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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花意浓 ...

  •   温眠费力地睁抬了抬眼帘,入眼漫无边际扬扬洒落的淡紫色花海。

      信风铃,这种花的气息能安神止痛,还能帮助伤口愈合。

      温眠想,难怪自己睡的这么沉,胸前的伤口也没多么疼痛。她还有事情没想明白,但架不住浓重得困意,又沉沉睡去。

      远处婆娑的阴影里,那个人眉眼低垂,刚刚亮了一瞬的眼眸又变得一片晦暗,眼底一片阴霾。他身影微微一动,落了满身的信风铃哗然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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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又过了,温眠总算感觉到灵台清明,我四肢也不再困倦得如同要断掉一般。温眠闭着眼睛,嗅了一会儿信风铃的清香,懒懒地睁开眼,又懒懒地坐了起来。

      脑子里还什么都没想起,面前却看见站着一个人。

      于飘然坠落的纷纷花海里,他如松风晚清,似木影扶疏,如仲夏流云,雪夜霜竹,似月华如练,流散欲坠;世间最为干净美好之物,都不足形容。

      温眠打量着他,她从世间匆匆走过,为山水驻足,为流云喟叹,却从未有如此怦然的心情。

      他也看着她,一双眼睛如雪山湖泊,目光中有流淌的晶莹,恰似高山融水,又如同夏日银河里闪耀的星团。

      心脏忽然怦怦地跳动。

      无数地念头总算归于神志,是他在自己被蠪侄差点杀死的时候救了自己?是他给自己疗的伤?

      温眠摸了摸胸口,那个巨大的血窟窿已经没有了,皮肤的温度略烫,是新的肌体在生长的温度。

      温眠平复许久,按捺住紧张的心情,努力平静地开口:“多、多谢相救。”

      “不必。”

      一把低沉的嗓子,清冷却也温和。

      温眠也不知道这样两种感觉如何能交揉在一起。

      “我叫温眠。”

      “嗯。”

      温眠头疼,就嗯一声完了?好歹告诉我你的名字吧?一个个的,难道名字叫赵*天不成?

      “我睡了多久?”

      “五日。”

      这便又无话了。温眠努力地找着话头。

      在温暖的光影里,他一身青绿色的衣袍,上面有复杂的暗纹,温眠没敢细看,却忍不住瞥一眼,又瞥一眼。于是流岚雾霭,清泉石上、山川相缪,郁郁苍翠、白鹿寻溪,飞鸟四散。最为重要的是,他的衣袖染着来自山川的灵气。

      大约是山神的衣袍。

      “您是,敖岸山的山神大人?”

      那人却未言语。

      切,多一个字都不说,莫不是牙疼。温眠腹语。但她有个毛病,紧张时,脑子里想的东西,就会不由自主地说出来。

      实在糟糕,人家刚刚救了自己,现在却拿他玩笑,一定惹人厌烦。温眠脸一红,刚想要道歉:“抱歉……”

      那人却笑了。

      透过扶疏的花影,温眠看见他笑了。

      他非但没生气,却温和地笑了。

      他那一笑,让温眠看呆了,流云不愿四散,连山风都停驻。

      温眠无师自通地,受蛊惑一般:“您、您救了我,我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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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朵信风铃落地的时间,温眠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恶俗的台词。

      温眠感到自己的脸飞速涨红,她向来闯祸时窘迫惯了,也从未曾有过如此窘迫的时候。

      该死,一般说这话的人都是女配,男主断然不会接受的,这可如何是好。

      温眠哈哈地笑,“我当然是开玩笑……”

      她话音还未落,眼前清风明月般的神祇,眼睛眨都没眨就杀死一只蠪侄的神祇,身影一闪,消失不见了。

      温眠愣住了,久久没能回神。

      她思索良久,自己究竟是什么牛鬼蛇神——就算轻浮了些、愚蠢了些,也不至于把他,吓跑了吧。况且,她明明就是女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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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眠有个优点,也许因为从小调皮捣蛋又总会被抓住,作为一个不太聪明的惯犯,她总能快速让自己从窘迫的感觉之中走出来。

      温眠从落了满地的信风铃花海中站了起来,轻轻拂落身上一朵一朵的落花。

      她感觉到自己体内游走着一种不一样的灵力。难怪这么重的伤,五日之间竟能都能恢复成这样。

      这一耽搁,温眠都快忘记自己原本要去找迷穀的事情了。

      想了想,反正要在敖岸山留到一个月后,去看诺诺与阿峁的订婚,不如先去拜访迷穀,询问夫诸的下落。再等伤彻底修养好了,去捉夫诸也不迟。

      温眠这一路东奔西跑的,早就跑的不知何处了。但奈何方向感极好,凭着感觉摸回了最初走向迷穀的路。

      可她走了十里又十里,还是没找见迷穀。

      温眠一向认路认得很准,此时略微有些怀疑人生。

      毕竟有伤在身,她停下来决定休息一下,再在周围找找是否有那棵迷穀。

      忽然瞧见一座巨石累就神庙。在迟昏的暮色中,肃穆的巨大庙宇庄严毅力,在夕阳的残影里,有着悠悠岁月的凿刻。

      坐觉苍茫万古意,远自荒山落日中来。不愧是人们世世代代祭祀的神庙。

      竟然歪打正着地找到了敖岸山的神庙。

      温眠想了又想,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看样子人们的祭司仪式已经完成了,留下空空巨大祭坛和沉寂的神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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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殿内。

      青绿色衣袍的人煮着酒笑说:“陵雩,你惹来了个小姑娘呢。”

      白衣的人扶着额,万年清冷的神此时神色里带着些无奈:“帮我出去挡了她罢。”

      青行一惊:“我可是随便猜猜,真是你惹来的?”青行一顿,又说:“我想起来了,前几日借走我的神服跑出救人,不会就是为了救她罢?上赶着跑去救人,还要用我的神服遮住自己的气息,怕被人认出来——”

      此处是敖岸山,青行的灵力与自然浑然天成,有着敖岸山灵力的青行的神服,能遮掩住一切与山脉不同的灵力。

      奇哉怪哉!这个被评价为比昆仑虚上的积雪还要冷的家伙,竟然还会有这么纠结的时候?

      陵雩道:“出去挡了她,风霄剑给你。”

      风霄乃上古神剑,青行听罢更为好奇:“她是谁呀?为了这么个小丫头,你竟然拿风霄剑开做条件?”

      “加上朱雀弓。”

      “好嘞!”

      青行刚要起身,便听见少女在神庙里不停地喊着:“山神大人,山神大人,您在吗?”

      青行回身,对着陵雩说到:“风霄剑、朱雀弓,一个也不能少。”

      青行扶开结界,从神殿内走了出来。他站到温眠身后,幽幽地开口:“别吵了,我出来了。”

      “呀!”温眠被吓得一个激灵。

      回身却见与那人一样的衣袍,却全然不同的样貌。

      “你是谁?”

      “你刚才喊谁我就是谁。”

      “你怎么可能是山神……”

      温眠仔细地看着他身上的衣袍,一样的纹案,更重要的是一样的,敖岸山的灵气。

      衣服可以造假,但是来自山河的灵气却造不了假,他的确是山神。

      这也太奇怪了。

      青行也细细打量着温眠。他过于好奇,能让陵雩那潭古井有波澜的,究竟是个什么精怪。

      样貌么,好看倒是好看的。可要说这副模样迷住陵雩,他打死也不相信。

      “山神大人,您可认得一位灵力很高的神祇,”温眠还未想到如何描述他,就被青行不耐烦地打断:“不认得。”

      温眠汗颜。

      “叫我青行就可以了,山神大人,听起来好怪异。”

      “呃,青行……大人,我还有一事想问。”

      “说罢。”

      “敖岸山的迷穀居住在哪里?我问了山里的小蘑菇,按他们说的走,却一直没找见。”

      青行本以为这个小姑娘还会问有关陵雩的事,却突然一本正经地问开了路。

      “从这里向西走三十里。”

      温眠脑内地图了一番,哦,原来,小蘑菇不认东南西北啊。

      “青行大人,你可知夫诸的下落?”

      “为何又打探夫诸?”

      “我与朋友六博输了,答应给她牵只夫诸回去,您是敖岸山山神,一定知道怎么找到夫诸。”

      “你要牵走我守护的山林里的夫诸,还要问我怎么找到它?”青行被惊到。

      神殿内的陵雩,听着青行惊讶的语气,已经能想到温眠狡黠的神色和那一副理直气壮捣乱的样子。

      温眠和孟月行一群人向来讲究脸面乃身外之物,反正早就丢的渣都不剩。

      厚着脸皮说:“我牵回去,又不欺负它,保证喂的白白胖胖的。”

      青行扶额:“我不会告诉你的。若没什么事,你可以离开了。”

      好在温眠脸皮遂厚,但不是死缠烂打之人。反正到时候还能问迷穀,她也不执着于问清夫诸下落。

      “还有一事。”

      “还有?”青行第一次对蹬鼻子上脸有所感悟。

      “唔,能否在您的神殿借住一个月……下个月里姑北族的村落里有订婚仪式呢,我想等着去看,近些日子没地方住呢。”

      青行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攥着拳头,刚想说不行,一瞬间却反悔了,脸上露出奇异的笑:“可以。”

      他委实想看看陵雩吃瘪的样子。

      这些日子陵雩来敖岸山,是借天地之灵修复长渊剑的。青行也感到惊讶的不行,向来砍断别人剑身上都不会留下印地长渊,竟然会有被砍出缺口的时候。

      青行问陵雩原因,他只道是不小心。

      长渊是上古兵器,剑伤可借最初锻造之地的天地的气韵和主人的灵力而生长如初。
      这种方式要足一个月。时间最长,也耗费心神,但剑能全然修复如初。

      青行知道陵雩这一个月都走不掉的。他心痒的厉害,实在是想看看这个小姑娘住在神殿中,陵雩究竟会有什么样的表现,毕竟刚见他无奈的神色,已经让他足够震惊了。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就算风霄剑朱雀弓都得不到,也一定要把这个八卦看下去。

      温眠也没想到青行这么好说话,她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忙卖乖:“啊,多谢青行大人,我付租金的,这是赤焰山上采的暖玉,冬日里暖被窝效果极佳呢。这租金可以吗?”

      “当然!”管他什么租金呢,人留住再说。

      不知怎么,温眠觉得青行最后看自己的神色,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青行知道瞒不过陵雩,但觉得让两人忽然碰面可能会有些尴尬,毕竟来日方长,还是安排了温眠住了个远一些的屋子,有意绕着陵雩住的地方走。

      温眠这才看出来这座神殿里竟别有洞天,曲径通幽,花木茂盛自然,不远处的断崖,山涧瀑布如银河自九天而落,激荡着朦胧的雾。

      神族有时对意境有着近乎变态的追求。

      青行把温眠安顿到屋内,又介绍了自己的两个神使:雪鹿和碧鱼给她,然后煞有介事地说:“东边绕过九曲长廊和碧玉潭,有一间屋子,那里面还住着位客人,不过他生性奇怪,你能躲开他就躲开他。”

      温眠也没多想,只当青行好意提醒。

      一切收拾妥当,毕竟受伤还未痊愈,她倒头就躺倒在卧榻之上。

      闭上眼却又难以入眠了,好不容易安静下来能好好休息,却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总觉得这几日过分奇异了一些。

      没由来的,忽然觉得心乱如麻,曲曲折折,缠缠绕绕,理不出一个头绪。

      但温眠并不执着于动脑的事情,辗转几时,困意就侵袭上来。

      夜半风凉,温眠一向踢被子的毛病纠正不了。平日里顶多感冒,今日旧伤未愈,疲劳多日,半夜竟然发起了烧。

      其实发烧这件事,对于年幼时的温眠而言简直是家长便饭。但在孟月行带着她上树下海,左闯禁地、右近私宅的“辛勤操劳照顾”之下,她已经几十年都没有发过烧了。

      于是此时温眠浑浑噩噩地醒来之时,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被踢被子这个老朋友坑发烧了。

      只觉得头昏脑胀的,当自己睡了太久。

      她迷迷糊糊地觉得应该在温府。爬起找水的时候却又发现不是。

      与她的屋子结构完全不同。

      那她现在在哪呢?

      又晕晕乎乎地转了半天,她才摸到一个水壶。

      忽然间觉得在屋子里喝水好没有情调。

      温眠拎着水壶便一脚踏出了房门。

      然后一阵阴风把她冻了回去。

      坐在桌子旁边,温眠仔仔细细地思考了半晌,觉得自己为了预防感冒,应该披上一件外衣再出去。

      真聪明,这样子万一撞到母亲父亲就不用听他们唠叨了。不过应该撞不见罢,她想了想,毕竟自己没在自己家呀。

      披上衣服,拎着水壶,温眠又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她感叹自己与孟月行之流厮混多年,幸得身体里的那一丝丝文墨气息还没有被消耗殆尽,如今竟然还能向往月下独酌,举杯邀影的生活。

      各色各样的花在夜风中摇曳着,又在朦胧的光影里,生动亲切。

      就这水壶喝了一口,她觉得自己刚睡醒的确有些迷糊,但是还是能分清水和酒的。

      她记得自己拿的是酒壶……吧?(不是,她最开始明明是口渴想喝水。)

      一定是孟月行那个家伙偷了她的酒。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从温敏那顺来的酒啊!

      坐在门槛上视野有限,她又挪了几步,坐在了连廊上。

      远处一条瀑布似从九天苍穹倾泻而下,月光下波光粼粼的。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水花击打岩石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银色的纤长的飘带,从高处而降如此巨大,落入天地之间却如此渺小。

      总觉得这般景致,有些眼熟。

      她举着水壶,对着瀑布饮了一口……水。

      又暗骂了两句孟月行。

      温眠裹了裹衣服,此景极美,今日雅兴已足,该要回去睡回笼觉了。

      一转身却看见远处凉亭里一个墨色的人影。

      虽然有些远,但无奈温眠视力极好,还是看见了。

      凉亭遮住了月光,那个人影有些晦暗,隐隐约约觉得他朝着自己的方向看着。

      想来这也是个夜半出来看瀑布的人,自己站的位置刚刚好挡住后面的瀑布,她有些挡了人家的抱歉,又有点同道中人的惺惺相惜。

      于是对他举了举手里的水壶,也懒得说话,觉得既然同为夜半出来赏风景的人,大抵能懂得对方,对着壶口一口饮尽一壶……水。

      陵雩皱了皱眉。

      她这是?在喝水还是在喝酒啊?她手里拎的,怎么看都是个水壶啊。

      陵雩没动。

      温眠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那人没回敬自己一杯,应该是他们间没什么默契。

      想着又些矫情的难过,冥冥之中,千千万万年间,千千万万个地方,要多么的恰巧,才能刚刚好同一时、同一处一同赏景呢。而他们连互敬一杯酒的默契都没有。

      其实平日里温眠被孟月行感染的已经很粗神经了。但是如今病中迷蒙,多少骨子里的多愁善感蹦了出来。

      不过好在她的难过永远只有一会会,摇摇头,笑了笑,还是回去睡回笼觉吧。

      温眠定住。

      她忘了她住在哪了。往常她识路很厉害的,但今日怎么都想不起来。

      这里好像真的不是她家。

      对比凉亭,温眠这边的光线很好。于是陵雩能看见温眠一会笑一会又委屈巴巴一会又笑一会又像要哭了的样子。

      陵雩疑心她是不是失心疯了。

      摇了摇头,终于还是走了过来。

      温眠看着凉亭里的人走了出来。那个墨色的影子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变得轮廓清晰起来,继而他看清了他的脸。

      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她想要哭泣。陌生地她想要哭泣。

      怎么看都得哭一下,但她从小就知道不能在外面乱哭。这里既然不是她家,一定是外面。所以她生生忍住了。

      陵雩刚一走近时就看见温眠那一副欲泣未泣的表情。委屈得皱巴巴的。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自己脚下乱了两步。

      陵雩还没开口,温眠总算被这通折腾榨干了最后的力量。

      她扑通一下就栽了下去,她当然不傻,是冲着陵雩的方向栽下去的。

      至少拉个人垫背,不然摔下去也太疼了些。

      陵雩扶助温眠的时候,触摸到隔着衣服的肌肤也带着灼热的温度。

      难怪看起来摇摇晃晃的,居然是发烧了。

      终究他的灵力加上信风铃也不能让她的伤快速恢复啊。那伤随未伤及致命之处,但伤势还是过重了些。

      陵雩揽着她,把她送回房间。捏了诀让她睡的安稳些,然后转身欲离开,不知怎么又顿住了脚步,沉默半晌,还是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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