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九九野马

1、辞职

　　在一栋直插云霄的办公大楼里，秘书抱着厚厚一摞文件夹敲响了总监办公室大门。
　　“纪总监，这份文件明早九点之前要发到沈总的邮箱里。”
　　“……”
　　纪舒没有说话，低头看了看时间。公司六点下班，此刻只剩十五分钟，而摆在面前的文件最少需要两个小时才能做完。
　　她明白，这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这个人叫沈牧之，跟她明里暗里纠缠八年的男人。
　　就在半个月前，她得知他要结婚了，对象是公司的大小姐——秦宝儿。
　　多年相安无事的三人行，她终归是多余的那个。
　　干脆利落地分手，同一天搬出两个人同居的公寓，为这段混乱的关系画上句号。
　　她有自己的房子，装修好一直没入住，现在算是派上了用场，不至于让自己无家可归流落街头。
　　分手后的日子并不难熬，只不过同一个公司见面的几率很大，甚至一些进展性报告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场，想着尴尬，于是向人事部递交了辞呈。
　　工作使她衣食无忧，不代表可以抵过一切。
　　等待辞呈批复的时间里工作量成倍增加。
　　本该一周就完成的辞职流程，硬是拖了半个月还不见回音，私下询问了人事部的同事才知道，总经理不批。
　　而沈牧之给出的理由是：掌握公司很多产品的核心机密成分。
　　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在行业里早有不成文的规定，只要离职者签署一份协议，规定年限内不从事相同行业的工作即可。
　　她不明白沈牧之已经选择了公司的大小姐，为什么不能放过自己。
　　在情感、工作的双压状态下，第一次感到疲累至极，想要远远地逃离。
　　她在金钱方面没什么后顾之忧。
　　父母虽不是富家之人，只是普通的双职退休员工，胜在单位效益好，把这些老职工的福利提得很高，父母平时也没有不良嗜好，身体健康，相处和睦，日子过得很宽裕。
　　想到这里，看了看统计到一半的数据表格，又抬起头看了看窗外霓虹闪烁的街景。
　　黄昏的景色，美丽中带着落寞。
　　这间办公室在26楼，落地玻璃窗外是可以俯瞰城市一角的景色。
　　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属于自己。
　　桌上的文件是不是重要？
　　不重要。
　　缓缓站起身，拿过手提包，高跟鞋清脆的声音响起，她选择优雅从容地离开。
　　在进电梯之前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已辞职，诸事勿扰。”
　　发送成功。
　　下班后的公司信息群非常安静，这一条消息的出现令所有人大跌眼镜。
　　众所周知，纪舒在公司里是能力与光环的存在。
　　沈总亲自带出来的设计部灵魂人物，短短五年就从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实习生升到了产品设计、开发两个重要部门的负责人。
　　虽说性格冷一些，但是的的确确让很多老员工心甘情愿佩服。
　　长得漂亮，能力强，天赋高，是下半年分公司总经理的热门人选。
　　在如此前途无量的位置突然辞职离开，是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
　　群里的讨论出现前所未有的热闹，连从不敢在群里说话的打杂小妹都忍不住参与进来。
　　唯一没有发表任何信息的人只有总经理。
　　此时的沈牧之坐在大班椅上眉头紧皱，他没有想到纪舒会这么决绝，绕过总经理和人事部直接宣布辞职，更没有想到，当他跑去总监办公司质问的时候，看到办公桌上展开一半的文件，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压得人呼吸困难。
　　她是工作狂，不会放下做了一半的工作。
　　迅速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纪舒，别把公事私事混为一谈，你这样是把自己的后路堵死了！”
　　关掉手机的女人并没有看到这条信息，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充满虚伪和欺骗、乌烟瘴气、肮脏不堪的城市。
　　这个城市里的幻觉会让她迷失自己。
　　八年了，快要疯了！
　　只一个A4纸大小的手提包，带着手机、证件和卡，踏上即将启动的一列火车。
　　没看目的地，随着心情下车，心想随波逐流也算是自由吧。
　　身体慢慢放松，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豁达感，仿佛全身都轻快起来，令人愉悦。
　　*
　　超速驾驶的沈牧之赶到小区楼下的时候，纪舒已经在火车上看着窗外的夜色发呆了。
　　他不知道敲了多久的门，直到手掌震得发麻才冷静下来，拿出手机先是打了她的电话，提示音是关机。
　　又给心腹助理打去：“大川，你找个开锁的，到翡翠公馆6栋1306来找我。”
　　“沈总，现在么？”
　　“对！现在！”男人语气坚决且急切。
　　大约半小时后，开锁师傅和王大川一并到了门口。
　　检查沈牧之的证件拍照备案，仅仅几分钟便打开了看似牢固的防盗门。
　　收钱，离开，不过一支烟的功夫，这一单生意结束了。
　　“这门怎么跟个摆设似的，明天过来换个好的。”男人心有不悦，朝着助理吩咐。
　　“好的沈总，您给我一把钥匙，我明天一早就来换。”
　　“嗯，明天来得时候先打电话，别打扰她休息。”
　　正在王大川疑惑这是谁家的时候，沈牧之已经迈着长腿进去了。
　　反手摸到墙上的开关，一瞬间整个房间灯火通明，久处黑暗的两个男人同时用手挡了挡眼睛。
　　房间里空得令人诧异，一丝生活的气息都没有。
　　诺大的客厅中间横摆着银灰色的铝制行李箱，是她离开时带走的那个；
　　厨房台面上堆着装修完的剩余板材；
　　卧室只有一张光秃秃的木架床板；
　　这一切都让人感觉整个屋子从没有人生活过，可沈牧之知道，纪舒每天加班到深夜，一个人回到这里，亲眼看着她进去，第二天早上也亲眼看着她出来，永远是精神焕发，神采奕奕。
　　“这半个月都是这样过来的么？可离开的时候明明很潇洒啊，走得那么干脆，还笑着祝我百年好合……既然那么不在乎，为什么要辞职？”
　　沈牧之里里外外把空房子走了一遍，到处都是厚厚的一层灰，除了客厅到卧室地板上清晰的鞋印，和空床板上的人形印之外。
　　心口那块石头，又大了一些，不仅堵得难受，还有些疼。
　　站在一旁的王大川好像听到了什么辞职、离开一类的字眼，再加上今晚公司信息群里爆炸性消息，聪明如他，立马猜出这是谁的住处。
　　“沈总，可能纪总监只是最近压力大，出去散散心透透气。”
　　这话说完他自己都不信，一向工作狂的纪总监从来没有休过年假，几乎每天加班不说，周末常常也在公司。
　　如果自己不是沈总的贴身助理，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表面上毫无暧昧的两个人是情侣。
　　如今看来，这是沈总要娶大小姐的事板上钉钉，纪总监伤心地连工作都不要了。
　　沈牧之出声打断了他的臆想。
　　“大川，明天换好门之后找人把这个屋子打扫一下，缺的东西都置办上，要直接能住人的那种。“
　　“知道了，沈总。”
　　舍不得离开的男人看到床板上有弯弯折折的几根长发，皱了皱眉头，用指尖捏住，小心翼翼地放在西装内侧的口袋里。
　　直起身的那一刻，他的心，从有些疼变成了像是被硬生生地捅了一刀，疼得他喘不上来气。
　　这些头发的主人在他身边待了八年，直到现在毫不犹豫地从他身边消失才甚觉珍贵。
　　“还有，暗地里尽一切力量去找她，能用的关系都用上，别让董事长和大小姐知道。”
　　“好，我立刻让技术部的同事帮忙定位纪总监的位置。”
　　“不行，一旦动用公司的人，董事长一定会知道。”
　　“那……我想想其他办法！沈总，您精神不太好，回去休息吧。”
　　男人落寞地走进电梯，王大川紧随其后不敢再说些什么。
　　这一夜的天，黑得有些让人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