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九周目（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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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存在于无数个平行的时空，有时因缘相识，有时遗憾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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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曾有一段时间一直认为师姐不喜欢他。
那时他刚来到莲花坞，拉着江叔叔的手，第一次见到了她。
小姑娘穿着淡紫色的衣衫，裙摆上绣着九瓣莲花。明明是六月天却裹着厚厚的袄子，一张清瘦的脸蛋白得没有一丝血丝，望向他的眼神更是淡淡的。
那时他便感受到，她是不欢迎他的。
师姐对他似乎总是冷冷淡淡的，从来不过问他任何事，他做什么，遇到了什么都和她无关。就连在路上正面遇到，能不打招呼就绝对不会给他一个眼神。
这让几乎一见面就喜欢上师姐的他很是受伤。
那段时间，他小心翼翼地住在江家。漂泊无依的流浪生活让他很没有安全感，作为这个家的外来之人，他做什么事都要想一想，再想一想，唯恐为江家惹了麻烦。
世人都是喜欢笑的，于是即便他再不安，他也还是笑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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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正在练习基本功的魏无羡被小爱追赶，他不知能跑去哪里，最后走投无路只能爬上了树，年幼的他既害怕无人来救他，他就只能在树上待一晚上，又担心有人发现，为江家惹了麻烦。
正当他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师姐出现了。
师姐提着灯笼站在树下，灯笼昏黄的光照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和微微皱起的眉眼。
他果然还是让别人为难了。
他的心里突然闷闷的，不仅仅是为了此刻的难受，还有些其他的。
他没想过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在他的心里，她应该是笑着的，那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应该闪烁着点点笑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像有什么难解的心事。
曾几何时，他似乎有过同样的心情。
后来，她替他赶走了狗，站在树下说她会接住他。
原来她也会对他心软。
原来这个姑娘冷淡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柔软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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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喜欢师姐。
小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这种喜欢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小少年本能地跟在喜欢的姑娘身后，想尽办法和她说着话，引起她的注意。有时候他会惹得她恼了，便会用一朵荷花逗她笑。平日再怎么皮上天，到了她的生辰总会为她精心备上一件亲手做的礼物，然后装作不在意地给她，却偷偷地看着她的反应。
即使她再不喜欢也不要紧，下一次他还会想出更多的新点子，总能逗她开心。
他就这么看着她，直到他和她一起慢慢长大。
待到长大了，他便知道，自己的这种喜欢是爱慕。
他爱慕着她，他想娶她。
不过这份少年心事，在江澄不经意的一句话中碎了一地。
“阿姐自小和金子轩就定亲了。”
于是在这份喜欢还未正大光明摆出来之时，就被迫被打上了“不该”的标签。他只能将它藏在心底，变成秘而不宣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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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的魏无羡洒脱自在，无论什么难过都不会放在心上，无论身处什么境地，都还是会开开心心的。如果说真的有什么让他不开心的，便是他的师姐总要外出，并且一去就离开很久。
他努力过的，他试着让她带上他一起去，他也曾经尝试偷偷跟上去。
但是都失败了。
于是有很长一段时间，魏无羡都没有成功见到师姐，他只能在莲花坞等啊等，等到师姐回来的那一日。
他似乎是越来越思念她了。
有的时候，仅仅是看向藏书阁，就会想起那个经常安静地坐在窗边看书的姑娘。
那个时候，刚练完剑的他便会收敛了一身锐意，站在窗外偷偷地看着她，然后在心中唤一声“阿离”。
他又准备了很多小玩意儿，也寄了许多书信。
他的阿离也该回云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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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在莲湖上，他按捺不住偷偷亲了她。
亲了他心爱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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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离终于和金子轩退婚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他既担心师姐会因此而伤心，又感到了一丝欣喜。
这是不是代表，他也可以喜欢她了？
这是不是代表，师姐还是有可能嫁给他的？
多年的喜欢在此刻化作一股热切的冲动，他想马上来到她面前，告诉阿离他喜欢她。
只是还未来得及表达心意，阿离就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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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说师姐死了，金子轩也说师姐死了。
后来就连江叔叔和虞夫人也告诉他师姐已经死了。
只有他一直不相信她死了。
这个他自小珍藏的姑娘，怎么会就这么死了？
他还没有表明自己的心意，还未带她去看她最爱的山水，她就死在了不夜天。
他还未来及告诉她，自己是喜欢她的。
喜欢了很久很久。
江叔叔也答应将她嫁给他。
他们明明很快就可以在一起了。
他一定能找到她的。
这份信念支撑着他，直到那日，他终于站到那个黑衣少年面前。
薛洋就这么看着他，露出天真而残忍的笑容，告诉他她的姑娘真的死了。
死在了不夜天的大火中。
有什么在顷刻间崩塌了。
那些自小就开始做的梦境此刻全部回笼，那被轻纱遮掩的双眸在他心中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他想起来了。
那些被他尘封多年的记忆。
原来那不是阿离，而是小九。
原来他找了她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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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自己一样，不相信他的姑娘就这么死了，死在了不夜天，以魂飞魄散这种惨烈的方式。
她如此爱他，怎么会舍得离开他？
于是他回到乱葬岗，召来了万鬼，却始终都召不回她。
尸鬼告诉他，魂飞魄散的人是不入轮回的，她没有来世。
但他相信她是不同的，她跨过生死，这么多次都来到他身边，怎么会就这么消失了呢？
于是他踏遍山河，寻找能够恢复她魂魄的方法。
她的魂魄散了，他便去寻找她散去的三魂六魄。
他曾用自己的血肉滋养她的魂魄，他的骨血曾经深深嵌入她的。
如果找不到，再放些出来，吸引他们便好。
一年又一年，久到夷陵老祖魏无羡已经成为一代人的传说，他不知自己踏过了多少她走过的地方，终于集齐了她的魂魄。
她可以入轮回了。
他终于可以见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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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亦踏入了轮回，重生在了莲花坞。
他循着记忆去找她，但是他发现，他似乎寻不到小九了。
他记得她每一世的面容都不一样，于是他一个个地去找去辨认，却发现他们都不是她。
无论是莲花坞内的师妹，还是莲花坞外的酒肆老板，没有一个人是她。
偌大的莲花坞，却始终没有她的踪影。
没事，小九可能去了云深。
她不是每一世都在他身边的，上一世，他便是在云深的山门口遇见了她。
但是云深也没有她。
后来呢？
后来他寻遍了乱葬岗的鬼，踏过了义城的土地，几乎将所有地方都翻了个遍，但是他都找不到那个心爱的姑娘。
她究竟是去了哪里，还是不想见他？
他迷茫地逆着人流而上，周围都是各色的人和各色的面孔，却没有一张是他熟悉的样子。
他把她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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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是爱他的。
于是他想，如果这一次他和过去一样，一样修鬼道，一样成为世人憎恶的夷陵老祖，这一次，小九会不会来救他？
她总是舍不得他死的。
直至最后，他又一次被各大世家围剿，他独自一人坐在伏魔殿外的石头上。
他还是没有看到她。
承受着被厉鬼反噬的痛楚，魏无羡的眼神在每一个来人的脸上一寸寸地逡巡着。
每个人的表情各不相同，或憎恶，或着急，或冷若冰霜，但他无论怎么找，就是没有看到记忆中的那双眼睛。
那一瞬间，围剿魏无羡的众人发现，坐在他们面前的那个阴冷可怖的夷陵老祖，突然就哭了。
他哭得无声无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是坐在那里默默地流着泪。
无边的孤寂和绝望缠绕着他。
仿佛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再也无法挽回。
后来，人们猜测那个时候魏无羡为什么会哭。
有人说是因为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不甘地哭，也有人说是看到故人，幡然悔悟，悔恨地哭。
但没有人知道答案了。
因为自那天起，夷陵老祖魏无羡就消失在了世人眼前。
就那么凭空消失的。
没人知道他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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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后的关头，他还是没有选择就这样死去。
经历轮回和上一世，万鬼早就吞噬不了他，几乎是一息间，他就反客为主，控制住了周身的鬼魂。
然后他消失在了世人眼前，开始了无休止的流浪。
小九找了他不止一世，一直都没有放弃。
他连一世都没结束，怎么能这么快放弃呢？
也许小九只是生他的气，只是藏起来了。
既然她不让他找到她，那就让他去找她。
等到她气消了，他一定能找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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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重生了好几次。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经历了多少岁月。时光如此漫长，他只能在这无止境的时光中踽踽而行。
小九离开他太久了。
久到他一次次地活到耄耋之年又重生，久到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见证了多少次温氏的灭亡。
在这跌沛流离的流浪中，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真正接近了那个姑娘。
原来轮回的感觉是这样，无休无止，却又充满希望。
在这几世中，他经历过很多，也犯过很多错误。
但唯一没有放弃的，就是寻找她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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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世的魏无羡成为了莲花坞的宗主。
死在了灭金之役中。
变成魂魄状态的他淡然地看着眼前可以称得上惨烈的场景，等待下一次的轮回。
然后他又醒了。
这一次他似乎来早了，他没来得及出生，于是他只能变成了孤魂野鬼。
还是上一世死前的状态，却没有实体。
其实凝结实体对他来说并不困难，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继续用着这样的状态流浪。
最后，他习惯性地飘回了云梦，回到了莲花坞旁，那个她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然后他看见了，那个瘦弱的身影。
瘦骨嶙峋的母亲不舍地抱了一会儿怀中烧得昏沉的孩子，最后还是狠心将女孩遗弃在了小河旁。
小女孩同样饿得厉害，还发着高烧。
她知道她娘可能不要她了，但是她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让自己渐渐沉入黑暗。
如果不出意外，第二天这里就会多一具被饿死的尸体。
所以她也不知道，有一只鬼魂，正在她身旁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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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她身上感受到了自己的气息。
怔愣片刻，他意识到他可能找到她了。
而如今，她似是快要死了。
于是他凝出实体，抱起已经陷入昏迷的女孩，来到了莲花坞。
他将这个女孩放在了江叔叔和虞夫人屋前。
敲响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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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江氏的女儿丢了。
丢在了两年前的一次意外中。
这件事成了江宗主和虞夫人心中永远的痛，后来即使江澄出生，伤痕还是未被抚平。
彼时二人刚安抚江澄睡着，陡然看见门前出现的女孩。
女孩和他们的阿离有几分相似。
如果阿离还在莲花坞，应该就和她一样大了。
女孩小小的身躯蜷缩在一起，嘴里一直喃喃地说些什么。
虞夫人凑近了才听到，她一直在唤着“阿娘”，她倏地红了眼。
恻隐之心让江枫眠和虞紫鸢收养了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成为了江家的姑娘，就仿佛他们的阿离从未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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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这一次他能陪着她久一些，但是不过几日，他就就感觉有什么在吸引着自己。
他知道自己要出生了。
不过没关系，他还会遇见她的。
在不久后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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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一次，他却忘了。
他记得自己喜欢她，却忘记自己为什么喜欢她。
他习惯性地对她好，不舍得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而就是他这么珍视着的姑娘，他还是把她弄丢了。
再一次。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九周目（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