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性凉薄》淡水欢意

3、余情未了？

　　来上海三年，李明哲第一次吃泰国菜。
　　对面坐着突然邀约的大学女友，他等着她开口。
　　他没有逃避对方的目光。谴责？他们之间的故事或许没有一个能被称得上是圆满的结局，可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及时止损。
　　十年间，他从未想过对方能不能想通这个道理。他默认是这样，即使不是，也和他没什么关系。如果说情侣中的某一方在没有出轨的情况下提出分手，另一方就顺理成章地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的话，恋爱哪有什么自由可言，两个人甚至不如独身。
　　他在意一份完全独立的选择权，剪什么发型，多久刮一次胡子，他不希望别人置喙。他清楚一些人把干涉当在乎，把要求当腻歪。可是在他这里，她建议他刮胡子那瞬间，恋情继续发展的前提轰然倒塌。他知道和那天之后的单身生活混杂的，是女同学们在他背后的窃窃私语，但他却越发轻松：淡淡的厌恶比似有若无的打量更让他自在。
　　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心中开始有了对“志同道合”之人的渴望。
　　“下周二我要结婚了。”对面传来全然陌生的女声。
　　“恭喜。”李明哲对推过来的请帖视而不见，她的前男友还坐不成一桌，一个人承受“错的人”这个千斤重担，她太看得起他。
　　“你……这么多年没谈恋爱是因为我吗？”她问。但其实，年复一年，闺蜜的开解已经让她有了笃定的答案：一个正常男人，在与一个女人分手之后将近十年没有新恋情，怎么可能不是余情未了？
　　李明哲怔住。在他记忆里，前女友是含蓄的类型，经年未见，为什么会变得如此……
　　直白而自恋？
　　嘴角扯了扯，这动作落在前女友眼里变成了苦笑：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念念不忘了。其实，若不是当年他那听起来十分随意的分手理由以及瞬间冷淡的态度，她又何至于记这么多年？如今再看他，仍然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再也没有心动的感觉。在不约而同的沉默中，她终于可以确定，原来多年来困扰着她的，从来不是他，而是那一丝被时间模糊、深化的不忿。既是这样，为什么分手，也不再重要了。
　　李明哲仿佛听见对面的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可他自己却开始感到坐如针毡。
　　服务员来上菜，他听着“请慢用”，逐渐释然：就让她这么认为好了，带着答案来的人，不论他说些什么，都会被认为是掩饰、是谎言。不论怎样，她已经是不相关的人。
　　他看向一旁的落地窗，坐在窗边卡座的是一对显然在附近上班的女职员。得益于良好的听力，在不知名背景音乐中，他听见背朝他的那个坐得挺直的女性说：“遇见愚蠢而不自知的人简直是灾难。”
　　遇见自恋而不自知的人又何尝不是灾难呢？李明哲垂着头低笑着想。不知道她们之前在聊什么，不过，真巧。
　　随后他发现那句话是两人之间谈话的总结陈词，叫来服务员结账，两人拿上手机，信步向门口走去——也就是面朝李明哲这一桌走来。
　　走在前面的人皮肤白皙，高鼻梁给她增添了一股子英气，上挑的眼角、浓密的睫毛和没有弧度的嘴角让她显得冷漠。她上身一件橘色真丝衬衫，解开两颗扣子，脖子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戴。
　　她走过，李明哲收回视线：拥有一副这样疏离的面容，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任何事都事不关己，可竟然也会在餐桌上说出“愚蠢而不自知”这样损人的话。
　　可他心头不由得一阵悸动。脑海里响起自己的声音：“我这名字，太俗。”
　　人说，面由心生。她真的想说这样的话吗？真的在乎别人是否愚蠢吗？还是说，根本就如她身上的橘色衬衫一样，说这样的话只是为了给自己一种温和的色彩，好融入其乐融融的画面？他突然想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十年不见，”见他许久没说话，前女友打破沉默，脸上终于挂上寒暄的笑容，“近来过得怎么样？”
　　李明哲心不在焉：“很好。”
　　十分钟后，一次沉默占据主导的会面草草结束。在餐厅门口说完再见，来时忐忑的女人头也没回地朝来的方向走去。
　　对李明哲而言，即使在那一瞬间他很想进一步了解那个陌生女性，但他没有任何要冲动行事的念头。他并不在乎前女友是否在场，只是尴尬而生硬的搭讪，在他看来怎么都不能和一段新恋情联系在一起，更是连她的正视都不值得——他能看出来。
　　走出餐厅，他放弃了对她公司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