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姬》乌织猫

5、第 5 章

　　很多年之后，某天崔焕提着酒壶去找深瞳之时，忽而想起曾经他们俩初次见面的那段往事，于是便满怀期望地问深瞳：“深瞳，你知道澹姬后来怎样了么？许多年不见，我倒是有些想她。”

　　深瞳抬头，瞪了他一眼，不语，继续喝酒。

　　崔焕讪讪一笑，解释道：“不，不是，我对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我与她相识一场，却有些缘分的，这么多年过去，只是尽了做朋友的本分，问一问而已。”

　　彼时，他们还是坐在那一片灼灼的裳菁花丛之前，月光如往昔温柔，只是，杯中那一泓清亮，不再是花茶，而是醇酒。深瞳低头，轻轻道：“其实，她离开崔府不久，就死掉了。”

　　男子一怔，手中的杯子倏地掉落在地板上，发出尖锐的破裂声，身前的褂子湿掉大半。

　　“不过，那也算是对她的解脱吧。”深瞳缓缓地说，声音怅然，如同当夜的月色。

　　他还记得那天过后的第二夜，深瞳照着澹姬偷偷递给他的地址找到了她。

　　女子当时坐在一棵苍老遒劲的大树枝干上，赤脚没入碧湖清凉透彻的水里，及膝，她轻轻地摇摆着自己的双腿，看着自己在水面上弄出的大片的涟漪，表情淡然。

　　她头也不回，开口道：“深瞳公子，我大约要拜托你一件事。”

　　深瞳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澹姬此时秀眉忽而紧蹙，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当我离开了青楼之后，在青山之间睡了好几百年。一醒来，猛然发现自己的体质发生了莫名的变化。”

　　“大约，是那碗人鱼汤快要失效了罢？”深瞳低声道。

　　澹姬颔首：“不错。我总是会不时地丧失神志，当自己醒来时，身边总是躺着一个裸赤的男人，精气散尽而亡。于是那时候，我便知道，自己快要成妖了。”

　　“深瞳公子，你能不能帮我。”雅致如裳菁的女子转过头，定定地望着他，“我活了这么些年，也倦了。永生对我来说，倒像是一种处罚一样。求你，让我解脱。”

　　“你要我怎样帮你？”少年想了想，于是问道。

　　澹姬浅笑：“多谢公子。其实很简单，只要把我的头颅割下来，封印住。再将我的身体烧掉倒进海中就行了。不过，公子必须用火诀，我试了好多次，这种普通的火，根本无法奈我如何。”

　　深瞳记得，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杀人，或者是除妖。尽管灵魂早就脱离了轮回，然而她的生命得以安睡，脱离了这场尘世的梦魇，澹姬死前的表情异常安详。

　　她只是在临死前忽而流露出唯一不舍的感情，恍然道：“也许，我在生命之初，就已经错过了太多了。想不到，我终于还是步了他的后尘……”

　　“他是谁？”崔焕听到这，不禁问道。

　　“也许，是那个叫云诗的术士；也许，是她的丈夫；又也许，是她遇到的无数个男人之中的一个。我师父曾经说过，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本经文，澹姬她这一生变数太多，我们又怎么能够参得透？”

　　男子点头，于是便有些恍然。他重新倒一杯酒，洒在院落里，向逝者致意。

　　辉月之下，只有裳菁依旧当年，灼灼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