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水之欢》小楼醉春红

4、chapter 4

　　“黑色面包车里的二手烟”

　　陈易这一觉睡的格外踏实，如果不是陈明如打电话来催她，她可能还要睡上半天。

　　陈明如在电话里问她今天上午是不是没去上班。

　　“我有点不舒服。”陈易扣上裤链，光脚跑去拉窗帘，灰蒙蒙的天空，压抑到极致，陈易眉头拧了一下，转身又把窗帘拉上，“我在陈绒这儿呢，我先挂了。”

　　床头放了两个鸡蛋和一杯牛奶，陈易伸手去探了一下，还有余温，陈绒应该走了有会儿时间了。

　　贴身衣物被洗干净整齐地叠在床头，陈易穿上拖鞋，剥了一个鸡蛋塞进嘴里，嚼了几口突然一挑眉头，没忍住笑出声，顺手端起牛奶喝了口，腥甜味在口腔散发，带着略微的酸苦，陈易突然从床上跳起来，在床头柜里里外外翻找，没有任何小纸条或者便利贴。

　　陈绒当然不会给她写任何纸条，她不喜欢和陈易说话，无论是什么方式。

　　陈绒并不喜欢自己，但是她不会强制性赶自己走，还记得自己爱吃溏心蛋，知道自己喝纯牛奶一定要挤番茄汁进去。

　　她明明不喜欢自己的，陈易想，为什么还总是做出让人费解的事情来。

　　陈易去读警校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跟陈绒赌气，那会儿她们有封闭式的训练，她身体素质并不好，所以成绩总是落后，常常半夜哭都不敢哭出声。

　　她心里讨厌陈绒，又克制不住的想她，身上唯一一张陈绒的照片，是她偷偷摸摸从陈绒高中毕业证上裁下来的，她把衣服缝进内里口袋，最后又怕洗衣服的时候给洗坏了，只好偷偷摸摸躲进厕所重新把衣服拆开来，宝贝似的拿出那张照片吻了吻。

　　小腹翻滚的热浪，让她只能对着陈绒的毕业照宣泄情感。

　　陈绒虽然没来看她，但是给她打过电话，语气虽然依旧淡淡的却让陈易在操场上哭的惊天动地。

　　陈绒说：“我等你回来。”

　　陈绒总是这样，在绝望的环境里探出一盏灯，给你朦朦胧胧的希望，等你朝着光的方向奔跑，以为到达出口时，她又毫不留情的把灯关掉，让你绝望的同时掉进更深层的深渊。

　　陈绒可能在忙，陈易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无人接听。

　　她换好衣服，又在床上躺了会儿，等轮值的同事几条信息催过来，她才慢悠悠的从陈绒公寓出去。

　　天气格外反常，远处压过来厚重的云层，空气中漂浮的尘土颗粒似乎都粗了些。

　　陈易这会儿想起自己压根没刷牙洗脸，她拢起手哈了口气，觉得嘴里有股怪味，准备去买包口香糖来嚼。

　　街头格外安静，车都没几辆，陈易将口香糖倒进嘴里。转身过马路的功夫，被人挨着胳膊肘狠狠的撞了一下。

　　她没来得及呵斥，衣服下摆被人扯出去挺长一块，紧接着就是女人歇斯底里的叫喊：“救救我！救我！”

　　陈易嘴里的口香糖还没来嚼开，她伸手把女人捞起来，后边跟上来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二话不说从她手里抢人。

　　女人叫喊声凄厉如同被割鳍的鲸鱼。

　　“放手！”陈易截住男人伸过来的手。

　　“家务事你最好少管。”

　　“这是不是家务事都很难说。”陈易把人护在身后。

　　工作本能反应让陈易光用她被砸烂的脚趾头都能想到发生了什么。

　　“我不认识他们！”

　　陈易虽看起来细胳膊细腿，但是毕竟是练家子，光是杵在那儿，身上那股子没来由的气势也挺让人发慌，那两男人倒也不傻，听她一开口都是条子腔，一转头对视，自然而然不想把事情惹大，遛起来倒是快。

　　“走什么啊，跟我走一趟吧。”陈易力气大的惊人，冲上去抬腿就是一脚，把人踹翻，单手去掏口袋里的警官证。

　　摸了一通才发现身上穿的是陈绒的外套。

　　光是这一套动作，那两人心里也琢磨出动静来，拔腿就跑，陈易没办法，给值班巡警打了电话，冲着其中一个去追。

　　男人七拐八拐的钻进巷子里，陈易对这块儿不熟，绕了几通，差点把人跟丢了，好在她小时候就在深巷里乱窜，不怕昏了头。

　　她身上没带东西，也只能先周旋，自己不敢贸然行动，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百分百打得过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陈易顺手拿了根木棍在手里，听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贴在墙根，举棍的时候，手机在口袋里振动个不停。

　　电话是陈明如打来的，他在电话那头咋咋唬唬的说陈绒，陈易没听清，歪头用肩膀夹住手机，嗯嗯啊啊的应他，随后往外挪了几步。

　　“陈易，你听到没有啊？你哑巴啦？”

　　陈易低声骂了一句，抬手挂了电话，就在塞手机的几秒，后面窜上来一个黑影，结实地给了她一下。

　　陈易感觉脑袋嗡的一声，后脑勺粘粘乎乎的，伸手一摸，摸出一手温热的血来。
　　头顶上滴下来豆大的雨水砸在眼皮上，陈易眼前一黑，掉进了漩涡。

　　有段时间，陈易总是很庆幸当初自己在废弃厂房被砸烂脚，虽然做不成刑警小有遗憾，不过顶着所谓“英雄”的头衔倒也活得逍遥自在，这种自在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在任何时候，随时随地见到陈绒，即便陈绒并不想。

　　陈家的两个女儿，都很有上进心，特别优秀。这些话陈易从小听到大，她和陈绒只有这一点像极了姐妹，拼命起来比谁都狠。

　　但是陈绒总要更拼命些。
　　陈易虽也努力，却总是跟不上陈绒的步伐，最后，在陈绒交往第一个男朋友的时候，她已经彻底停止生长和攀爬了。

　　做刑警不仅忙有时候还可能有生命危险，好几次在逮捕犯人的途中，陈易脑子里哗啦啦如同老式的放映机，展开都是陈绒的脸，她想，万一自己就这么死了，她还有很多话没和陈绒说。

　　她抓过小混混，也和杀人犯面对面，穷凶极恶的歹徒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一道血痕划下去那么深，她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电视台来采访她，把她夸成女英雄，在新闻频道的早晚间滚动播放，陈明如坐在电视跟前喝酒，一边喝一边笑，二两白酒下肚，醉熏熏的给亲戚朋友打电话，说自家女儿上电视了。

　　陈易在楼上听到嫌他丢人，站在阳台上冲他吼了好几句，最后想想还是下楼，将陈明如杯子里的一层白酒灌下去，问陈明如：“给陈绒打电话了吗？”

　　陈明如用胳膊撞她，说她没大没小，应该叫陈绒姐姐。

　　陈易抓了把花生米放在嘴里嚼，胃里燃起的灼热顺着食道一路往上，直冲大脑皮层，她喃喃：“她怎么就是我姐了呢？”

　　陈绒不应该是她姐，陈易想，如果不是她姐，她们可能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概率在一起。

　　这份爱本就很难被世俗接受，到最后还要冠上一层亲情关系，如同柚子长了两层皮，果肉再甜没有刀，总会让人想要放弃。

　　陈易是没什么，陈绒不是。

　　陈绒有时候工作忙，本来就很少往家里来电话，最后没了任何消息，陈易嘴上满不在乎，最后自己跑到陈绒公司底下蹲人。

　　她蹲在路边，就着冷水吃了两个杂粮煎饼，在临近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才看到陈绒跌跌撞撞从公司里出来，旁边跟着一个男人。

　　陈易并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因为职业习惯，总之她觉得那个男人在对陈绒动手动脚。于是她将手里的矿泉水瓶扔出去，待男人缓神的功夫，给了他一拳，擒住他的手腕，把人扭到地上，还掏出警官证在男人脸上打了两下。

　　陈绒醉的不省人事，一身酒气的倒在旁边，最后被她背走了。

　　次日陈易去上班，队长告诉她早上有人报案说自己女朋友被人劫走了，陈易在一旁吃泡面，旁边一群人围在一块看监控，看到一半队长起身把陈易面端走了，让她解释一下监控里的画面。

　　陈易不太愿意跟别人说陈绒是她姐，她一度幻想过陈绒以后得是她女朋友，所以她急于想要给陈绒甩掉姐姐的身份，于是她撒谎说，“那是我前男友。”

　　那件事之后，陈绒回来住了两天，期间陈易自然是不在家的，临走的时候，那个男人来接陈绒，正好与回来的陈易打了个照面，见到陈易，他显然是有点儿发怵，连喝水的动作都拘谨很多。

　　陈易见过陈绒的每一任男朋友，他们似乎都曾体会过陈绒的照顾和关心，而对陈易，陈绒永远只有无视和冷漠。

　　那个时候，陈易明白了，陈绒反感她，也反感这份爱，她终于和潮湿阴冷角落里的玫瑰一样，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