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贼的大生意》旧城守夜人

13、第十三章

　　世间的事儿，有的时候就是这么说不清道不明。一个偷儿，在行窃的路上顺风顺水，却在行善的时候阴沟翻船。
　　按住吴饱饱的人是封柳。
　　他不是特意在这里等贼的，他只是太困太累，一不小心在书房睡着了，溜到桌子底下都没醒。
　　这一觉，他睡的很沉，一直睡到灯里的油烧干了，熄灭了。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抱着桌子腿儿，浑身又僵硬、又酸痛，一动都不想动。
　　就在这个时候，吴饱饱进来了。
　　封柳就躺在桌子底下，亲眼看着吴饱饱推门摸进来，手里捏着他丢了的铭佩。
　　他原本是打算把吴饱饱养在这里一阵子的，哪怕他知道她进封家是别有用心。就算让她真顺走十个八个的钱袋，对封柳来说，也不过是碎银而已，不会放在心上，他只当养了个宠物，逗闷子的时候花点钱买粮，不亏。
　　可是，吴饱饱拿的是铭佩，这性质就变了。
　　铭佩值不值钱两说，家里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要办，如果不见封柳本人，那就必须要拿铭佩才办的成。这铭佩在封家，那就是能调兵遣将的虎符，能生杀予夺的尚方宝剑，能动用库房所有珍宝的对牌。
　　如果吴饱饱进封家的目的，就是来拿它，那这个人就万万留不得了。
　　更何况，上面的穗子是生母留下的物什，深情更比千金重。
　　屋里的灯油早已燃尽，封柳一只手按着吴饱饱，没法腾出手再去抽火折子。漆黑一片的屋内，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进来。
　　两个人借着朦胧的月光相对而立，距离很近，呼吸相闻，却看不清嘴脸。
　　只听见封柳沉声问道：“你拿我的铭佩想要干什么？”
　　吴饱饱根据这两天与封柳的相处，觉得此人还算通情达理，性格也很随和，所以决定实话实说：“这个事情比较复杂，一言半语也说不清楚。但是铭佩不是我拿的，我知道是谁拿的，但是没办法告诉你。”
　　封柳的声音带了点笑意：“哦？比较复杂？吴饱饱，七岁父母双亡，十二岁时已被人贩子转手买了四五次。后被戏班子看中，跟着姓崔的班主练了两年杂耍。因不堪其打骂，私自逃走。三年前，南方大旱，跟着流民入京。三年以来，后厨帮过工，前厅打过杂，帮人浣过衣、帮人卖过鱼。无生计时，共单独作案十三起，因手法巧妙干净，没被抓住过，因此没有案底。”
　　说到这里，封柳一扬下巴：“你是想说有这么复杂吗？”
　　“你调查我？”吴饱饱一脸的不可置信。她没有想到，就这么两天的功夫，封柳居然将自己查了个底朝天，了解的如此透彻。
　　封柳没有回答吴饱饱，而是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复杂的部分看样子我已经知道了，咱们可以直接聊聊你没办法告诉我的那部分。”
　　吴饱饱被噎的心尖儿一酸，原来封柳刻薄起来，是这个样子的。
　　她是个惯偷没错，混进封府确实也有点浑水摸鱼的意思。可她现在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封柳的吗？没有啊，她还费了那么大的心思帮他找铭佩来着。
　　不知道是不是天上飘过的云遮住了月亮，屋子里好像霎时全暗了下来，连空气都闷了几分。
　　吴饱饱垂下头，忽然间有点疲惫。
　　她一定是太累。今天又是打扫卫生，又是去量全院子女人的脚，又是半夜里爬起来去搜房，又是跟踪……她真的是因为太累，所以才连解释的力气都没了。

　　被封柳捉住的那只手腕逐渐冰冷，甚至还有一丝丝疼痛。疼痛顺着经络蔓延，仿佛蔓延到了胸口。

　　等不到吴饱饱的回答，封柳只当她被抓了现形无话可说，那么他便不再姑息。
　　封柳放开吴饱饱，公事公办的说道：“如果除了我知道的部分，和刚才我看到的部分，你没有什么话说，那么明儿一早，我就让刘管家送你去衙门。你现在可以在书房休息几个时辰。”
　　吴饱饱摇了摇头，不知道是无话想说的意思，还是不想在书房里休息的意思，也许是不想去衙门的意思。这对于封柳来说不重要，他反手关上书房的门，叫了两个杂役过来看着，就大步流星的走了。
　　处理一个小毛贼而已，还不值得牵扯他太多精力。这点小事儿，刘管家自会办的明明白白。

　　听到封柳在外面不轻不重的关上门，吴饱饱慢慢蹲下身来，最后坐在了地上。
　　她当自己是个侠肝义胆、盗亦有道的侠盗，人家只当她是个居心叵测、一心为钱的毛贼。
　　她以为凭本事吃饭，不算好汉，也算能干。
　　她以为凭功夫夜探，拿回铭佩，也算日行一善。
　　她以为……终于是她以为。
　　事实上，她自己没吃两天饱饭，就要进去吃牢饭，也不知道明日之后，家里的离磊和梅梅吃不吃得上一两顿热乎的剩饭。

　　吴饱饱坐在地上，有点难过，有点委屈，最后竟抱着膝盖缩成一团，掉下泪来。
　　奸商就是奸商，哪怕偶尔大方一次，也还是个奸商。纨绔就是纨绔，哪怕意外温柔一次，也还是个纨绔。如果再有下次，自己一定不会因为什么人长得好看一点就心慈手软，只有真金白银能填饱肚子，不会骗人。吴饱饱十分后悔的想着。
　　其实打从一开始，封柳就没有相信过她吧，不然怎么能把她的身份查的这么仔细。
　　其实打从一开始，封柳就认定铭佩是她拿的吧，不然怎么就掐的这么准，刚好在书房里等着捉自己。
　　说不定，铜锤姑娘汪雨雁也是封柳特意安排在自己身边的呢。
　　一碗热面汤可能就是用来打破她防备的诱饵。
　　再往深里想想，说不定连偷铭佩的人都是封柳给自己设的局呢，就为了引自己暴露，好借题发挥，名正言顺的把自己送进大牢。
　　吴饱饱这一宿，就像是得了被迫害妄想症，把整件事情想成了一张严丝合缝、步步为营的天网，这么大的手笔，就只为了她这么一个任嘛没干的小贼。
　　不是她想象力太过丰富，只是只有这样想，才不至于那么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