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梦集》共每夕

1、方知岁生（1）

　　岁生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又好像一夜无梦。
　　人还没清醒，手就已经伸到枕头底下摸手机，她努力把眼睛睁开条缝，看了眼时间，她就吓得赶紧坐了起来。然而屏幕上的数字并没有因为她的惊慌而过多停留，无情地从15：01跳到了15：02，然后迅速暗下去。
　　她翻身下床，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努力扯出一个蓬头垢面的笑容。
　　今天应该要开心一点啊，她对自己说。

　　洗完澡后，岁生给头发细致地抹上精油，再用干发巾裹好，然后给自己护肤。等待的片刻出去客厅给自己冲了杯麦片，一边搅拌着杯里的食物一边看微信，平时沉默的高中班级群今天却特别活跃，满屏的白色方框——文字的，图片的，视频的，她按到最上，再一条条看下来。
　　杯子空了，勺子碰着玻璃壁发出清脆的响声，岁生起身，把杯子拿去厨房洗。
　　她小声地哼着一段旋律，哼着哼着就不由自主地唱了起来：“拦路雨偏似雪花，饮泣的你冻吗”，刚唱了两句，她就忍不住打断自己，这大喜日子，还是别唱这么伤感的歌了。
　　把杯子放到架子上晾干，再拿毛巾把手擦干，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拿起来一看，是她的好朋友博素给她发了微信，而屏幕上大大的数字写着15：30。
　　今天可真快啊，她一边点进去看信息一边想，平时洗个澡都得要半个小时了。
　　“六点出发吗？”
　　岁生想了想时间，然后按下：再早一点吧？
　　博素回得也快：那就五点半，那么早也没东西看的。
　　岁生回了个“好”，放下手机去吹头发。

　　吹风机的嗡嗡声塞满了房间，暖风在头皮上温柔地按摩着。等到头发干得差不多的时候，她拔下插头，对着镜子一边梳头发，一边看着自己的脸。
　　常年睡不好的黑眼圈在睡了两天美容觉后好像变浅了一点，但是眼角细细的鱼尾纹是不会骗人的：她确实在奔三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早已没有年轻的资本可以去挥霍了。
　　她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焦虑，但这个焦虑次数一多，人就麻木了。
　　她时常觉得城市挤满了各种各样的焦虑，每个人都有成千上万不带重样的烦恼。可是每个人都把自己困在铁壁铜墙的钢铁森林里，身体为追赶时间的脚步而大步向前跑着，思维卷进了飞速运转的时代漩涡。每年，每月，每天，每时每刻都在为工作操心，为柴米油盐操心，为无数琐碎的小事操心——但好像很少有这样的时候，能够停下脚步来好好看看自己。
　　看看自己最近过得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什么问题，皮肤状态有没有好一点，每天都还算开心吗……其实每天的生活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忙碌，我们有时间刷微博，来与别人进行无意义的闲聊，但是好像我们腾不出那么一点点时间来看看自己。
　　很多人会去了解自己爱豆的喜好、习惯，但是好像他们一直都没去了解过自己喜欢什么，习惯什么，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她无比羡慕高中时代的自己，为一个单纯的目标而付出全身心的努力，喜怒哀愁与成绩直接挂了钩。连人际关系都显得无比单纯简单，不需要用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处理。所以，连那时候青涩的感情，都显得尤为珍贵。
　　她猛地一拍自己脑袋，别想那么多了，还是赶紧去换衣服吧。

　　女人的衣柜里永远少一件衣服，她对着衣柜挑挑拣拣许久，脑里突然就闪过了这句话，觉得这话说的真是太对了。
　　她拿起一条蓝色小礼服裙比划了两下，好看是好看的，岁生捏捏自己肚子的肉，好像长胖了点，不知道还能不能穿得上。算了，还是先换上吧。然后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穿小礼服裙……会不会显得太正式了？毕竟只是坐着吃个饭，又不是去参加什么晚宴，她咬了咬下嘴唇，算了，换一套吧。
　　再在衣柜里翻翻找找，找出了一条前段时间刚买了一直没穿过的白色长裙，这个颜色跟长度……会跟新娘子撞衫吧？不太好，真不太好，她又把衣服放回原处。
　　抽出一条背带裤，又觉得有点装嫩的嫌疑；抽出一套休闲西装，平时上班就经常穿西装，好不容易放假就别穿了；再看到一条牛仔裤，觉得还是穿裙子会更符合自己之前在他心中的形象……
　　如此往复几次，她越看自己的衣服越不顺眼，看一眼时间，居然快五点了！她来不及再思考，拿了条中规中矩的裙子套上去就算完事了，再不去化妆就真的要来不及了！
　　她去阳台找了一圈，都没看到自己昨晚洗了的化妆刷。往楼下看了看，也没有。回去房间打开抽屉，却发现刷子就在它平时呆的位置，有点脏，但是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一切都没有什么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