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钩月》一念疏狂

35、三十五

　　“当然。”
　　谢二腾出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把人交给闻声而来的手下，盯着人干净利落地卸了他的下巴才转头把谢五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我一直盯着，放心。”
　　谢五罕见地没有反驳，他看着地下跪着的人，目光在那人的颈侧绕了一圈，疑惑地皱眉：“这个人……应该不是那个逸公子派来的。”
　　谢二没想到他说出这句话，偏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之前聊天的时候说起过，”谢五含混道：“说逸公子身边的人身上会有个特殊的记号，我刚刚看了一眼，没看见。”
　　说着，他瞟一眼被牢牢制住不能动的人，突然笑了笑，刚刚挑起的烛火在他眸底颤了颤，灼灼得晃了人的眼：“我在京城外从未结仇，能知道我来到这里并且住在这个地方的人，除了皇……兄就是逸公子，但你又不是逸公子的人，只能说明你跟的主家是和逸公子打过交道的。”
　　他看人没有反应，顿了顿继续说下去：“虽然跟逸公子打过交道，但是你一来就冲着我下死手，是想让皇上觉得自己被冒犯天颜，挑起皇上和逸公子的冲突？”
　　他看着那人脸侧的肌肉颤了颤，了然地笑了笑：“看来我猜对了，如今逸公子在面对我的时候尚且还要韬光养晦不肯与我正面对上，怎么可能突然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去挑衅皇上，你的主子虽然听命于逸公子，但是早就不服，对不对？”
　　他闲闲地拿起手边的烛火凑到地下那人脸前，突然发问：“是陈锦之派你来的？”
　　结果却颇有些出人意料，地上那人本来还在面色紧绷，一脸绝不开口视死如归的模样，听到他说的话之后，反而松了口气般带着笑意睨了他一眼，随后就把眼睛死死地闭上，任凭接下来谢五如何游说，都不动如山地躺在那里，甚至还打起了呼噜。
　　谢五：“……”
　　有些生气了。
　　他忿忿回头，瞪一眼忍笑的谢二，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床上，盘着腿坐下，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把人押下去，方才开始回忆起刚刚那个人听自己说话的所有反应。
　　能感觉到他在说出主家为陈锦之之前，这人的情绪一直处在十分紧绷的状态，可是是在说出了陈锦之名字之后他才放松下来，至少说明他前半部分的猜测是正确的，也就是说……
　　“糟了！”
　　他突然翻身下床，急急往桌边走，谢二一直没离开，看他着急的样子凑过来问：“怎么了？”
　　“除了陆家，逸公子还有别的势力，这个势力一定一直隐藏在京城，”谢五和谢二对视，从谢二的瞳仁中看到了慌乱的自己：“皇上有危险！”

　　谢二本来打算自己单枪匹马赶回京城，但是谢五不同意，死活非要和他一起走，无奈只好把人带上，两个人冒着晨露赶到京城之外，才发现城中几乎灯火通明。

　　往常这个时候都是万籁俱寂，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人来来回回？肯定有什么事发生。

　　两个人对视一眼，顿时暗道一声不好，谢二偷偷上前打量守城的官兵，见是熟悉的面孔这才放下心来，又疑惑。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皇帝听到东城门有人来报说八王爷和谢二在城门外扣门，眉宇之间流露出一丝暖意，他目光重新落在屋内跪伏在地的那人身上：“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成王败寇，我自无话可说。”

　　皇上哂笑：“成王败寇？从来没有称过王，只是一味蜗居在小城中的可怜虫，有什么资格跟朕说这句话？就连朕那八弟，也是堂堂正正一个王爷，你呢？”

　　底下那人不说话了，皇上盯着他与自己有五分相似的容颜，闭了闭眼睛：“母后在地下寂寞已久，你就替朕提前下去陪陪她吧。”

　　喜公公得了皇上的意思，冲着底下的御林军使眼色，心里头着急。

　　这御林军里怎么一个二个的都是些大傻子？皇上都说出这种话了，还不把人往外拖？等着他说出来什么诛人心的混账话？

　　果不其然，底下那逸公子冷笑着抬起头：“我才不是你那母后的孩子，我和你不一样，你将你那些个兄弟杀了个遍，就留下一个也被你亲自养废了，我可没有你这么无情的兄弟，母亲也不可能承认有这么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孩子！”

　　“至于父皇，究竟是死在谁手里也是尚未可知……”

　　喜公公冷汗都冒出来了，几乎按不住要亲自下去堵嘴，底下那群御林军才慢半拍反应过来，捂住了他的嘴。

　　皇上看起来却没有被他激怒，只是慢悠悠看着他，轻轻笑了一声。

　　“养废了？”

　　“知道你为什么现在跪在这里他在外面吗？他比你聪明太多了，以为买通几个心腹就能造反，教你的人是有多蠢？把你教养的这么天真？”

　　“你能借的势无非是陈家，徐家，哦，还要加上那个如今还是皇商的慕容家，还有朕错漏的吗？”

　　逸公子脸色难看起来，皇上坐回案后，目光冷了下去：“你以为你当初是怎么离的宫？他们害死了母后，将你偷带了出去，就是指望着把你培养成个傀儡然后坐拥从龙之功，可笑你一直认贼作父，在仇人势力下被庇佑着长大，还洋洋自得……”

　　皇上闭上眼懒得看他，摆摆手：“拖下去吧，朕累了。”

　　“皇上，八王爷求见。”

　　逸公子被押下去的时候，和两个人错身而过，其中一个一身暗红，连带着那俊美阴柔的眼角眉梢都带了几分妖邪，这人急匆匆地往前走，和他错身而过的时候还讶异地扫了他一眼。

　　跟在他身后的人眉目沉静，目光从一开始就落在他身上，眼神中尽是审视，他别开眼睛，知道这两个人估计就是所谓的八王爷和那个谢家的人。

　　有什么聪明的？

　　他听到身后传来几声随着他走远逐渐低下去的谈话声。

　　“皇兄！你没事吧？我和二爷查到……”

　　“此事不急，你刚刚走路不稳，可是骑马伤到了？喜大伴，快给八弟赐座。”

　　谢五只好坐下，又开口：“皇兄……”

　　皇帝看着他，突然笑出来：“这么担心朕的安危？小时候的事忘了不成？”

　　谢五眨眨眼，装傻道：“自然没忘，只是皇兄身为天子，安危肯定要比臣弟重要许多。”

　　皇帝安抚了他几句，才把深夜入京的两个人送走，喜公公在他身边犹豫：“皇上……”

　　皇帝转身回到书案后，漫不经心地拿起桌上的镇纸，将刚刚送来的快报抚平：“你也看出来了？”

　　“奴婢不敢妄加揣测，不过王爷确实和之前……”喜公公顿了顿，才试探着开口：“大有不同。”

　　“去查查，朕这八弟，何时与谢二关系如此要好的。”

　　皇帝拿着快报，目光在蝇头小字上一扫而过，淡淡开口补充道：“查了之后，只报于朕知。”

　　“是。”

　　喜公公躬身，不仅有些咋舌，只报给皇上啊……那去查这个事的暗卫，怕是也得被“封口”了，皇上对王爷的态度到底是在意呢，还是看重呢？

　　他跟在皇上身边十几年，头一回觉得猜不准皇上的性子了。

　　而此时，谢二和谢五已经回到了八王爷府中，谢五一路上都在出神，被惊动的家仆惊慌失措打开府门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身旁的谢二，心里莫名有些发虚。

　　“皇上今天……总觉得怪怪的。”

　　“你对皇上如何看？”

　　谢二不动声色地开口问，袖中却已经抖落一只飞刀出来，握在掌心。

　　谢五被他问得愣了一愣，想了好久才开口：“有点儿像……哥哥。”

　　谢二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讶异反问道：“哥哥？”

　　“就是那种严肃的兄长，有时候明明知道他是皇上，但是就是觉得他就像个平常兄长一般会容忍他弟弟的胡闹，倘若弟弟犯了错，也会惩戒。”

　　谢五说着说着，突然笑起来，没好气地斜一眼谢二：“就是我之前，一直渴望的那种兄长模样。”

　　谢二神色有些复杂，混合着尴尬懊悔和不知所措，他看着谢五，半天才低声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是抱着这样的念头来到了京城，固执己见地冷眼待你。

　　虽然为了遏制自己的妄念疏远他是情非得已，但毕竟对不知情的谢五是不公平的。

　　谢五看着这样的他，心微微一跳。

　　横亘数年掩埋在心底的怨怼逐渐松动。

　　不怪他，也怪不了别人。

　　只能说，造化弄人吧。

　　“奔波一夜，你肯定累了，这是我刚刚找来的药膏。天色已晚，你早些休息。”

　　谢五伸手接过那个暖烘烘的小瓷瓶，在把他轰出去之前，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你说，你当初对我动了心，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

　　“无非惊鸿一面，然后日久生情，如果非要说出个所以然来……”

　　谢二看着他，目光炽热。

　　“从那晚，你唱西厢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