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惹》野鸟撒欢

4、第四章

　　004
　　贺厉前脚刚踏进门，后脚就听见一阵震天动地的鼾声。
　　贺厉左手无意识的捏紧门把手，眉眼里是藏不住的冰冷和厌恶，嘴唇死死抿着。
　　自从那件事之后，他就没再回来住过，偶尔过来拿点东西也是拿完就走，毕竟这里对他而言已经算不上家了。
　　尽可能不惊动人的走回自己房间，房间很空，没有一丝人气，从书柜上抽了几本书塞到背包里。
　　前后过程没有五分钟。
　　就在贺厉稍微松了口气时，不知道算不算的上是可笑的血脉感应，那人突然惊醒，冲着客厅大喊：“谁？！”

　　贺厉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男人的声音会这么刺耳，一开口就震得他皱眉。
　　贺厉没有说话，关上门就要走。
　　那人这时却突然光着脚跑出来，看见客厅里的贺厉，挡在门口指着他骂：“你听不见老子跟你说话？”
　　贺厉站在原地，没有温度的看着面前所谓的，他的亲爸。
　　“我他妈跟你说话呢，你个兔崽子没听见是不是？！”贺亮瞪着眼，上牙咬着下嘴唇，见贺厉不吭声，左右就要找家伙。
　　前几年贺亮跟人去外地做外包工，一年四季基本都不在家，他的花费都是自己挣得。
　　因为长时间在外面做体力活，贺亮的背驼的厉害，皮肤又黑又粗糙，再加上这几年挣那么点钱都在外面花天酒地被人骗走了，能感觉到他身体亏空，眼底发黑。
　　陆烬打他那天应该是贺亮回来的第一天，肯定是挣得钱花完了，反正他自那天之后就没回来过。
　　贺厉眼睛里浮出一丝嘲讽，像看过街老鼠一样，看着贺亮，至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出来的时候，贺厉抬头看了一眼太阳。
　　啧。
　　才春天，就这么刺眼。
　　想都没想，直接往网吧方向走。

　　陆烬没想到，自己不过是临时起兴，过来买点文具竟然能碰上他的同桌。
　　贺厉手揣着兜，慢慢从另一边晃过来，往后看了一眼装修精致的文具店，“买东西？”
　　“嗯，”陆烬没准备解释，“你也买？”
　　“我？”贺厉像是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整个人的气压都不像刚才那么低了，“我不是。”
　　“哦——逃课？”毕竟都不是什么规矩学生，一说就明白了。
　　“嗯，”贺厉没有再聊下去的意思，直接往前走，“走了。”
　　陆烬转身盯着贺厉的背影只看了两秒，提着东西转过身往学校去。
　　下午上课贺厉果然都没有来，陆烬已经做好准备说，自己不知道他去哪了，但竟然没有一个老师问他。
　　是不管学生逃课？
　　还是不管贺厉而已？
　　算了，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二中的晚自习相对来说，比实验要轻松一些，这里没有老师规定晚自习要学什么科目，所有的时间都是自己安排，陆烬准备把这几天的数学习题先都做了。
　　“陆烬，陆烬。”
　　竹竿儿回头小声叫。
　　哎，操！
　　就要想出来的题，被这么一叫全他妈完蛋了！
　　陆烬做题的时候特别不喜欢别人打扰，尤其这个人还是他不怎么喜欢的，于是压着心火，没理。
　　“陆烬……”
　　竹竿儿根本感受不到他的怒意，甚至看不出陆烬根本就不想理他。

　　陆烬觉得自己再不出声，竹竿儿能叫他一节课。
　　“干嘛？！”因为做题被打断，陆烬语气很冲，甚至有可能只要竹竿儿再叫一声，他就能冲过去干架。
　　“你看学校贴吧了没，有人拍到你照片传贴吧上了。”
　　陆烬盯着他没说话，第一次毫无理由的想对一个人动手。
　　竹竿儿还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说，“你上午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么，你去贴吧看看，你就知道贺厉到底是什么人了，啧，真的，那种人……”
　　陆烬的火气实在憋不住了，但好歹理智还在。
　　站起来弯腰凑过去，眼神凌厉，一字一句的问：“我怎么样，贺厉是什么人，关你屁事？”
　　竹竿儿被陆烬这一下弄得瞬间噤声，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
　　张嘴想要说什么，突然往后门处看了一眼，瞳孔猛地一缩，迅速转过身去，陆烬甚至看到他似乎在发抖。

　　陆烬慢慢直起身子，也没往后扭，无非就是哪个老师过来了。
　　他刚才动静虽然不小，但只有周围几个人听到了，那几个人的目光，就在竹竿儿转身时一同消失了。
　　沈夺和林向书两人是同桌，坐在他前三排的位置，听见动静也往后看了一眼，见陆烬没什么事又扭了回去，期间没超过三秒。
　　对于老师什么的他一向不害怕，陆烬等着后面人过来问话或者把他叫出去。
　　等了半天也没什么动静。
　　啥老师啊这么沉得住气，这是等他主动转身认错？
　　算了。
　　陆烬无所谓的转过身，却在看清来人时难得愣怔在原地。
　　贺厉随意靠在后门儿框上，饶有兴致的盯着陆烬，看神情估摸着是听见了。
　　陆烬没那个心情跟他站着对视，也不想知道就刚才那么一会儿，他这个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同桌又想了什么。
　　见不是老师，转了个弯儿坐下，继续琢磨刚才那道题。
　　妈的！
　　刚才算到哪了？
　　哦，这一步。
　　不对啊，这算过了。
　　靠！
　　陆烬把练习册一推，心里的怒火估计能去帮葫芦娃救个爷爷。

　　贺厉慢悠悠走进来，没坐下，敲了敲竹竿儿的桌子，然后往外走了。
　　嗯？
　　打架？
　　陆烬来了兴趣，盯着竹竿儿…这会儿更像面条，他腿脚发软的往外走，要不是扶着桌子，估计就摔倒了。
　　周围人更是大气儿都不敢出。
　　说实话，大部分人都只是听说贺厉打架厉害，但从来没有真的碰上过。
　　反正不想做题，陆烬从俩人出去就开始盯着墙上的指针计时。
　　在分针转了三个圈的时候，贺厉竟然回来了。
　　这么快？
　　比他最快的战绩快个半分钟。
　　大概是陆烬看戏的表情太明显了，贺厉看着右边，“把哈喇子稍微擦擦。”
　　“人呢？”陆烬往后看了一眼，除了空荡荡的走廊，什么也没看着，“不会被你|干蒙了吧？”
　　贺厉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没回答他这个问题，瞥了一眼陆烬推上去的课本，指着卡死陆烬的那道题：“这个，套上午李老头让你们记在书上的那道公式就行。”
　　“什…”陆烬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盯着那道题，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他记在书上的公式是什么。
　　“你不是没听课？”陆烬问，他明明记得上课时，贺厉一直在本上写类似英语的东西。
　　“捎带。”贺厉从抽屉里抽出一本书放书包里。
　　陆烬只扫到一本叫什么JA什么V的教程。
　　“这什么书，英语？”陆烬问。
　　贺厉拉拉链的动作一顿，看了陆烬一眼，可能是那求知若渴的小眼神打动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包里抽出书放到陆烬桌上。
　　“这是…”陆烬伸手拿过来翻了翻，看着贺厉，“编程？”
　　“嗯，”贺厉干脆抱着抱靠在椅子上，“JAVA,刚入门。”
　　“你现在能自己编写程序？”陆烬对这方面并不太懂。
　　“一点，”贺厉想了想，“只能帮人做点简单的事情。”
　　“厉害啊，怪不得叫贺厉，”陆烬看也看不懂，把书合上还给贺厉，“给，厉害哥，厉哥！”
　　贺厉被陆烬的逻辑给整笑了，“我学编程之前就叫贺厉。”
　　“哦，”陆烬说，“那就是因为叫贺厉，所以厉害。”
　　贺厉一下午都不怎么样的心情稍微有所缓解。

　　竹竿儿直到下自习的时候都没再回来，陆烬刚出教室，就被沈夺从后边攀上肩膀，“哎，刚才没事儿吧？”
　　陆烬身子僵了一下，不着痕迹的走到林向书旁边，“没事，就是竹竿儿多嘴，让贺厉听见了。”
　　“竹竿儿？”林向书笑说，“还挺形象，他叫申奇，人确实有点八卦。”
　　“二两半的智商总想着二斤半的事儿，说贺厉坏话被他听见了吧？”沈夺在旁边问。
　　“嗯。”陆烬被沈夺这么一形容，顿时乐得有点收不住。
　　“你家在哪边儿？”沈夺问。
　　“右边。”陆烬想了想答。
　　“滚！”沈夺被陆烬逗笑了，“我是问你…算了，东西南北不认识，什么小区总知道吧。”
　　“右边…”林向书也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哎呦…”
　　“裕园小区。”陆烬半点儿没有被人笑的自觉。
　　“唉，那不顺路，我俩家在一块儿，都金帝花园的，”沈夺说着，在楼下跟陆烬打了个招呼，“那我们去骑车了。”
　　“明天见。”林向书说。
　　“嗯，”陆烬不怎么习惯这么跟人一本正经打招呼，“再见。”

　　小区离学校不算太远，过两个十字，走路的话要二十分钟。
　　陆烬也不太想买自行车，尤其是这种天，骑车无异于受刑，就一个人溜达着走挺好的。
　　“铃！”
　　身后响了一声车铃。
　　陆烬看了一眼旁边，他就算现在劈个横叉也能过去一辆卡车。
　　心里大概猜到是谁，懒洋洋的说，“自己骑过来，我懒得回头看你。”
　　这句话说完，他听见身后的人笑了一声。
　　两人并肩之后，陆烬也没往旁边看，问：“去哪？”
　　“网吧。”贺厉说。
　　陆烬并不想问贺厉为什么大晚上不回家，问：“捎我一程？”
　　贺厉…
　　贺厉大概是没想到有这么不要脸的人，认识第一天就如此的不把自己当个外人。
　　贺厉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上来吧。”
　　陆烬这才往旁边跟贺厉对视着，就这一眼，他就看到了贺厉没来得及藏起来的不情愿。
　　这还是陆烬第一次看懂贺厉的神情。
　　可惜啊，话已经放出去了，贺厉后悔也来不及，陆烬心想。
　　贺厉单脚撑地停下来。
　　陆烬往后走近一步，这才注意到贺厉骑的是山地车，好像还是凤凰牌的。
　　哦。
　　什么牌子的不重要。
　　关键是后面根本没后座！
　　不情愿什么的，都是他妈演的！
　　“操？”陆烬气笑了，“耍我呢？”
　　贺厉吹了声嘹亮的口哨，收起脚迅速蹬车离开了。

　　刘智和陆卫恒都不在家，陆烬也不在意，给陆奶奶家里通了个电话。
　　“喂，奶奶，是我。”陆烬走到房间把书包放下。
　　“小烬？哎呦，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啊？”陆奶奶跟陆爷爷在那边一对视，忙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哎不是，我就是给你们打个电话说一声，我今儿开学了，书也领了。”陆烬说。
　　“没事就行，吃饭了么？吃的什么。”陆奶奶这才放下心来。
　　“吃过了，在学校吃的，您和爷爷不用操心，学校还不错，老师什么的都挺好，放心，啊。”陆烬给他们一一汇报。
　　“那就行…”
　　陆奶奶才说一半，那边陆爷爷就抢过电话说，“小烬啊，爷爷听说那边的茶叶卖的都不错，下回来的时候让你爸给我捎点儿。”
　　“你干什么！这话你给小烬说什么，真是…”那边陆奶奶一听就骂陆爷爷。
　　陆烬笑说，“行，没问题，您要喝什么茶？”
　　“金骏眉…”陆爷爷还没说完，就冲那边说，“哎你打我干什么……”
　　“金骏眉多贵啊！换个别的！”
　　“我就爱喝这口，你看你这老婆子…”
　　陆烬赶紧劝架，“奶，奶？放心，我不掏钱。我给我爸说。”
　　聊了半个多小时，陆烬才挂了电话。

　　那边陆奶奶打完电话就骂陆爷爷，“老头子你怎么回事？小烬是什么性格你不知道么？你要什么他只会自己掏钱买，他现在身上没什么钱，你说这个干嘛？”
　　“哎——”陆爷爷忙安抚道，“先别生气，你看，我就是专门儿说了个贵的，我知道小烬没钱，所以他为了给我买，只能去找他爸，这不能稍微促进一下他们的交流么！”
　　陆奶奶琢磨了一下这事儿，倒也找不出什么问题，只说：“下次卫恒来了问问，要是这茶是小烬出的钱，我看你怎么给我圆回来！”
　　“嗨！”陆爷爷大手一挥，“反正我老头子善变，就说不好喝呗。”

　　陆烬挂了电话之后，拿出物理书大致看了一眼，老吴今天讲的内容他昨天预习过了，没什么大问题，就把练习册上的题做做巩固巩固。
　　重新把知识点在脑子里回顾了一下，翻开练习册时，突然想起贺厉。
　　想起贺厉…
　　就想起刚才被他耍的事。
　　陆烬掏出手机，已经十点多了，他打开微信里疑似诈骗的对话框：
　　-你们诈骗公司什么单子都接？
　　发完，手机搁置一边，专心致志开始过题。
　　陆烬做题的时候不会直接写，他会先把所有试题分析过一遍。
　　这种分析不是说分析怎么做题，而是把题目浏览过后，找出它考察的是什么知识点，然后把这个知识点在脑中过一遍。
　　这样下来虽然做第一遍很费劲，但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