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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说书万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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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半晌不说话,只是吃菜,络腮胡子有些忍不住了,“先生不是来说书的吗?”
说书先生没有看他,将一筷子青菜放进了嘴里,“不错。”说完,还闭着眼,津津有味的嚼了嚼。
看他吃的如此享受,妙语忍不住也夹了一筷子。难道咱最近味觉出问题,这青菜炒的真有这么美味吗?
“那为何?”络腮胡子有点纳闷。
说书先生轻轻放下筷子,从怀中取出一块洗的发白的帕子,擦了擦嘴,笑着转向络腮胡子,“洛掌门想听段子?”
络腮胡子明显一怔,许是没想到他竟然认识他,脸上微露喜色,坐在大厅里的人仿佛在一瞬间矮了下去。他昂了昂脖子道,“不错,先生今天准备说什么段子?”
说书先生整了整衣袖,摸了摸补丁,似乎不经意道,“谁都知道,万老头平生最爱说段子,可别人若想选段子听,总要表示些心意吧?”
“你!”络腮胡子一瞬间变了脸,要是在临安,这老头早就被他兄弟们给废了!“你个臭说书的,不就是来说书的吗?还要什么表示!”
说书先生也不生气,依旧淡淡道,“本来是来说书的,但有人专程要听书,万老头自然要捞点油水。”
妙语觉着好笑,这老头倒是直接的很。
眼看络腮胡子又要发作,旁边的白面男子拉了拉他的衣袖。
络腮胡子深呼了几口气,随即又笑道,“不知道先生是什么价钱?”
说书先生笑着伸出一只手指。
“一两?”络腮胡子问道。
说书先生摇了摇头。
“十两?”他有些不耐烦。
还是摇头。
“一百两?”这次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从没见过听个书也要一百两的。
然而对方却还是摇头。难道还嫌不够?妙语有些不可思议,他倒真敢狮子大开口。
“你!”络腮胡子又有些坐不住了,还好旁边的白面男子又拉住了他,同他耳语了几句。
他终是叹了口气道,“一千两。”
酒楼里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这个数字可够普通人家过几辈子了,这个说书先生好大的胃口,这个大汉好大的财气。
“成交。”说书先生笑了,拿起了桌上的葫芦,大喝了几口,又将快板拿了起来,准备开讲。
“等等!”大汉阻止道,“你知道我想听什么吗?”
没错,花了一千两听的书,总得认真选一选才是,不然岂非亏的很?
说书先生似乎才明白过来,笑道,“洛掌门是想挑段子?那就得另外加钱了。”
楼上鸦雀无声,这个老头也太不识好歹了吧。看他这幅打扮,显然过的也拮据,有的赚就很不错了,竟然还贪得无厌?
大汉终是忍不住了,抓起身边的圆形弯刀就冲向老头,“你爷爷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但老头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只是轻轻将葫芦向大汉扔了过去。
谁都知道,以葫芦撞刀无异于以卵击石,简直是自取灭亡。
结果却出人意料。葫芦以一个优美的弧度撞向持刀而来的大汉,撞到刀的一瞬间,刀掉在了地上,葫芦却又转了个弯回到了老头手里,老头轻轻抚摩着葫芦,“洛掌门要是不愿意,万老头也不勉强,何必动粗呢。”
吃了这一堑,络腮胡子再也不敢说什么了,只是闷闷道,“加多少?”
“不多,一两而已,洛掌门要加吗?”
妙语忍不住笑了出来,楼里的人也开始窃窃私语。这老头的脾气真是古怪的很。
“这……”络腮胡子显然被耍瞢了,半晌不知说什么才好。
老头可惜的摇了摇头,“莫非洛掌门出门在外少带了这一两银子?没关系,要是缺这一两,欠着就是了,下次再见的时候老头自会向你要回来的。”
“这一两我出了。”白面男子突然接口。
老头笑了笑,“那老头就讲了。”
络腮胡子似乎还有话讲,却被白面男子轻声阻止了。
。
快板想了起来,老头的故事也开始了。
“话说江湖最近发生了件奇事,这风流潇洒的多情公子竟然被人悔婚了?你说奇不奇……”
他还在讲着,妙语已是满脸讶异,原来他说的,竟是这一茬。早知如此,她来讲岂非更好,还能赚个一千两,以后还愁没银子吗?看周围人听的津津有味,妙语突然有了个自力更生的好办法。
“……君姑娘此番作为,全然是被连珠姑娘所迫,于是,自愿闭门思过,真是可叹可叹啊!”快板继续响了起来。
这好像不对嘛,什么被连珠所迫,什么闭门思过,妙语不忿,这老头纯粹是吭人。
“这最可怜之人,诸位也该知道,自是死人,这件事中最可怜的死人,就是张三和西门无用。”
西门无用?妙语不解,这是谁?
“说到这个西门无用,最是可怜,死了也没能以其真面目示人,被人易容成了张三,而这真正的张三,终是没能逃过连珠姑娘的湘妃剑,可怜可怜啊。”
原来那个假张三就是西门无用?
妙语又打量了一番老头,这老头说的要是实话,倒果然有些本事。对了,妙语突然灵光一闪,嘴角一弯。
“这湘妃剑可是一把绝世好剑,便是无胜老人年轻时的随身武器,名为斑竹,共一双。无胜老人已无需兵器,这把剑也隐匿于江湖,无胜老人的高徒妙神医,观此剑为斑竹剑柄,思及当年的娥皇女英,便给此剑重起了个的名字,叫做‘湘妃’……”
妙语万万没想到,这故事里竟还有她自己?这“湘妃”一名,定是失忆之前的事了。
“连珠姑娘临死之际,将剑交于多情公子,名剑配名主;张三生前的相思钩则由君盟主代为保存,它本是剑池所有,如今,也算完璧归了赵。”
又一阵快板后,说书先生停了下来,表示讲完了。
所有人都听的入了迷,这个故事还真是跌宕起伏,百转千回。妙语也钦佩于这老头的能力,除了动机那里出了点差错,还算符合事实,甚至她不知道的他也知道,实在是高。
酒楼里响起了大片的掌声。络腮胡子再不甘心,也只有让属下拿了一张银票加一两银子来,放在了万老头的面前。
万老头笑着向大厅作了一揖道“多谢捧场。”随即又将银子塞进了怀里。拿起桌上的筷子,继续吃菜。
。
妙语实在很想和他说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先生觉得这饭菜还合胃口吗?”
万先生一面嚼着菜一面道,“太糟了,太糟了。”
太糟了你还吃的这么享受?妙语心里一阵暗骂,脸上还是堆笑,“真是怠慢了。”
随即,她又四下张望一番,直到确定没人在看他们,复又将凳子朝他挪了挪,轻声道,“我有件事想问先生。”
万先生并没有放下筷子,“公子若是想听段子,也该知道老头的规矩吧。”
啥?本姑娘才不想听你的段子,想听也没钱,有钱还不如去游山玩水,没事花这个冤枉钱才有病吧。
但面上的工夫依旧得做,“在下没什么想听的,就是想结识先生,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这时万先生才抬头打量了妙语一番,妙语顿时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只能进行反打量,掩饰紧张。
万先生继续吃菜,“公子不是江湖中人。”
“这个……”怎么说呢?咱和江湖中的名人是很熟,但说到真正入江湖,的确是头一遭。
“我也算是初入江湖吧。”
万先生道,“告诉你名字没什么,反正老头的名字也没什么可忌讳的。姓万名事通。至于结识就不必了吧,老头从来喜欢独来独往,没什么好结识的。何况银子也不够多,养不起闲人。”
敢情以为咱看上他现在有钱,想攀亲戚?“先生误会了,在下只是喜好结交有识之士。”
“那实在是不巧了,万老头就是不喜好结识闲人。”
果然直接的彻底,妙语苦笑。可突然,她脑袋里灵光一闪。
妙语向盘子里舀了一勺豆腐,假装若无其事道,“我看先生也不是那么神的,刚才的段子就有问题,要是我告诉那位……。”
万先生夹菜的手,顿在了半空。看他这副模样,妙语就知道有戏。
万先生放下筷子,抬首,“不知哪里有问题?”
妙语假装不解,“先生不知?”
“还望公子指教。”
妙语暗示道,“君姑娘那段,先生可确定?”
万先生听完,先是一楞,随即又笑了起来,拿起筷子继续吃了起来,桌上的两盘菜几乎已经要见底了。
“公子若觉得有什么不妥,自可以告诉他们。”他斜眼瞟了邻桌一脸郁闷的络腮胡子。
“先生的意思是?”他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难道……早就知道自己说的是不对的?
“不过,看在公子请万老头吃饭的份上,还是要提醒公子一句,千万不要惹祸上身呐。”
妙语这下更糊涂了,“还望先生指教。”
万老头轻声道,“既然公子知道,老头就不和你绕圈子了,这君盟主可惹不得,若不用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这……
妙语恍然大悟,不禁为连珠难受起来。她已死了,都说死者为大,他却依旧吝啬他的爱,流言可畏,即便事情败露,想的也只有保护他的另一个女儿。如今,她实在不知连珠的“轻生”是对还是错。
想到这里,妙语又是一惊,“难道先生是为君盟主……”
“做事”两字还未出口,万老头就笑着摇头,“万老头说过喜欢独来独往,从不为别人做事。”
“既然如此,那是为何?”
“万老头想在江湖上混个糊口,自然不能得罪盟主。更何况不必要得罪时,老头又何必自找苦吃?”
“先生既已收了那位的银子,说假话似乎不太好吧?做任何行当都有准则,所谓的必要和不必要该以这个为界限才对吧?既然先生是靠出售段子为生,又怎能出售假段子?”
万先生笑道,“有道理,但老头并没有违背准则。”
“没有?”狡辩吧你,事实摆在眼前了。
“老头只说别人想听的段子,别人想听的段子说的自然是真,无关紧要的话,自然就应该以不伤害自己为前提。”
“你的意思是他们并不关心你作假的那一段?那他们关心的是哪一段?”
妙语心下好奇,之前他们根本没说要听哪一段,他怎么知道?
万老头拿起了葫芦,“公子想知道?”
“当然。”
一只手伸向了妙语,“那意思意思总要的,公子也说了,这事关准则,老头既然收了别人的钱,自然要替别人保密,怎能随意对别人说呢?”
妙语败下阵来。他还真会现学现卖!这“威胁”一招看来是行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