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那片土地》北木扬

7、第 7 章

　　李在军来广东已经有一段时间，这些时日他过得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如意，广州的繁荣确实让他感觉感到到惊讶，但更让他惊讶的是这里人情的凄冷。由于李在安是第一次出来，他确实就像没见过世面的傻子一样，什么都不懂，至于靠自己找工作，那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他正在做的这工作还是杨晓雪帮忙找的。刚来广东的时候，由于李在军文化水平低，加上没有任何工作经验，但外貌还算比较标志，杨晓雪就给李在军找了一个叫李记饭店里传菜的工作。他工作时间超过十二个小时那是常有的事，但是他从未感觉到累，更没有丝毫的抱怨，他心里常常告诉自己，作为一名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人，老板能包他吃住这就已经是很感激了，还每个月都给他八百块的工资，这工作简直是世间最完美的。李在军打工餐馆老板也姓李，名叫李科，他是从天津那边过来的，待人很是亲和，平时对于同是外乡来的李在军还算比较关照，这让李在军在凄冷的广州感受到了些人情的温度。
　　传菜，本是一件很很简单的事情，可李在军偏偏做得是一塌糊涂，由于不会说流利的普通话和完全听不懂粤语，他常常会在和客人的交流上闹出一些笑话，如果遇到脾气比较暴躁的客户，还往往会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李在军为此会常常责怪自己，甚至会心生自己就是没用的废物，这样的自我否定使他每天都过得很痛苦。大概做了十来天的传菜活，客户的抱怨使得李科不能再给李在军学习的时间，但店里确实需要一个人，同时李在军的踏实肯干也让他很欣赏，他实在不忍心开除他，折中一下就把他调到后厨打杂去了。因为是刚来的新人，在后厨总是被人欺负，洗菜、涮碗、打扫后厨的卫生等那都是他的活，如果稍有一点空他会帮着魏昊切菜什么的。后厨的工作量比传菜的时候更大，他常常累得腰酸背疼，但李在军始终是任劳任怨的，对于他来说，后厨才是他喜欢的地方，因为这里不用与客人交流，那样他不会因自己拙劣的交流而感到痛苦，更重要的是这里的活他都会，在这里他能找到自己的价值。是的，一个满心抱负的年轻人是不愿意让自己过得太安逸的，能够实现他的价值才是他的追求，但假如过了十年二十年之后，这股子年轻的冲劲或许早就无影无踪。那时对大多数人而言，当初的棱角早已被社会磨成了油头，平淡无奇的苟且生活应该才是生活的主调。
　　餐馆后厨加上李在军总共就四个人，几个人分工还算比较清楚，谢林一般就掌勺，魏昊和许二就切菜、配菜之类的，平时大家都是各忙各的，表面看上去相处还算比较融洽。在客人不是很多的时候，魏昊和许二有时会交换跟着谢林学做菜，但通常他们都学不透，这倒并不是两人不认真，而是谢林并不是很乐意教他们。谢林的厨艺并不是十分精湛，但在他们这样的小餐馆混还是绰绰有余的，他做的有几道川菜很能拿出手，靠着这几道菜为饭店招揽了不少客人，所以通常情况下老板都要敬他三分。谢林并不得寸进尺，老板给的好他只是默默收着，平时也是沉默寡言不爱说话，不管什么事他总是会心里盘算一番利弊，只要会对他造成一丁点损失，他就会坚决抵制。背地里常常会有人说他是只铁公鸡，只进不出。向谢林学做菜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因为他信奉“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他更在实际中践行着这句话，为此，魏昊和许二在喝酒之后对谢林都会多有埋怨，但碍于谢林在餐馆的地位，他们也就仅仅敢私下抱怨几句了事。
　　魏昊和许二两人在李记饭店干了快一年了，他们是从西部偏远地区来广州打工的两个老乡，也都是贫苦农民家庭，许二作为多姊妹家庭家庭中的老大，他打工不仅要维持他在广州的生活，更要寄钱回去补贴家用，他和作为独子的魏昊相比，日子过得紧巴不少。或许是经济原因，这使得许二对于钱的追求超乎常人的疯狂，然而像他这样没文化又没背景的人，要想挣钱就只有靠自己双手的勤劳，他真的很想谢林能真正教他做菜，那样他就有了一技之长，可以拿到更多的工资。
　　今天魏昊和许二又喝了一些酒，和往常一样吹起了酒话，许二说道：“老魏，我们在这里显然学不到什么东西，要不然我们换一个地方干。”
　　魏昊回答道：“完全可以，明天我们就和李老板讲！”
　　魏昊的回答很干脆，因为换个地方做一直是他心之所想，
　　许二说道：“反正都决定要走了，不如我们收拾一下谢林，让他平时不教我们做菜！”
　　面对许二的提议，魏昊连连拒绝，作为一个外地人，他并不想惹什么麻烦事。许二却并没有因为魏昊拒绝就放弃，他开始接连陈述谢林这一年的不是，这终于让醉醺醺的魏昊产生了愤怒，于是他同意和许二一起收拾谢林。
　　魏昊补充说道：“收拾一下是可以，但可不能干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违法犯罪的事情他们二人不可能做，因为两人没有那胆量，何况谢林和他们也并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于是当天晚上他们两人在谢林做菜需要的材料里放了很多泻药。
　　第二天，客人吃了谢林做出的菜都毫无意外都开始腹泻，当天下午来店里吵闹的人很多，谢林最后给了一些钱，多数人这才散去，有一些有关系的人甚至把餐馆投诉到了当地监督食品卫生的行政部门。因为这件事的影响，平日里人满为患的饭店今天满是凄凉，这样的情况使得谢林大为恼火，他连连质问谢林，可谢林完全懵了，他完全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许二把谢林拉在一边，和他说了魏昊要收拾他，往他的做菜的材料里放了泻药。说完，许二还不忘补充说这是他和魏昊一起喝酒的时候魏昊告诉他的，还嘱咐谢林不要道出是他许二说出来的。经过检查，做菜的材料果然出了问题，谢林只把魏昊放药的这个事情告诉了李科，并没有将其进行公布出来。当天晚上，魏昊就被餐馆开除了。对于被开除魏昊并不感到难受，因为他本就准备辞职了，所以他离开得没有一点留恋，唯一让他感到困惑的是说好一起离职的许二并没有离职。
　　是的，一起投放泻药的许二出卖了魏昊，而他这么做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博取谢林的信任。为了博得一点信任就轻易的牺牲他一个乡里出来的朋友，这显然是不对等的交易，更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但人有些时候就是这样，私利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在自身利益面前，什么友谊、道德良心根本就不值一提，这就是人性！所以千万不要试图用利益去考验一个人，因为那常常会让你感到失望。
　　经过魏昊投泻药这件事后，李科觉得有必要和谢林坐下来好好聊一下！这天餐馆关门以后，李科叫谢林又做了几个下酒菜，两人就开始聊上了。
　　李科说道：“老林，咱两也算是老熟人了，有些事情我必须要提醒你一下！”
　　谢林有些调侃的回答道：“欢迎老板指导工作！”
　　李科叹了一口气说道：“魏昊这件事对我们的影响很大，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没等谢林回复，李科情绪有些激动的继续说道：“你说你怎么搞得嘛，后厨总共就这么几个人，还搞大家心生怨念。你不想教他们做菜是你的权利，我没有理由干涉，但别人想学，为了你们关系的融洽，至少表面上你还是要给我教好吧。”
　　投放泻药这件事发生后，谢林也反思了很多，他越发觉得无论在那里工作，和身边的人搞好关系很重要。他心里想还好魏昊投的是泻药，假使是毒药，那他不是就完蛋了，许二的告知，使他对许二充满了感激，更使得谢林意识到一个小团体和有两个亲近的人很重要。
　　谢林回答道：“上次的事情给了我很大的教训，我会改的，我决定了，我要开始收徒弟。”
　　谢林收徒弟的首选人必定是许二，因为上次的事件许二有恩于她，现有感谢许二的机会谢林又怎会错过。另外他觉得许二是忠诚他的，他肯定要选一个听话的人做自己徒弟。
　　收徒弟那天，许二在餐馆里请大家吃拜师宴，举办了较为正式的拜师仪式。原本谢林并不想搞什么拜师仪式，他想着大家口头上把称呼改了就可以了，但是许二再三请求说：“拜师如认父，必须要搞个正式的仪式，”见许二把话说得如此沉重，谢林也没有再做推辞。和谢林的长期相处，许二早已清楚谢林是怎样的一个人，之所以把拜师仪式搞得如此正式，许二是怕谢林只做表面师父，现在大家都知道谢林是他磕头拜过的师父，谢林如果再不教自己做菜那他就会处在很尴尬的位置。许二心里的盘算实在是好极了，事实也如他想的一样，谢林并没对他保留什么，就连他最能拿出手的那几道川菜也同样毫无保留。
　　魏昊走后，李科马上又找了一个人到后厨，还和以前一样，大家都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该做的是事，这里并没有因为魏昊的走而受到什么影响，唯一一点的变化就是谢林现在会教大伙做菜了，即使这个人并不是他的徒弟，至少在面上他还是教的很认真。
　　几天过后，因为上次吃完饭菜腹泻的事遭到举报，当地食品安全监督的政府行政部门就来人检查，但李科完全不慌张，他似乎早就知道这次的检查其实就是简单的走个过程。政府检查人员一共来了三个人，李科和其中一个姓周的检查人员看上去很熟悉，李科把这个执法人员单独叫到一边，先是嘀咕了一会，接着李科给了他一个黄纸信封，这个周姓的执法人员过去和另外两个人说了几句，随后他们简单的检查了一番便离开了。
　　事实上，这次检查并没有人给李科通风报信，但他似乎早就预测到了，如何处理他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在那个年代，市场的监督管理还很混乱，食品卫生上更是如此，只要你不是犯了太大的问题，往往一点钱就能解决。
　　从古至今，权钱的交易行为始终存在。在监管制度已经十分完善的年代，这种交易会得到一定的抑制，同时会由明转向暗地，由小金额转变成大金额。
　　吃完饭菜腹泻的这件事在刚开始对饭店的影响还是挺大的，那几天饭店里客人都是稀稀落落的，根本没多少人。几天过去了，大多数顾客又和以前一样来饭店吃饭了，生意渐渐开始回暖。其实大多数人抵制一件事都坚持不了多久，因为抵制只是一种情绪的外泄，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情绪会不断地减少，最终被忘得一干二净，这就是绝大多数人的抵制规律。
　　餐馆里发生的这一切李在军都清晰的看在眼里，这些事情从某些方面给了他不小的震撼，作为一个朴实的农村人，无论是投放泻药的尔虞我诈，亦或是应付检查的老练，这都是他未曾见过的，社会的复杂远超李在军的想象，他看到的仅仅只是广大社会中的冰山一角，但这已足够使他认识自己。此时的李在军感到自己是那样的青涩。和初来广州的雄心壮志相比，他意识到自己的能力是如此的不对称。李在军突然发现自己是那样的渺小，小到完全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