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美人NPC在无限游戏里封神》封空

30、阴暗偏执的变态小少爷

　　天空黑云涌动，笼罩校园上空。

　　阴沉沉的冷风刮过，操场外一排排树木，
　　“刷——”“刷——”
　　发出枝叶摩挲声。

　　四周空气变得微冷，似有暴雨不夜袭来。

　　阮辞收起日记本与怪物卡，打开手机，上面显示时间：
　　周五，下午16：00。

　　圣安副本升为C级后，几日以来，一直艳阳高照。

　　天气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阮辞心间隐秘的浮起一抹不安。

　　他说不出源自何处，环顾四周，来来往往的玩家和npc，并无异样。

　　【叮！已与小少爷副本沟通完毕。】

　　系统的声音唤回阮辞游离的意识。

　　【副本：《破案》，D级，多人模式。】
　　【——A市近来不太平，出现三起凶杀案，凶手作案手法相同，下手对象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少女，手段残忍，不留活口......疑似效仿几十年前，未被侦破逮捕归案的凶手，警方也有怀疑，本就是同一人......】

　　【您需扮演的npc，沈知闻，自幼生长在与A市最繁华区域一江之隔，最脏乱差，罪恶滋生的贫民窟。】

　　【高三那年，你被发现是A市豪门沈家的小少爷。】

　　【你欣喜若狂，终于能摆脱那片像噩梦一般的贫民窟......回到沈家，你在那里看到了与你调换人生的假少爷，他在A大最好的高中读书，衣着光鲜，面容姣好，举手投足透着娇养，像只白天鹅一样......你穿着洗到发白的衣服，局促的站在沈家大门前，在对方淡淡注视下，垂下了脑袋。】

　　【你从小没读过书，只会写几个字，脸上还有道青痕，像个小丑八怪......你愈发阴暗自卑，沈家众人，新的学校同学朋友，也不出你意料的，并不喜欢你......但你不在意，只要不被赶走就好......只要不用再回到那片贫民窟......】

　　系统介绍剧情的声音，在耳边作响，阮辞注意力，却放在手里多出的一张卡片。

　　上面字迹歪斜。

　　“我是个在贫民窟长大的小丑八怪，他是我心头盛开的一朵洁白的花，我想守护他。”
　　“如果世上真的存在神明，能不能......”

　　后面字迹模糊不清，纸面透着些许湿润，像是滴滴答答的泪落在上面。

　　小丑八怪真少爷，没读过书，只会写几个字。
　　所以字迹一点也不工整漂亮，看起来，仿佛初学者一般。

　　阮辞眉头微蹙。

　　他记得系统最初与他介绍的剧情，被认回沈家的真少爷，一心爱慕未婚夫。
　　在订婚当天，发现对方与假少爷在商场卫生间苟且，得知一直以来，未婚夫所谓的爱他，都是为了帮假少爷夺回家产的骗局，悲痛之下，从FK商场最高的地方跳了下去。

　　既然如此，卡片上的“他”，指的谁。
　　未婚夫吗。

　　阮辞手指落在滴滴答答的泪痕上，蓦然感受到莫大的悲伤。

　　好绝望啊。

　　他有些失神，直到系统拔高声音，连叫了数遍。

　　【《破案》副本分上下两篇。】

　　【您首先进入的是前篇，开放时长一个月，要求玩家找出杀人狂魔并存活......根据时间线，真少爷此时还未跳楼变成恶鬼，出场次数不多。

　　今日是首次在《破案》副本中出现。
　　地点：A大附属中学。
　　时间：周五下午16：30。】

　　【本次客串结束时间，明日上午9：30，结束后，您将回到圣安副本，直至真少爷下次在《破案》副本出场。】

　　【特别注意：由于是客串身份，需百分百扮演npc角色，不能......】

　　系统后面的话，仿佛从格外遥远的地方传来，阮辞逐渐听不到了，他坐在长椅上，视线模糊的望着操场人影。

　　那些人影，变成了许多文字，错乱的，呈现在他面前。

　　一张被风吹起的报纸，蓦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无限游戏世界，规则至上。
　　身处其间，恶鬼也要守一定的规矩。

　　S级怪物，出现在副本里，往往有三种形态。
　　最原始的鬼体，幻化修成的人形，以及附身。

　　鬼体形态可以肆无忌惮，游走在各副本里。
　　而另两种形态，出于无限游戏对副本的保护机制，尤其是DEF等低级副本，限制颇多，难以容纳一群S级降临。
　　否则副本将会崩塌。

　　...

　　想要一窝蜂，涌到《破案》副本，是不可能的。

　　“老规矩，抽签吧。”

　　圣安校园某个阴暗角落，一只骨节苍白修长的手，随意晃了晃手里的牌。

　　是大王牌。

　　周围一默，不虞的气息开始弥散，暗潮涌动。

　　它什么时候来的。

　　每次都是它抽到大王牌。
　　根本就是作弊。
　　真狡猾。

　　“一、鬼体不受限制。但我不允许你们用鬼体，偷偷溜去，如果被我察觉......”
　　“二、在我还是这次大王期间，输家们不允许在他面前现出人形......只有我可以。”
　　“三、附身也不可以。”
　　......

　　【总之，都不可以，只有我可以。】

　　说完规矩，限时十天的大王牌消失。

　　一群悬在半空的其余牌面，顿了顿，掉落在地，在极度的嫉妒与鬼怒中化成粉碎。

　　真可恶。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

　　“早知道不抽鬼签了。”
　　“谁知道它藏在暗处，就等着这手，我们上当了！”
　　“它刚才还让报纸鬼做什么，不用想都知道......可恶可恶可恶！卑鄙卑鄙卑鄙！”

　　角落一群S级的咒骂与讨伐声中，操场边的身影消失不见。

　　木长椅上，只留下了一个日记本。

　　纸面被风吹起，停留在空白的一页。

　　*

　　【npc阮辞，您已进入《破案》副本，现在是下午16：30，明日早上9：30，我将来接您回去。】

　　谁在说话。

　　阮辞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间陌生的教室，耳边听到一阵铃声。

　　上课了。

　　“沈知闻，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坐在教室后排角落的少年，慢吞吞站起身，露出苍白小脸，以及左脸一块醒目的青痕。

　　他局促不安的小声道：“我不知道。”

　　讲台上的老师皱眉，“这是数学试卷上第一道选择题，连这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少年低埋着脑袋，涨红脸没说话。

　　老师拍了拍黑板，“砰砰”两声：“回答我的问题，大声点，抬头说话！”

　　少年脑袋埋的更低了，肩膀微缩，似乎被吓到。

　　更不敢抬头和说话了。

　　老师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险些叫人滚出去。
　　害怕什么，他难道会吃了他吗。

　　本来还挺同情这学生的，结果一看这畏畏缩缩，一幅扶不起来的阿斗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隔壁班的沈知疏，跟他调换前半生的那位，年级第一，品学兼优。
　　他倒好，倒数第一。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自己没本事，性子懦成这样，也是活该。
　　“行了，坐下，以后上课少睡觉，想睡回家睡去。”

　　少年抿紧唇，涨红脸呆呆愣愣坐下，左脸那块青痕更明显，也更难看了。

　　他低埋着脑袋，像只小鹌鹑，握着笔在纸上乱画。

　　教室其余人，看向少年的眼神多是闷笑，只有零丁几位隐藏在其中的玩家，投来好奇的目光。

　　直播间弹幕随之滚动。

　　“哈哈他好呆，连猜都不猜，选择题好歹选个C呀。”
　　“你们知道的，我一向很少站假少爷，但是这位阴暗自卑又自私......人物设定太糟糕了，接下来，还要死皮赖脸抢人男朋友。”
　　“这只是前篇剧情，说不定后面有反转呢。”

　　“救命！我看这副本大半月了。假少爷和他的竹马剧情，我真的很磕，希望这小丑八怪别做小三。”
　　“哼哼，项城这狗东西，这时候要是不好好表现，在疏疏最无助的时候保护好疏疏，我就支持疏疏踹了他，和易峻祥在一起！”

　　“哈哈别说，易峻祥刚从S市转来，才几天功夫，已经被我们疏宝迷得神魂颠倒了。听说他的背景设定，不比项家差，而且在S市还有位厉害的发小，啧，要是臭脾气好点，我真磕他和疏宝了。”

　　“.....其实我最磕......咳咳，不能说。”
　　“哈哈楼上，我懂你！”

　　“你们别磕了！杀人狂魔还没被玩家抓到，这游戏里，疏宝估计就是下一个目标！担心一下疏宝安全吧！”

　　奇奇怪怪的杂乱声音，涌入阮辞脑海。

　　他一边在草稿纸上的胡乱画着，发泄情绪，一边神色古怪的环顾四周，睫毛不安地扑簌。

　　哪来的声音。

　　幸而声音很快消失了，以为自己幻听了，阮辞收回目光，眼神暗淡地注视着身旁位置。

　　那里座位空荡，只有件校服外套，随意挂在椅背上。

　　项城今天没来上课。

　　沈知疏也没来。

　　他们这会一定在一起。

　　尖锐的笔尖，恶狠狠地划破草稿纸，少年脸上露出阴暗的神情。

　　那本该属于他的青梅竹马。
　　被抢走了。

　　他被沈知疏霸占了这么多年的东西，衣食无忧的家境，父母和哥哥的宠爱，用金钱堆起来的修养与矜贵气质.....他可以都不要，也可以不在乎。

　　唯独项城，他一定要得到手。

　　少年偏执无比的想。

　　想着想着，眼里露出点点茫然，看向鬼画符一般的草稿纸。

　　他为什么非要得到项城？
　　真奇怪。

　　察觉阮辞心理活动的系统，茫然了瞬。
　　青年不记得自己在客串npc了吗。

　　临近周末，最后一节课结束，学生们陆陆续续走出教室，几个勾肩搭背，嬉笑打趣着近来新闻播报，媒体闹得沸沸扬扬的连环杀手。

　　“周末别老出去玩，小心被抓走了你！”
　　“哈哈怕个屁，听说喜欢的是那种白白嫩嫩，长得好看的娘炮......哼，让我瞧见了，一拳一个杀人狂魔！”
　　“这么说，我们班上最安全的是沈知闻。”
　　“噗——”

　　一群目光笑吟吟望去，却是一愣。

　　坐在角落的少年，今天看起来，似乎与过往有些不同。

　　他很安静。
　　少年细软乌黑的头发，瞧着毛茸茸的，有点像小动物，微低着头，露出的下颌白皙小巧，穿着单薄的校服短袖，胳膊也是极白。
　　还有些瘦弱。

　　外面天色阴沉，透着风雨欲来的气息。
　　一阵狂乱的窗风闯入，将少年黑发微微吹乱，他像感受到冷意，缩了缩肩，衣领微动，里面纤白的颈窝若隐若现。

　　一群人下意识安静了几分。
　　有些恍惚。

　　但很快，随着少年警觉的抬头望来，露出脸颊宛如胎记的青痕，方才的氛围与美好，霎时烟消云散。

　　众人后知后觉，半尴尬半嫌恶的咳嗽一声，推推搡搡从教室前门离开了。

　　“妈的，在想什么，刚才竟然觉得也没那么难看。”
　　“话说回来，沈知闻要是没那痕迹，应该还挺好看的，其他地方也白白软软，就是瘦了点。”
　　“操，你gay啊，就算是gay，青春期能有点追求吗！喜欢个小变态，他上次大课间，躲在教室里偷偷闻男生校服，老变态了，你还真不忌口.....”

　　声音渐渐远去。

　　阮辞习以为常般充耳不闻，整理好课本，放入书包，起身时，目光落在旁侧座位上，搭着的校服外套。

　　他腮帮微鼓，将项城的校服拿起，抱在怀里，脸颊浮现出淡淡红意。

　　“？？？”
　　“天呐，真是小变态呀！”
　　“啊啊啊你要对我项儿子的校服做什么，他必须为我疏宝守身如玉！”
　　“救命，我项儿子脏了，他配不上我疏宝了！”

　　阮辞因这莫名其妙的声音，再次环顾四周。

　　一无所有，阮辞摇摇头，离开了教室。

　　项家离沈家不远，现在放了学，正好借着还衣服去找他。

　　少年嘴角微翘，好心情地朝外面走去。

　　天空轰隆一声，隐隐惊雷炸响，电闪雷鸣。

　　阮辞吓了跳，下意识在门口顿住。

　　闷雷声中，走廊远处一个男生大咧咧的声音传了过来。

　　“嗯？我在附中，是高中，哪知道A大本部怎么样......阮明安？不知道啊，我周末帮你问问......这会？”

　　男生郁闷的嗓音响起，下一秒，似乎电话另端说了什么。

　　阮辞从门口探出脑袋，看到走廊背靠栏杆，个子很高的男生，皱了皱眉，站直了身。
　　“行，A大离得不远，我马上过去，帮你调查一下。”

　　男生挂了电话，正打算回教室，注意到隔壁班后门探出的脑袋。他面色瞬间冷了，原地站了两秒，大步走了过去。

　　阮辞急忙离开，却被揪住后衣领，一把拽了回去。

　　“你偷看什么，小变态，上次的警告不够是吗。”

　　易峻祥想起两天前，临时回教室看到的一幕——

　　大课间，空无一人的教室。
　　相貌丑陋的少年，脑袋埋在他放在桌上的外套，低头嗅来嗅去，还红着眼睛，像是要哭了。

　　哭什么？爽哭了吗！
　　......操！！

　　易峻祥头一次遇到这种变态，当场浑身起满鸡皮疙瘩，恨不得将人一拳打死。

　　这会小变态又偷偷看他。

　　“再偷看老子，老子把你从三楼丢下去信不信。”

　　易峻祥一手揪着少年衣领，一手捏拳作势要打，阮辞脸色吓得煞白，拼命挣扎着想逃。

　　少年虽然瘦弱，但全力挣扎的力气不小。

　　混乱中。
　　“轰隆——”

　　天空一声雷响，少年摔在走廊地板上，全身剧痛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随之而来的男生重量压得半死。

　　一道闪电划过，不甚连带摔倒的易峻祥，望着下方近在咫尺的少年面容，一块形状怪异的青痕，犹如恶鬼獠牙般。

　　“......”
　　大白天，鬼故事。

　　易峻祥恶心的够呛，飞快起身，险些没按下脾气，一脚朝地上的少年踹去。
　　“你他妈故意的吧，带着老子摔倒，还趁机摸老子胸！”

　　“......我没有。”
　　阮辞浑身都疼，苍白着脸撑着坐起，小声辩解。
　　“是你压到我了。”

　　少年头发偏长，软垂而下，遮住了额头和大半眉眼。
　　雷雨天，气质阴郁，少年皮肤白到没有半点血色，好似真是索命鬼般。

　　易峻祥本就觉得这沈家刚认回来的小少爷，阴恻恻的，眼下心头怪异更甚，再看走廊，竟不知何时，只剩他们两人。

　　他嘴角微抽，指着阮辞道：
　　“沈知闻，老子现在有正事要办，今天先放过你。”

　　话落，易峻祥直朝楼梯过去，头也不回，脚步越走越快。

　　“哈哈哈，设定怕鬼，是被小丑怪少爷吓到了吗。”
　　“易峻祥，我现在告诉你！你也被剔除资格了！你要永远失去我们疏宝了！竟然跟真少爷摔在一起，你他妈怎么不直接亲上去呢！”
　　“我也生气了，为什么不踹，你不会瞧真少爷瘦弱可怜，心疼了吧。”
　　“还是项儿子好，正宫就是正宫。”

　　“嗯.....路人挠头，请问这位电话里说的阮明安，是我阮宝吗？”
　　“救命啊！同道中人！呜呜阮宝不见了，直播间没了，@官方也没用，只回复主播有事外出了，已经两个小时了......阮宝失踪了。”

　　奇奇怪怪的声音又来了，已经习以为常的阮辞，抿了抿唇，但没听到。

　　他拾起地面蹭了灰的外套，拍了拍。

　　楼梯边突然传来一阵铃声。
　　易峻祥接起电话。

　　阮辞看过去，不知电话另头说了什么，男生原先恨不得起飞的脚步，蓦然停下。

　　易峻祥一手插兜，站在楼梯口，缓缓回身看向过道里的少年，眼神冰冷漠然。

　　沈知疏自杀了。

　　在浴室割腕，血流了一地......

　　*

　　周五18：30。
　　A市，暴雨如注。

　　阮辞站在附中校门口，一排排豪车穿过雨幕，尽职尽责的司机，接送着自家的少爷小姐。

　　阮辞看来看去，没找到沈家派来接他的司机。

　　上次他独自打车回去，沈知疏与司机，天快黑了才回家，原来两人在校门口等了他几个小时。
　　沈父沈母没说什么，但交代他，家里有司机，如果不想和疏疏坐一辆车，他们可以再派一辆单独接他，没必要搞得这么一出......

　　沈知疏怕黑。
　　从小养成的习惯，天黑前得回家。
　　希望他以后注意一点，别在这方面，折腾沈知疏。

　　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溅起冰凉的水花，阮辞立在校门口，周围人来人往，少年背着书包，怀里抱着项城的外套。

　　19：00。
　　又过了半个小时。

　　校门口接送的车辆，已所剩无几，阮辞眨了眨眼，站在指定的地方，仍没看到沈家的车辆出现。

　　离他不远的地方，几名站在路边，穿着附中校服的年轻玩家，撑着伞，互相对视了眼。

　　他们是来调查杀人狂魔的。
　　因为对方经常盯着十几岁的少年少女，所以，校门口是杀人狂魔最好物色猎物的地方。

　　他们注意瘦白少年有一会了。
　　少年看起来在等谁，可是这里最后一辆车，都离开了。

　　几人商议了会，一名头发微卷的女生，小跑过来，递给阮辞一把伞。

　　“给你。”

　　阮辞微愣，卷发女生长得很白净，笑了笑，露出可爱的酒窝。
　　“最近A市不太平，晚上放学后，要早点回家，校门口快没人了......往前走，过一条街就是公交站台。”

　　阮辞愣了愣，他接过伞，又摇摇头：“我就在这等。

　　他答应了沈父沈母，以后就在校门口等司机接送，如果再单独回去，他怕惹他们不快。

　　他不想被赶出沈家。
　　他不能再回到那片贫民窟。

　　卷发女生眨了眨眼，见少年面色坚决，只好无奈地回头，朝几名同伴摇了摇。

　　另几位年轻人叹口气。

　　杀人狂魔就喜欢盯着落单的高中生，他们见少年形单影只有些可怜，有心提醒，但对方拒绝，他们也爱莫能助了。

　　几人向女生招手，准备离开。
　　他们还有任务要做。

　　玩家们离开后，校门口，不知不觉只剩阮辞一人。

　　黑沉沉的夜色与雨水，笼罩这片天地。
　　空中气氛压抑，低沉。

　　最近的新闻，阮辞也听说了。

　　阮辞背着书包，像是给自己打气不怕般，紧紧抱着怀里的衣服，一动不动站在校门墙角边，少年双眸，像只警觉的小动物，转来转去，悄悄洞察四周的风吹草动。

　　19：40。
　　他兜里的手机响了。

　　“听管家说你还没回家，这时候你闹什么脾气，自己回来吧，我们都在医院，”
　　里面一个疲惫又略显冷漠的嗓音响起。

　　是沈父。

　　“疏疏情绪不太好，我让管家先把你的东西搬出去了，那些旧东西，也没什么稀罕的，周末给你买新的。”

　　阮辞浑身发凉。
　　.....旧东西。
　　他仅有的几件，带回沈家的东西，也要被扔出去了吗。

　　不要扔他的东西。
　　少年急切的想要说话，但还来得及，“嘟——”的一声，沈父已经把电话挂了。

　　阮辞心急如焚，抬脚冲进雨幕，但刚走两步，一道夜间刺目的车灯，远远照在他身上。

　　阮辞身形一顿。

　　朦朦胧胧的昏黄路灯下，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破开雨幕，沉稳低缓地穿过茫茫夜色，停在他身前。

　　“......”

　　阮辞静默了几秒，抱着书包和衣服，浑身带着湿润雨意，坐到了副驾驶位。

　　车内一片寂静。

　　兼职司机的助理，察觉气氛的僵硬，轻笑与少年寒暄了几句，最后道：“云总刚结束了一场高层会议，听说知疏少爷的事后，让我绕路，把小少爷你接上，他今夜回趟沈家。”

　　阮辞将唇抿成一条线。

　　也不知听懂了没有，几许，才稍稍回头，对后座里的男人，低声道：“谢、谢谢哥......”

　　沈云寒。

　　沈家名义上的长子，他和沈知疏名义上的大哥，除此之外，还有位当红明星，甚少回家的二哥。

　　沈家一切事宜，早就交给了沈云寒管理。
　　不过沈云寒，情况特殊，对沈家这一亩三分地，压根看不上，只是顺手管理。
　　他平日，也甚少回沈家。

　　少年道完谢，车内比之前更加安静。
　　弥漫着让人不安的气息。

　　后座沉默寡言的男人，穿着一身深色的西装，翘着修长到赏心悦目的腿，气质低调内敛，隐在光影交织间的五官轮廓，冷峻深邃。

　　男人淡淡掀起眼皮，正巧与少年惴惴不安的视线对上。

　　少年无声握紧了手。

　　他有些怕这位大哥。
　　不止他怕，沈父沈母亦是。

　　沈云寒从年少起，甚至更小的时候，就在沈家有着说一不二的绝对权威。

　　当然，少年害怕，还有点别的原因。

　　天空雨势不减，不多时，黑色车辆，驶入离市中心颇近，一片闹中取静的别墅区。

　　阮辞坐在车上，远远看到沈家佣人，手里拎着袋东西，像要当垃圾扔掉一般。

　　他急切地，发疯似地想要打开车门，无果后，使劲拍了拍车窗。

　　“快放我下去！”他急声。

　　助理看了眼后座，缓缓将车停下。

　　透过黑色的车窗，依稀可见，少年跑进雨幕，‘凶恶’地想将东西从佣人手里夺回来。

　　佣人气笑了。

　　“这是夫人交代要扔的，知疏少爷看不得这些，你朝我吼什么，一群几块钱一大堆的破烂玩偶，脏死了，还当宝贝，我今儿非给你扔了。”

　　阮辞被推了把，险些摔下台阶。

　　佣人趁机撕开袋子，将里面的破旧玩偶，一个个扔进雨里。

　　“让你吼我，知疏少爷对我们都客客气气的，你算什么东西，真以为有点血缘了不起啊，沈家因为你这丑八怪，最近都成圈里的笑话了，真以为老爷夫人想认回你。”

　　“不许扔！不许扔我的东西！”

　　少年急得近乎尖叫，跑到雨里，手忙脚乱的捡起小布偶。

　　闻讯而来的几名佣人捂嘴笑出声，看着少年被遛狗似的，满院子东一下西一下的捡，支招道：“往那扔，对，往......”

　　佣人们声音忽而一没。

　　一个脏兮兮的小玩偶，不甚砸落在雨中铮亮的皮鞋边。

　　正在扔布偶的佣人脸色一白，望着助理撑着的黑色大伞下，难辨神色的男人。

　　“......大、大少爷。”

　　大少爷今天怎么回来了。

　　因为知疏少爷的事吗。

　　佣人们慌忙相迎，一只瘦白的手，想去捡皮鞋边的小玩偶。
　　还没捡到，玩偶脏兮兮的小脸蛋被微微踩住.....踩扁了。

　　阮辞抬起头，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行了，这样像什么样子。”

　　阮辞红了眼睛，被抓着胳膊拽了起来，一路带回了屋。

　　“给他捡回来，洗干净。”男人出声。

　　“不许洗！”少年尖声，近乎在吼，用全身力气喊着。
　　“不要乱碰我的东西！”

　　赶来的管家，看着全身湿透的少年，眉头皱成一团，向沈云寒问好后，从男人手里接过。
　　“怎么了，小少爷怎么哭了。”

　　老管家是这家里唯一对他好些的人。

　　少年眼泪忍不住一颗颗掉，抽噎着，哭到浑身颤抖，告状似的，说自己藏在柜子里的小玩偶被扔了。

　　老管家沉默一瞬，摸了摸少年湿润的头发，温声道：
　　“小少爷，你先冷静一下，我带你回房换件衣服好吗，湿衣服穿在身上，容易着凉。”

　　阮辞轻耸鼻尖，睫毛缀着湿润润的泪珠，乖乖点头。

　　他被管家带着从沈云寒身旁走过，睫梢一点细碎的泪珠，在灯下抖着，轻轻坠落。
　　像在诉说少年此时的难过。

　　沈云寒垂着眼，指节忽而微痒般，拇指淡淡摩挲着。

　　这是阮辞回沈家以来，第一次如此激烈的反抗。

　　回到房间，不一会儿，那些小玩偶被送来了。

　　十二个，少了一个。

　　阮辞正要说话，管家轻按住他，低声道：“小少爷，我去给你找，但是你不能再闹了。”

　　“......”

　　阮辞默了几秒，渐渐冷静下来。

　　今天沈家已经发生了很多事，沈知疏还在医院，他要是再闹，说不定沈父沈母会嫌他麻烦，把他赶出去。

　　阮辞哽咽着点头嗯了声，在管家催促下，去浴室洗了热水澡，换了身干净暖和的衣服，柔软的衣料贴在少年细嫩的皮肤。

　　出来时，他整个人更冷静了。
　　也更怕了。

　　怎么办。
　　一会肯定有人告状。
　　那些佣人不会放过他，一定还会添油加醋。

　　沈父傍晚打电话的时候，语气已经很不耐了。

　　......他要是像沈知疏一样割腕，有用吗。

　　没用的、没用的。

　　他们只会认为他东施效颦，更厌烦他，沈知疏与他们有十几年的感情，他与他们只有一点血脉之情。

　　少年蜷缩在沙发角落，抓紧头发，片刻拿出手机，像寻找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拨打了个电话。

　　响了两声，另边立即挂了。

　　阮辞紧抿着唇，继续拨打，另边这次挂的更快了。

　　阮辞不死心的继续打，终于，十次过后，那边接了，里面传出男生压抑着怒意的冷漠嗓音。

　　“我这会有点忙，你有什么事吗。”

　　忙着在医院陪沈知疏。
　　他知道。

　　可他必须努力一把，少年放低了嗓音，近乎哀求道：“项城，我可能要被赶出沈家了，你能来见我一面吗。”

　　对面似乎冷笑了一声。

　　“你想多了，沈家就算顾及名声，也不会把你赶走的，”

　　男生深吸口气，“沈知闻，你别总把自己说的那么可怜无助，这种把戏，真的够了......知疏今天都割腕了，你也不先问问他情况......他都快被你逼死了，你很得意是吧，这会还打电话来。”

　　项城无比愤怒。

　　然而，电话另头的小少爷，像是压根没听到他在说什么，自顾自地。
　　“衣服，你的衣服还在我这，我给你送来，好不好。”

　　项城忍无可忍骂了句脏话。

　　“特么的，扔了！别恶心我了！”

　　嘟——

　　电话瞬间挂断了。

　　阮辞一顿，整个人像是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管家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少年顶着一头湿发，抱膝蜷在角落，瘦弱苍白，身旁环绕着十二个狼狈的小玩偶。

　　管家端着杯热牛奶，放在一旁，拿过吹风机，边帮少年吹着细软的头发，边温声安抚道：“那个小玩偶找到了，在大少爷那。”

　　少年手指抓了抓沙发，一言不发。
　　过了会，轻声问：“管家爷爷，我会被赶走吗。”

　　管家一默。
　　他在沈家待了几十年，对所有人都很了解。

　　大少爷情况特殊，二少爷天生叛逆，只有沈知疏，从小一直陪在沈父沈母身边，是他们眼里完美无缺，最体贴暖心的小儿子。

　　这些年的疼爱不是假的。
　　也不是突然冒出来的沈知闻能替代的。

　　沈父沈母对亲生骨肉这些年的遭遇，愧疚是真的，想要弥补是真的。
　　但有时，愧疚太多不是一件好事。

　　沈知闻的存在，少年脸上的青痕，过往没读过书的文盲程度，以及唯唯诺诺的自卑性子，都在时刻提醒沈父沈母。
　　当年若非他们一时疏忽，若非他们作了恶，遭人报复，少年不会是现在这样子。

　　所以，管家无法回答阮辞这句话。

　　何况今天，知疏少爷自杀了，险些失去他的沈父沈母，接下来，定会十分在意对方的情绪。

　　“小少爷放心，你是老爷夫人的亲生骨肉，他们不会不管你的。”

　　老管家安慰道。

　　言外之意，若是沈知疏当真接受不了少年的存在，少年可能会被安排到别的地方住。

　　阮辞脸色苍白如纸，指甲狠狠掐入胳膊。

　　他不要走。
　　他要留在沈家，留在项城身边。

　　“好可怜啊，真要被赶走了吗。”
　　“无语，楼上在说什么啊，新来的吗？疏宝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要不你去医院直播间看看？”
　　“就是，这个真少爷哪里受到伤害了吗？疏疏差点死了欸。”
　　“......路人，目前看来，真少爷好像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吧。”

　　“卧槽，还要做什么，有没有三观啊！他给项城打电话干嘛，不知道疏疏和项城青梅竹马，早就互相喜欢了吗！丑八怪小三！该死！”

　　“救命，哪来的这么多新来的观众啊，建议不知道剧情，不要随便开麦喔......从头开始补，就知道为什么我们生气了，都看这副本大半月了，谁知道会突然冒出个真少爷，疏宝真的委屈死了，妈的，狗屎副本！”
　　“不管不管，一身穷酸味的小变态，麻烦别来碰瓷我们疏疏，离我们疏疏远点。”

　　耳边声音又在作响，阮辞死死掐着雪白胳膊。

　　过了许久，他起身离开房间。

　　“......哥，”

　　他敲了敲紧闭的房门。

　　里面十分安静，过了片刻，光线从室内透了出来。
　　站在门口的男人，身形高大，遮住了大半光线。

　　“有事，”男人淡淡开口。

　　阮辞手足无措般，站在阴影里。

　　少年刚吹干的头发，细软偏长地垂在白皙后颈，眼尾透着哭后的余红，脸侧青痕依旧醒目扎眼，只是在柔和灯光下，少了几分狰狞色彩。

　　走廊地板上，铺着猩红地毯。
　　过于明艳的颜色，衬得门口少年，皮肤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

　　此刻并不算晚，沈云寒还在办公般，穿着一身偏休闲的西装，长裤挺括，垂眸扫过面前少年。

　　阮细捏了捏衣角，嗓音很轻：“我来拿回我的玩偶。”

　　沈云寒身材高大，约有一米九，十分优越的身形，从他的角度，可以很轻易地看到少年柔软的黑发，服帖地垂在雪白脆弱的后颈。

　　少年柔软的衣料贴着细白皮肤，手指紧张的捏着衣角。

　　男人眼底映着少年瘦弱白皙的身影，伴着地毯面一点猩红，审视片刻，让开了身，回到办公桌前。

　　“在沙发上。”

　　阮辞赶忙进去，在单人沙发上，看到了被踩扁脸蛋的小玩偶，他拿回，握在手里，想要抚去上面的鞋印。

　　沈云寒卧室很大，也很安静。

　　男人在办公桌前，修长的手指，在笔记本电脑键盘上跃动。

　　一时间，空气中只有按动键盘的声音。

　　片刻，像是意外少年还没走，沈云寒停下动作，瞥了眼少年手里留下鞋印的小玩偶。
　　“怎么，还想找我道歉吗。”

　　少年脸色一白，摇摇头。

　　男人似乎觉得有些好笑，推开笔记本起了身，一步步走到少年面前。

　　“那你还留在这做什么。”

　　离得近，阴影又落了下来，少年睫毛整片被阴影笼罩了。

　　少年乌长的睫梢扑簌了两下，嗓音微哑。

　　“......哥，我不想被赶走。”

　　沈云寒垂眼看他。

　　过了几秒，男人线条修长的脖颈，在昏黄灯光里随意动了动，随后单手解开了颈间的领带。
　　“知道了。”

　　他朝少年靠近，嗓音低沉冰凉。
　　“到床上去，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