫宴·蔷薇中

　　钟粹宫内身着明黄色华服的贵妃--尚宁瑜正端坐台前，时不时将糕点掰细喂给身旁的小公主安怡。
　　“母妃，皇兄呢？”安怡乖巧地坐在母妃身边，小口小口吃着糕点。
　　“应该在路上了。”贵妃面色平和，看不出情绪，只是目光对上女儿时，才泄露出些许的温柔，她身为皇长子泰仁的母妃，端正贤良，一直是众妃子中最有威望的一位，也是后位呼声最高的一位，但奈何，随帝却从未表漏出册封之意，哪怕是在泰仁成为太子以后，也未曾表态。
　　“母妃，淑妃娘娘今天生辰，是否又可以看到武涟哥哥了？”安怡虽然才九岁，但对武将却异常痴迷，尤其是对魏武涟。
　　“安怡，谨言慎行。”贵妃冷面呵斥。
　　安怡到底才九岁，有些委屈，抿嘴，低着头，“母妃，为什么不可以喜欢武涟哥哥？我觉得他可好看了。”母妃就是这么严肃，不论对待哥哥还是自己，都是这般严苛。
　　“儿臣见过母妃！”太子泰仁，身八尺，健壮魁梧，长相冷峻，异常沉稳，此刻姗姗来迟，身后跟着一位身材瘦弱的男子，淡绿色的衣衫微微有些发皱，衣袖处还留有些许污渍。
　　“泰齐见过贵妃娘娘。”六皇子泰齐躬身行礼，只是余光始终跟随身前之人，似乎唯有这样才得以镇定。
　　“都落座吧。”贵妃并未表现出任何亲昵，只是看向泰仁身后的泰齐时，频频蹙眉。
　　六皇子泰齐，母妃为一名宫女，产子后，被随帝封为祥嫔，他在这宫墙之内，虽为皇子，却因母妃低贱的身份而备受垢弊和欺凌，其中，尤以泰义最盛。后因得泰仁照拂，情况缓解，自此，他便成为泰仁坚实的支持者，三年前，泰仁被册立为太子时，他甚至比当事人还要激动。
　　这些年尚贵妃对于泰仁的帮衬行为并未过多干涉，对待祥嫔也一视同仁，只是自立储后态度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泰齐，今日还应当早些回宫，带着祥嫔一起尽早赴宴，切不可像去年那样误了时辰。”
　　“是。”泰齐看了一眼泰仁后，匆匆退下。
　　“母妃。”泰仁不知为何有些不满，却不好发作。
　　“既已位居东宫，就该明白，凡是要有分寸，”尚贵妃提点到，“照拂只能一时，不可一世。物极必反。”
　　“儿臣明白。”泰仁神色有些黯然。
　　“母妃，哥哥。”小安怡有些不明白，似懂非懂地看着母妃与哥哥二人，“我想去栖霞台玩。我们何时动身呐？”
　　“泰仁，你先带安怡过去吧。”
　　“好。”
　　此刻万众瞩目的重华宫内，一派别样风景，山珍异宝、稀世金玉、一桩桩一件件尽数入内，宫人们更是喜不自胜，忙碌的身影随处可见，主子受宠，宫人们自当水涨船高，处处高各宫一等。
　　为避嫌，靖远侯入宫后径直去了御书房，安排魏武涟带着魏武争先到重华宫面见淑妃娘娘，这也是刘玉嫣特意向随帝请求来的特许之一。
　　正宫殿内，淑妃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仔细端详着许久没见的魏武争，“争儿，真是长大了不少，姨母瞧着身子有些羸弱。”那目光、那神情满满都是心疼，只是余光瞥见魏武涟，稍稍敛起柔情。
　　“武涟拜见淑妃娘娘。”魏武涟可不敢喊姨母，深知那是傻子才有的特权，也知道对方看不上自己。
　　淑妃轻撇一眼，“免礼了，想必你也累了吧。来人，带武涟去偏殿歇息，好生伺候。”
　　淡定一笑，魏武涟并未表露出任何不满，跟着净心离开，只是袖中拳头早已握紧。哪怕立下军功，在这些人眼里，自己还是低贱的。
　　“姨母！”魏武争冲着淑妃娘娘傻笑，旋即被桌台上的葡萄所吸引，伸出手指了指，“姨母，我可以吃吗？”
　　淑妃心疼得紧，连忙命人早就准备好的冰糕、雪梨、西瓜等统统摆上来，“争儿，想吃就吃吧。”
　　“好嘞！”魏武争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旋即又折了回来，伸手拉住了子衿，“子衿来吃。”
　　“…”子衿冷汗都下来了，唯唯诺诺地看向淑妃。
　　淑妃这才瞧见这个奴才，上下扫了一眼。“主子让你侍候，愣着作甚！”
　　“是。”子衿忙不迭走了过去，不敢直视华贵的淑妃娘娘，只是心里到底是感激对方如此厚待主子。
　　淑妃走到桌前，眼中尽是温柔的笑意，“姨母好些年没见到你了，想的紧，往后呀，定要常来公宫中走动，可好？”
　　魏武争正忙着吃东西，塞了一满口，含含糊糊地回答，“可是，弟弟不许。”好不容易吞了一口，利索了一点。“父亲大人那里好像也不行。”
　　子衿剥葡萄皮的手猛地一顿，不安地望着魏武争。
　　“弟弟？呵，他还敢拦着？”淑妃抬手，亲自喂了一颗，“魏武涟待你如何 ？”
　　魏武争顿了顿 ，“弟弟对我可好了，他都带我来见姨母了。”水汪汪大眼睛里是真诚的笑意，天真无邪的模样倒是真让淑妃为之一愣。
　　子衿也跟着侧目看向魏武争，竟有些不懂。
　　“如此便好。姨母，只希望看到现在的你健健康康长大，你若不愿来就罢了。”淑妃倒也不勉强，有些许的困乏，她最近时常会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也不知是心态变了，还是身体真的不行了。思绪万千，却又在注视着魏武争的时候逐渐温和起来，似乎看着他总能看见另一个人一般，嘴角不自觉扬起，“争儿，可还记得你的母亲？”似是不经意间提及，可是稍稍不自然的神情还是泄露了些许紧张。
　　子衿也不懂，只是安静地给主子剥皮儿。
　　“当然，”魏武争有些懵懂，“我想她了。，姨母，也想母亲了吗？争儿每天都很想，如果母亲还在就好了。”
　　淑妃不动声色地坐了过去，又命人添置了许多冰块降温，伸手用丝帕擦拭着魏武争额头的汗水，“争儿可还记得你母亲最宝贝的那支翠玉步摇？”
　　“步摇？那是什么？”魏武争疑惑地停下来，旋即，又开始大口大口吃起来。
　　“像姨母这样的。”说罢，淑妃主动将头上的金步摇取了下来，那纯金的流苏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精美绝伦。
　　“好看！”魏武争痴痴看着，大胆地拿了过来，翻转着瞧得仔细。“姨母，这个，可真好看！”爱不释手，旋即，歪头看向子衿，“子衿，这个，我能带吗？”说罢，手比嘴快，率先插上了发髻。
　　淑妃忍俊不禁，连连摇头，“你是男儿身，可不许这样!”
　　“哦。”魏武争有些不舍地拿了下来，望着这金步摇，有些出神，眉头拧到了一块，似是很努力地思索。
　　淑妃叹了口气，怪自己跟孩子说些什么。“罢了，不想了，不想了。”
　　魏武争双眼都快看成斗鸡眼，猛地一拍脑门，“我记得，母亲有一个，一模一样，翠绿的！可漂亮了！”
　　淑妃面上笑容不减，手中的帕子却是紧了几分。“当真一模一样？”
　　“嗯，记不清了，它也是闪闪的，走起路来一摇一摇，特别好看。”魏武争歪头晃脑，“可我太久没见了。”
　　淑妃下意识抿了抿嘴，“如此呀。”便不再多言。
　　栖霞台，百花争艳，嫔妃云集，好不热闹。
　　燕随帝协淑妃娘娘姗姗来迟，众人起身行礼，靖远侯等人入场后便被安排在左侧席位上。
　　高台上，以随帝为尊，左侧贵妃，右侧淑妃，德妃、贤妃次之。左侧席位依次为太子泰仁、随帝弟弟--晋阳王、靖远侯、众皇子及魏武争、魏武涟，右侧席位则是后宫嫔妃们及公主们。
　　舞台正中间锦瑟和弦，舞姬们使出浑身解数，只为博得君王一笑。
　　此刻，安平公主的心思却不在舞台上，目光始终紧紧跟随着对面的魏武争，瞧见对方如孩童般胡吃海喝，竟有些不忍再看，心中一片凄楚，长久以来的幻想终被打破。
　　随帝举杯，众人迎合，觥筹交错之余，随帝命众人暂放规矩，纵情享乐。
　　淑妃笑逐颜开，美不胜收，尤其是那颤动的步摇，显得格外惹眼。
　　靖远侯微微一愣，旋即神色如常，与晋阳王碰杯后，开怀畅饮。
　　放开宴席规矩后，安怡公主便凑到了魏武涟身边，“武涟哥哥！”叫得分外亲昵。
　　“安怡公主，近日可好？”魏武涟礼仪风度，恰到好处。
　　恰逢此时，泰义走了过来，直勾勾地盯着正在向子衿讨要食物的魏武争，面露不悦。“这奴才太不懂规矩。”
　　魏武涟此时顾不得与安怡的交谈，径直走了过来，“家奴失礼，让泰义殿下见笑了。”
　　子衿侧目望向魏武涟，有些讶异。而魏武争有些疑惑，却不忘美食，继续埋头苦吃，丝毫理会周遭的气氛。
　　泰义虽然敬佩靖远侯，却始终瞧不上这男生女相的次子魏武涟，“你的确立了点军功，可别以为这样就能让人刮目相看，相比于武争当年，你可差得不止一星半点。”
　　魏武涟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地清了清嗓子，“泰义殿下说得对，在下的确难及家兄当年之一二，可纸上谈兵终是浅，现如今征战沙场也不是旁人，不是吗？泰义殿下若真怀念及旧情，何至于这些年一眼都不曾看望过家兄呢？”
　　魏武争摸了摸酒杯，偷偷看了一眼子衿及其他人，发现其他人关注力不在自己这，连忙喝了一口，立刻被酒辣的流眼泪，一口吐沫吐了出来。“好辣，什么东西，这么难喝？子衿，扔掉，扔掉！”说罢直接把杯子塞给了子衿，站起身，伸出舌头，双手不停地扇着，好似这样就能缓解。
　　这么一闹立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泰仁与泰齐也径直走了过来。
　　这还是魏武争出事以后，头一次进宫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家早就好奇得紧，多少双眼睛盯着，想要探个真假。
　　魏青远低头喝着酒，似是毫不在意这头的动静，亦或是心思已全然不在这宴席之上。
　　“魏武争！”泰义俯身凑近几分，瞧得仔细。“可还记得本殿。”
　　“子衿，”魏武争怕怕地躲在子衿身后，可怜巴巴地看着魏武涟，“我不喜欢这里，”摸了摸肚子，“我吃饱了，想回家。”
　　见对方完全无视自己，泰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颇有些恼羞成怒，“魏武争。”猛地伸手想要拽住对方的衣领。
　　魏武涟却适时出手，四两拨千斤地正面将对方挡了回去，进一步挡在泰义身前，“泰义殿下，家兄现如今智力低下，如同孩童，还望殿下多包涵，不与他一般见识。”这般维护姿态，倒是与很多流言蜚语截然不同。
　　泰义此时折了面子，也顾不了许多。
　　“泰义，休得无礼！”太子泰仁及时出面，侧身朝魏武涟等人点了点头，目光却越过他，落在了魏武争身上，他好奇吗？当然好奇，只不过，君子不揭人所短。“武争，我这儿有尚好的佳酿，保证能解辛辣，可愿一品。”
　　然而此时画风一变，魏武争的一个举动，却意外让场面失控了起来。
　　泰齐脸色煞白，冷眼看着前面的场景，手心攥出血迹，却不自知。
　　魏武涟眉头紧锁，很少在外表露情绪的他，头一次怒不可歇，“还不快从太子殿下身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