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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梦魇(一)(徐仁宇视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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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见我身处于漆黑冗长的隧道中,现实中人们犹如幻影触不可及,只有我彳亍独行。我想要拿出小刀在人们身上划出伤口——唯有疼痛让我感到真实,却蓦然被人抓住了双手。
我惊讶地抬起头,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可那种熟悉感好像我已经认识了他很久很久。他看着我,眼中悲伤、困惑、恐慌等许多复杂的神情混为一体:“我是谁”又是一个摆正不了自己位置的可怜虫。我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你是谁?”他死死地盯着我。
我是谁
我是谁!
我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我卧室熟悉的天花板。摇头驱散梦中的场景,我洗漱完毕后穿上熨烫整齐的西服,开车来到我的公司。“徐理事早上好!”“理事早安~”人群在我两边散开,问候声不绝于耳。我带着温和的微笑着向他们点头示意,内心却似古井无波。
不经意间,我瞥见了那个男子。他垂着头任人辱骂,那样子真像一条可怜的狗啊。我倍觉无趣,正要离开,却看到他低垂的眼中迸射出的邪恶火花,他贴着裤缝的手指在一根一根握紧。
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更有趣了呢!我停下了离开的脚步,我清晰地觉得心口有什么死去的东西在慢慢活过来,我甚至露出了一丝自己都不曾注意的微笑。尽管,我甚至都不知自己为何感到愉悦。
我开始留意他。公司聚餐的时候,他不会像其他人一样主动向我敬酒,说些讨巧的话;我刚刚担任他们部门上司的时候,人们都想博取我的青睐堵在我面前,我眼中却唯有默默地躲在人身后,甚至不敢与我对视的他。于是我出声叫他“东植,以后我们好好相处吧。”他愕然的表情令我觉得很好玩;装作听不懂我说“我们是同一类人”的暗示;在天台遇见我的时候,也拒绝了我给他好资源的提议;他甚至拒绝了跟我一起喝酒的邀约。
他总是拒绝我。不过没关系,我不会让这种情况持续太久的。我的目光不知疲倦地追逐着他,我将一步一步地靠近他。对待他,我总是拥有足够多的耐心,等待我的小猎物按照我设定的轨迹自投罗网。
我带他进入上流社会结识更多的人,我要把他培养成我的心腹。“他不会是你的爱人吧?”在人们一阵肆无忌惮的哄笑声中,看着小猎物用喝酒掩饰肉眼可见的尴尬,我的眼中燃起杀意:“他是我的部下,他对我而言比你重要的多。”
对方的笑声骤然止于我临近爆发的神情中。
迟了。我扔下手中带血的玻璃,冷眼看着地板上已然悄无声息的尸体。我喜欢猎物惊恐地向我求饶,喜欢看着他们从垂死挣扎到毫无生气。他们痛苦的模样使我觉得异常愉悦。就像我佯装喜欢父亲所喜爱的带血生肉——那种感觉令我作呕,与此同时我却也感到快乐——一如我数十年如一日伪装成为父亲最优秀也最招他喜爱的儿子。
杀戮的快感是任何事情无法媲美的。我仿佛高高在上的神袛,漠然地望着身处水深火热的众生。直到我遇到陆东植。
他对我说:“以前我也和你一样,现在我不想对弱者下手了,那是垃圾才干的事。”我怔住了。他转身离开的瞬间,我抓住了他的衣袖。我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我只知道我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苦苦追寻的答案似乎就在眼前。我张口欲言,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下一秒,我看见陆东植的口袋中红色日记本掉落下来。
那是!我瞠目欲裂。
他挣开了我的手,去捡日记本。
我抢先一步将日记本握在手中。他惊慌失措的表情进一步证实了我心中的猜想。我的手几乎要把日记本捏碎。
我犯了大错。一个极其可笑的错误。一直以来,我都以为陆东植跟我是一样的人。他非但不是,而且还是我最为憎恨的那类人:软弱窝囊,无用的善良,可怜的虫子,世界上本不该存在这种人......然而我却把他奉为神明!
更可笑的是,陆东植这个傻子还把我的杀人日记当成了他自己的。怎么,驴披上狮子皮便以为自己是狮子了么?我遏制不住地大笑,笑得额头上的神经血管像要迸裂开来,笑得双眼泛起泪花。该死的陆东植,我要杀了他!
“日记本...”他似乎被我的大笑吓坏了,哆哆嗦嗦地地指着我手中不成型的本子。
“...喏,给你。”我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随意把本子递给他。他好像疲于应付眼前的场景,拿起日记本就慌慌张张地跑了。
我谋杀陆东植的计划被一个讨厌的来找他的女警察给破坏了。
不过我改变了主意,我决定不杀他了,因为我发现了一件比杀人更有意思的事——陆东植说他不会伤害弱者,但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他是否会作出我预想中的决定呢?如果他选择杀掉威胁他的人,那么正好代替我去坐牢;如果他不杀掉威胁他的人...我露出了无不恶意的微笑:那么我就替他来杀。于是,我一边假装成我要处理掉的人,用短信威胁要揭发陆东植的“杀人犯”身份,一边给警察发送举报信,一边作为成关心下属的好上司唆使他杀人。我很享受这个过程。我有多久没玩这么有趣的游戏了
游戏正式开始了,监控看得我快要没脾气。“捅他!捅他啊!怎么还不捅啊,靠...”监控中的陆东植几次下手都失败了,还让对方给跑了,我真的...我简直想握着陆东植的手把刀捅进对方的腹部深处。
真要让人跑了游戏就没意思了。我无奈,只好亲自上阵,把逃跑的人勒晕在车中,又把他丢回废弃工厂。那个倒霉鬼看到我脸都吓青了。我也不想这样,实在是陆东植太没用,我得好好调教一下才是。
夜晚,我在他家门口等他。这好像是我第一次等人,以前从来都是别人等候我。他向我走来,夜风吹起他的额发,这种感觉有点奇妙。在某个瞬间,我突然希望我和他只是徐仁宇和陆东植。也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罢了。我们靠着栏杆,望着远处渺茫夜色与点点星火有一句没一句地攀谈。
他离开后,我独自在栏杆前伫立片刻。我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我会在这里停留,也许是因为夜色太过温柔。比起回到那个阴冷窒息如坟墓的家与见到漠不关心的家人,我更愿意在这里待上一会。今晚就放纵这个不像徐仁宇的我暂时软弱一会儿吧,等明天来临,我又会恢复成那个理智而强大的徐仁宇。
我不知道的是,楼上的陆东植正准备拉窗帘的时候不经意看见我的身影 ,便也不自觉地在窗边停留了一会儿。“徐仁宇理事也会有这样那样的烦恼吗?” 陆东植摇了摇头,“唉,陆东植,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人家是公司理事,以后可能整个公司都是他的,身边围着他转的人也很多,本人也风度翩翩,十分有魅力。如果说世界上有人生赢家,那么形容的就是徐理事这样的人吧;而我,只是一个逃避警方调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网的连环杀人魔,难道我要过一辈子这样躲躲藏藏、胆战心惊的日子吗...”陆东植回到卧室,打开了日记本,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刚才目睹的场景。不过那样的徐仁宇理事他是第一次见到,他的背影...看起来有点孤独。
我手插裤袋,一步一步缓慢地前进。这条街很安静,静得如同猎物被扼住脖颈时手中能感受到静脉血管中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我好像走在逼仄狭窄的隧洞里,里面黑暗无光。这条路很长很长,仿佛没有尽头。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如堕梦中。
从夜风中清醒过来,我嗤笑了一声。我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是被陆东植传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