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周目 ...
-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即使看了这么多年，我也从未看厌过这满池红莲，更不要说莲花坞内的莲湖。
从前的我借着送酒来看过几眼，最初的我也常常想着，他是不是曾和师兄弟一起在这片莲湖里玩过，去捉湖里鱼虾，摘碧绿的莲蓬？
看的越多，便越觉得这是自己可望而不可即的世界，便渐渐不再来了。
如今，谁能想到我就算坐在这里看一下午的莲花，也不会被赶出去呢？
“小师妹，快来吃饭了。”
“来了。”我应一声。
当初被王灵娇刺死后，我便失去了意识，再次睁眼时我以为自己没死成被人救了，结果醒来就看到了江宗主温和慈爱的笑。
等等，我虽然和莲花坞的大家混了个脸熟，但是也还没有到一宗之主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的地步。
有什么不一样了。
似曾相识的情景让我习惯性地先按兵不动，沉默不语。
“江叔叔，小师妹是不是吓傻了？”
熟悉却稚嫩的嗓音响起，我扭头看去，看到了一个矮砸版的魏无羡。
“……”
应该是来莲花坞几年后的样子，五官虽还未张开，却已经有了少年时期的样子。
“你还说，如果不是你非要带着小师妹去挖莲藕，她怎么会着凉发热。”虞夫人严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次没烧死都算她命大！”
看他有些愧疚地低下头，我条件反射说了句：“不关他的事。”
直到众人投来惊讶的眼神，我才反应过来，暗骂自己沉不住气。
“我是说，不关大师兄的事，是我一定要跟上去玩的。”我低头轻声道。
短暂的回神，小姑娘的记忆向我涌来。
其实这话说得也不错，这姑娘是孤女，意外有修仙的天赋，于是被江家收养，成为了江宗主的第九个弟子，也是莲花坞里的小九。
小九虽然是魏无羡、江澄一众师兄的师妹，但是却和他们关系一般，并不常和他们一起玩。
原因是这姑娘有狂躁症，时不时发病的那种。
不发病还能正常的交流，一发病就闹得莲花坞鸡飞狗跳。
在这莲花坞里，唯一能安抚她的，便是大师兄魏无羡。只是大师兄是大家的大师兄，并不是她一个人的。
她难得求着大师兄带她去玩，就遭遇了这种事，发病的她突然跳进水中昏迷不醒，吓坏了一众人。
说起来，魏无羡何其无辜。
.
我以为普通的穿越故事却是会有二周目的多周目穿。
这一世和上一世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同样的生辰、同样的面容、同样的千杯不醉。
“来啊，我们一醉方休！”我豪气地放下酒杯道。
“哎哎，小师妹你悠着点，病才刚好呢。”四师兄以为我又发病了，正小心地哄我。
“对呀对呀，才这么小的年纪，学什么一醉方休。”和上周目一样大大咧咧的五师弟，啊不，应该叫五师兄了，乐呵呵地看着我。
“什么才这么小，我十岁了，已经可以喝酒了！”我明知道自己是不会醉的，这个时候却有些不清醒，“大师兄不是常常带着你们去一家酒肆喝酒的嘛！”
“你也知道你才十岁啊！哎呀小祖宗你别喝了，被师傅和虞夫人知道我就完了。还有大师兄是大师兄，他什么时候……”六师兄吐槽着，突然一顿，“一家酒肆是什么，你哪儿听来的怪名？”
“梦里听来的。”我抱着酒坛子不放，只知道傻傻的笑着。
“你们说九师妹现在是……”
“不好说。”
我不顾他们，还想再来上两口，酒还未到唇边，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我手腕，拿走了酒坛。
那红黑的配色，莲花坞内我不作二想，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来，果然是他。
“大师兄终于来了。”师兄们集体松了一口气，“大师兄，小师妹就交给你了。”
师兄们快速散去，我的周围顿时一空，只剩下魏无羡和我面面相觑。
“饮酒伤身，小九不可以喝酒哦。”他弯下腰，眼睛变成了弯弯的形状，“再喝的话，大师兄下回采莲可不带上你了。”
“好。”
我乖乖应道，和刚才在其他师兄前女汉子形象截然不同。
刚才说到，这一世的我和上一世的我有很多相似的点，却还有一点没提到。
就是我们同样的喜欢魏无羡。
.
喜欢上魏无羡对“她”来说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
这小姑娘的喜欢和我或许是不同的，但是她对魏无羡的依赖却是我不能比的。
彼时第一个对她伸出手，将她牵到江宗主面前的是他，便是此生不能忘怀。
这一世的她比上一世的我惨得多，父母双亡，流落街头以乞讨为生，简直就是女版“魏无羡”。
但她又比我幸运得多，流落街头三个月就在一次与街边乞儿抢食中被魏无羡所救，然后就遇见到了江宗主，成为了云梦弟子。
她和我不同，她有修仙的天赋。
何其幸运。
只是莲花坞的小九在这里，那一家酒肆的小九又去了哪儿？
.
我可以修仙了。
修仙，上一世直到我的酒肆名满云梦，提到这两个字我还是只能嚼碎了往肚子里咽。
修仙界的麻瓜小九表示真的太苦了。
这辈子我格外珍惜修仙的机会，具体表现为，我拿出了高考悬梁刺股的架势，勤奋修炼。
于是莲花坞的众师兄发现，他们的九师妹突然勤奋了不少，再也不一个人躲在屋子里碎碎念了，而是每日作息规律，认真修炼，像是没有什么能夺去她的注意力。
一时间众弟子压力倍增，那段时间莲花坞内众人勤学苦练，莲花坞不像莲花坞，却像是另一仙门世家。
直到多年后他们去了云深不知处求学，才找到这种既视感的来源。
不就是姑苏蓝氏小古板作息嘛。
.
就这么苦练了三年后，我终于赶上了大部队进度，能和师兄们一起出去夜猎了。
刚得到配剑的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连睡觉都抱着我家“梦生”。
那日我心情雀跃地跟在大师兄身后，周围是一众师兄弟，大家其乐融融，总算不是刚来时的小心谨慎的样子。
自从我修为渐渐上来，结成了金丹，就甚少发病了，众人待我也渐渐和常人无异。
这也是我为什么勤加修炼的原因之一。
其一我对修仙心向往之，其二就是我发病时的样子太令人难堪。
幸好这狂躁也不是没有抑制的办法，仙侠世界本就和现代不同，修为越高，越能将这份躁动压制下去。
加之……
我看着前面带头的黑红色身影，少年的他已经渐渐长成了我前世见他时的样子。
不再是莲花坞外点头之交的酒肆老板，而是同门师兄妹。
他对我比前世自是多了几分亲近和关怀。
加上我从小因病对他的依赖，他也会不自觉对我比其他师兄弟多关照几分。
虽比不上和师姐二师兄的情谊，但我仍然将这份不同珍藏。
.
这次的夜猎我们选择了大梵山。
初次夜猎的我表现并没有那么好，甚至很多次都是在师兄弟的帮助下才避免了受伤。
但是他们都没有半点怪我，反而还夸我是云梦年轻一辈难得一见的实力高强的仙子。
这彩虹屁我是不敢当真，但是……
“五师兄你给我站住，你刚才说的母老虎是什么意思你好好说我绝不打你！”
“傻子才会站在那里让你打！”五师兄朝我吐吐舌头，跑开了。
所以说之前对五师兄大大咧咧但还算可靠的印象全都是假象，这分明是从前最常见的喜欢扯女孩子“胡须”的手欠男孩。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生气了要发病的。
我深呼吸后终于冷静下来，不去理会那边还在作死边缘反复横跳的五师兄，几步追上在前头和江澄打闹的魏无羡。
我将手背在身后，等他们一个话题结束后，就状似不经意地说了句：“马上就要六月初七了哎。”
说完，不敢正眼瞧他们，只敢拿余光看他的反应。
魏无羡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不知道我们的小九师妹想要怎样的生辰礼物？”
我抑制不住嘴边的笑，只得咳嗽两声，拿乔道：“那要看大师兄给我什么了。”
“好说好说，一定让小师妹满意。”
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跑到后面揽住了四师兄和五师兄，神神秘秘地埋头说些什么。
是了，和前世不一样了。
前世我是个连送礼没有由头的外人，这世我不仅可以在他生辰的时候光明正大给他送礼。
还能期待他为我过生辰。
许是我那时候太过开心，因此也就没有看到二师兄江澄欲言又止的神情。
如果我注意到了，这一切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
我的生辰如期而至。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没有等来我千盼万盼的大师兄的生辰礼，却等来了一个惊吓。
平常恨不得和我对打两百回合的五师兄此时正红着脸，支支吾吾站在我面前。
将一条莲花瓣的手链递给我，祝我生辰快乐。
那一瞬间，我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条件反射的看向他，想要和过去无数次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时一样，问他该怎么办。
却看到他勾着江澄的肩膀，一脸促狭，见我看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显然早已心知肚明。
我突然急得涨红了脸，不知如何是好。眼前五师兄还在等着我接过礼物，我却眼底泛上一阵热意，手脚冰冷。
许久，我接过了手链，低声说道：“多谢五师兄。”
.
那日过后，我私底下去找了五师兄。
“五师兄，我才十三。”我吞吞吐吐地说道，“那个三年起步，最高……不对，五师兄我们是不可能的。”
五师兄后来有没有放弃我无从得知，但是云梦众人却早已把我和他想成一对。
论我怎么解释都没有，江家家训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宁可他们没有这么遵循家训。
.
在我又一次将做好的蟹黄酥端给大师兄而被婉拒时，我知道我该放弃了。
就像我始终领会不了江家的家训，我永远也摸不透这个少年的心。
大师兄是我的大师兄，也仅仅是大师兄。
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少年又感受到了我对他的不可言明的心意，简直像噩梦重演般，他开始和我保持距离。
我知道，在五师兄向我表明心意的那一刻起，我和魏无羡就已经不可能了。
玩球，这一世又凉了。
.
暗恋失败了，生活还要过下去。
大概哪个圣人说过，情场失意职场得意，我潜心修炼，还真的让我修为提升了不少。
目前我可以大言不惭地说，莲花坞的弟子，除了大师兄和二师兄，我已经都能把他们打趴下了。
也成为了五师兄口中的名副其实的母老虎。
允悲。
魏无羡和江澄他们又一次去了云深不知处，师姐去了眉山，只有我三三两两的弟子留在了莲花坞。
不论是云梦求学还是岐山听训，都和我这个行九的、可能会发病的弟子没关系。
.
又是一天晴方好，今日不知为何，我一起来就有些不安。
魏无羡他们一大早就去放风筝了，这几日我一直高烧不退，便没有参与。
我这惴惴不安的心直到看到了那一身黑衣才安心下来，还没等我松口气，我又看到了熟悉的炎阳烈焰袍。
几乎是见到这件衣服的一瞬间，我就感到一阵晕眩，仿佛回到了那日，我再一次感受到了刀刺进血肉里的感觉。
血洗莲花坞。
五个大字压得我喘不过气起来。
我怎么能忘，我怎么敢忘！
不是没有和江宗主虞夫人提到过温氏猖獗，要多加提防。但是人微言轻，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那是话本小说里才会发生的传奇故事。
这一日还是来了。
.
就和既定的故事发展一样，魏无羡和江澄被虞夫人送走，而我们剩下的弟子，死守莲花坞。
又一次挑开眼前的剑，转身将利刃刺进温家修士体内，我还来不及喘一口气，就继续加入厮杀。
我不知道自己随众人厮杀了多久，直到我用余光看到虞夫人将刀刺入自己的心脏时，我的一口气忽然就撑不住了。
在最开始，即使再艰难，大家也是坚信一定能胜利的。
但是当江宗主和虞夫人死去后，我们一下子失去了那份信念。
赢不了的。
这种想法一旦产生，就难以抹去。
平时里总是要和我比剑的师弟满目绝望，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温家修士一剑杀死。
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在我周围倒下。
有脆脆地叫我师姐的小师弟，有带我摘莲子的师兄。
熟悉的人一个个都倒在了我的眼前，我的眼前一片血红。
“小九，快闪开！”
和过去无数次一样，五师兄挡在了我的面前，这一次，他却没能笑嘻嘻地对我说：“别怕，五师兄保护你。”
五师兄倒在了我眼前。
那一刻，我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五师兄倒下的面容和满地的鲜血。
.
我可能是发病了。
如果是大师兄在的话，应该会一遍一遍拍着我的背，安抚我。
如果是五师兄的话，他可能会红着眼睛看着我，寸步不离。
如果是师姐的话，应该会在病发后为我端上一碗莲藕排骨汤。
不会像现在这样，没有人能阻止我。
我大概杀了很多人。
直到我被狠狠地按在地上，膝盖被压碎传来的痛感唤醒了我的意识，我的眼前倏地清晰起来。
我看见温晁，那个出了名目中无人的温家二子，此时正一脸惊恐的看着我，仿佛我是地狱来的修罗。
“疯子，这是个疯子！！”他脸上都是鲜血，“温逐流，给我杀了她，快给我杀了她！”
比膝盖更痛的是我丹田处。
我被化了丹。
倏地，我笑了出来。
“死前能拉着这么多温狗陪葬，我这条命也算值了。”
温逐流的掌风向我袭来，那一瞬间，这掌的动作被无限期的拉长。
我突然很想见见他。
.
我好像看见他了，被江澄拉住双目赤红的他。
绝望的他。
像是不忍再看，我闭上了眼睛。
这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周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