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替身（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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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某个逢魔之时。
这日的小鬼小怪格外猖獗，本是并肩作战的源赖光主仆二人，被一波强过一波的攻势活生生冲散。
鬼切旧伤复发。
先前腹部中的刀伤并未好全，新长出的嫩肉中间还有一条窄窄的缝隙，可见其上附着的硬痂并不是自然脱落的，如今挥刀的动作一大，伤口处就微微渗血，还有些痛。
鬼切实在是有些心急，他想让伤口快些好起来，主人每日逢魔之时都会外出缉妖，他想快点陪主人上战场，他想快点守护主人的后背，他不敢想象主人带着其他刀厮杀的样子，他担心主人不要他了。
所以……
来了！
鬼切松开捂住腹部的左手，镀有金边的刀柄在他指尖转了几转，划出几道细光，他抬眼定定望着狂奔而来的又一波妖怪，双刀齐上，挥手间，又是一片血雨腥风。
疼……真的好疼……
鬼切半眯着眼，额角细密的汗珠慢慢聚在一起，成股流至眼角，眼底酸涩刺痛一片，朦朦胧胧的水汽翻涌上来，他看不清对手的动作。
其实在他养伤期间，主人就总是有意无意地提及他的伤，兴许是想让他多修养一阵子，可……
源赖光越提，他便越焦急、越自责，也从未料想到，重归主人身边的第一战，竟就是这般惨烈。
鬼切身上的血腥气引来了更多妖鬼，他们围着他欢呼、跳跃，垂涎三尺，像是一群饥饿的狼终于逮到了一只伤痕累累的羚羊——他生得精致貌美，看上去真好吃啊。
鬼切一咬牙，凭着最后的气力杀出重围，这是他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落荒而逃。
跌跌撞撞跑出好远，鬼切失血过多，眼前黑一阵白一阵，有很多模糊的小人影在半空中起舞，他扶着一棵枯死的老树，腹部内外皆痛得厉害，他被折磨得有些想吐。
与此同时，一只恰好路过的小妖盯上了落单又虚弱无比的鬼切，这么一个大美人落在小妖眼中，就是一块鲜美无比的嫩肉，小妖一面靠近，一面擦了擦流到下巴上的口水。
一只锋利有毒的爪子在鬼切背后高高举起，待鬼切发觉之时，已经来不及了，那爪子就如流星一般，飞速落向他毫无防备又脆弱不堪的后心！
鬼切闭了闭眼，温热的血还在不断地从他口中向外涌，生死一瞬间，他脑中空白一片。
“嘶啦……轰！”
鬼切被突然冒出的气浪扑得踉跄一步，堪堪以刀拄地定稳身形，他有些费力地回头一瞧，只见土地被炸得焦黑一片，偷袭的小妖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鬼切愣了一瞬，而后挣扎起身，走上前帮小妖补了一刀——好了，这下死绝了。
等等……他胸口上的是什么？
小妖胸口上有两片白花花的东西，鬼切抹了抹眼睛，蹲下身仔细去瞧：那是两块小纸片，原来本该是一只完整的小纸人，方才替他挡了一刀，不幸被拦腰斩断。
鬼切小心翼翼地将小纸片从妖尸上拈起，小纸人被折到背后的部分被风吹起，竟是一头雪白长发，发顶还有一撮呆毛。
这是……
鬼切用手笨拙地去捻小纸人身上的折痕，随后将它按在心口。
“主人……”鬼切低低唤了一声，双膝跪地微仰起头，喉结上下一滚，曲线优美的颈子上汗水与血迹交流。
那一战，以源赖光暴跳如雷，挥刀将满山妖鬼赶尽杀绝结尾。
此后，那只英勇牺牲的小纸人就一直被鬼切偷偷贴身带着，直到……他夜闯源家、杀人放火，被源赖光关进黄泉之塔。
源赖光一直不肯放弃鬼切，他虽锁着鬼切，表面上态度十足轻蔑强硬，但他每次来看鬼切时，都会割破手指放点血，帮鬼切疗伤，即使鬼切次次都对他冷嘲热讽、瞪眼呲牙，他回去伤心几天过后，还是会忍不住再来。
只是，鬼切并不领情。
他在黄泉之塔的这些日子，日日想着逃离。源赖光用来锁鬼切的链子，就只是普普通通的铁链，上面一点咒印都没有，鬼切身体稍稍恢复之后，用力一挣，便挣开了。
鬼切一瞥摊成一片的铁屑，垂眼揉了揉手腕。
源赖光没有给鬼切下任何禁制，其一自然是心有所愧亦心疼不已，其二是……他笃定以鬼切的方向感，压根走不出偌大的黄泉之塔。
到底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神仙主仆，源赖光猜得一点不错，几个时辰过去后，鬼切仍在原地打转。
鬼切牙都快咬碎了，过长的尖甲被他自己掰断了好几根，就在他即将陷入疯魔之时，两片雪白雪白的东西从他胸口飞出，落到地上自动合为一体，随后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
是他一直贴身放着的源赖光的替身纸人。
“你诈死？”鬼切瞪着那只前后摇摆的小纸人，眸底一片血红。
小纸人仰头望着他，没有五官的一张脸上满是茫然无辜。
鬼切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一张白纸上看出茫然无辜的……不过，他就是下意识地觉得这小东西在茫然无辜。
这样一想，鬼切就更生气了，他直接趴伏在地，用尖尖的指甲戳着小纸人：“说！这么多年来，你是不是一直在监视我？”
小纸人被他戳得一抖，分外可怜地揺了揺头，它这般一动，当年被拦腰截断的裂痕就隐隐错位……它看上去更可怜了。
鬼切沉默了一阵，自觉行径荒唐愚蠢，复直起身子跪坐在地，盯着小纸人空愁路痴的事。
小纸人抚了抚裂开的肚子，突然转身就往某个方向跑，鬼切一惊，担心它是要去给源赖光通风报信，连忙追上，闷头跑了一阵，黄泉之塔的出口赫然眼前。
外面的阳光打在鬼切全无血色的脸上，外面的风在他身周嬉戏打转，外面的空气充满他的胸腔鼻腔，鬼切愣在当场。
“原来……你是要给我引路吗……”
小纸人闻声用力点了点头，上前两步扯住他的衣摆，一步步将他带到结界前，而后回首深深望了鬼切一眼，忽然纵身一跃。
纸人贴到结界上的一瞬，光华骤起，它粉身碎骨的同时，鬼切的面前再无所拦。
新鲜的风恣意涌入，鬼切攥了攥手指，终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源氏领地。
替身纸人是源赖光的替身，专门帮他完成他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
“晴明？你来我的院子里干什么？”
听见这人的声音，万事屋中的小纸人齐齐一抖，训练有素地将昏厥过去的源赖光小纸人拖到桌子底下藏好，而后若无其事地抱着一堆闪闪发光的东西继续跑来跑去。
晴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几日不见，原来这里也被划作源氏的领地了……”
源赖光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抬手随意一指：“这里，这里，还有那边，看到了没，架着百十来条白玉桥的地方？都是源氏的地盘。”
“啊，那真是恭喜了……”晴明单手托稳万事屋，另一只手“刷”地一声展开折扇，快速扇了几下。
源赖光偏过头，好整以暇地盯着万事屋中忙里忙外的小纸人：“你手脚倒快，之前那批资金还够用？不够的话我……”
晴明一合折扇，优优雅雅地点了点头：“你放心，万事屋已有条不紊。”
二人说话间，有一源氏阴阳师上前来报：“家主大人，鬼切大人已整顿好鬼兵部，等待您的指示。”
“知道了。”源赖光幅度甚小地摆了摆手，稍稍垂着头，眼皮都未抬一下。
晴明望着远处，有意无意道：“方才我见到你的鬼兵部了，好像和原来不太一样？”
“重铸鬼切的时候献祭了一批，这是新近改良过的……”源赖光一如既往慵慵懒懒，言及此，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一抬头，“等等，你说鬼兵部已经走过去了？”
“对啊，鬼切说……诶……”晴明望着匆匆走掉的源赖光的背影，无声叹气。
果然只有在追鬼切的时候，这家伙才会格外心急啊……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替身（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