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房东那些事儿》忆西洲

57、第 57 章

　　吃饱喝足，两个人一人一杯咖啡走在交大的校道上，“这个地方我小时候经常来，虽然变了很多，但是我印象还是很深，我记得，我小时候，很喜欢到这里来等着我爸爸下班，沿着这条校道一路走到头，再一路走回来。”
　　程远程终于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你小时候一直一个人啊？”
　　“对啊，不然呢？”齐修远笑了笑，“天才的童年总是很孤单的么。”
　　“你小时候一定很欠揍。”比别人聪明也就算了，还这么自我标榜，活成别人家的小孩，要是换了他是齐修远的小同学，一定也很想揍他。
　　“还好。”想想还没有发生过那些事情之前的他，呃~好像是有点欠揍吼？
　　比如在幼儿园的时候，老师在教读书他在下面挑错误。小同学跟可爱的女孩子表白，他在后边挖坑，万圣节扮鬼把其他小伙伴吓哭了一群，小伙伴来找自己玩，结果被正在做题的自己怼到哭着找老师……偏偏其他人还不能怪他，因为他的年纪最小！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怎么能做到那么无聊的事情呢？
　　最后齐修远给出了一个答案，一定是因为自己太聪明了，别人都跟自己玩不到一块去。
　　嗯，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夜晚的校园还真的挺漂亮的。”齐修远快步走到前面，在转过头来，把咖啡换到右手，伸出左手给他，“愿不愿意听我讲故事？程大艺术家？”
　　昏黄的灯光照射在他精致的脸庞，齐修远的脸上带着一点点的淡笑，微风吹起了他的发丝，这个场景，美如画。
　　伸手握住他的左手，“洗耳恭听。”
　　齐修远握着他的手，带着他沿着校道走到湖边，心里绕了好几个弯，双手搭在护栏上。
　　“我的爸爸是这所大学的工学教授，一个三十岁海归的年轻教授，我的妈妈是这所大学经管学院毕业的学生，她在读的时候就跟我爸好上了，毕业了马上就结婚，然后有了我。”
　　“俊男美女，郎才女貌，又都是高知识分子，这是一场所有人都看好的婚姻，天才的儿子也是天才，我从小就聪明，懂得比别人多，几乎所有人都说，我会是第二个林巍，我六岁之前，只要我爸爸要上班，我就会来这边，上学之前自然不用说，上学之后，只要一放学就会往这边跑，等他下班带我去吃饭，然后带我回家，教我读书。”
　　“你妈妈呢？”
　　“我妈妈……”齐修远的语气有点迟疑，“她很忙，她一直都不愿意当一个家庭妇女，也没有多少当妈妈的幸福感，她的世界里只有她的事业，我那个时候很少能见到她。”
　　“她不喜欢你吗？”
　　“她喜不喜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不喜欢我爸爸。”苦笑，“我生日的时候，她不知道，我爸爸四十岁生日的时候，她也是夜不归宿，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我原来脾气特别好，性情特别温和的父亲开始暴躁，他们都说是因为精神病，但是又是什么机制触发了他的精神病呢？”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我的妈妈每次出现在家里的时候，一改往日的冷漠，会动手打我，会开口骂我，会把我关在浴室里，关了所有的灯光，她看我的眼神，你知道吗？是那种，看仇人的眼神，我能感觉得到，她真的是恨不得杀了我。”
　　“我父亲开始抽烟喝酒，一开始还会心疼我，到后来，他的眼神也变了，变得陌生，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可怕的眼神，好像透过我，在发问，你是谁，你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里？太可怕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切会变得这样。”
　　“那后来呢？”看着一脸平静地诉说着这些的齐修远，程远程除了这个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打断他。
　　“后来，后来……你知道我的奶奶说我的妈妈什么吗？水性杨花。我后来知道了，我的母亲，她在外面有别人了，不止一个，我的妈妈把我按在水里，想让我溺水而死，拿烟头在我身上烙下印记，拿着皮带在我身上抽打，我父亲喝醉了酒，也不打我，但是每一次他的眼神都让我毛骨悚然，从前有多幸福，那个时候就有多凄惨。”
　　程远程侧过头看着他，他不知道修远小时候到底过的有多凄惨，更无法知道烟头烫在身上有多疼，被按在水里承受那种窒息感是有多绝望，关在浴室里到底有多害怕，不能感他所感，痛他所痛，恨他所恨，这让他更加心疼他。
　　“直到那一天，我放学回家……”
　　齐修远的思绪被带到了很远很远，他抬着头望着远方……
　　那个男人看着他笑，“这是你小孩？”
　　“嗯。”齐文青一如既往的冷漠。
　　“长得可真好，像你。”
　　“哼。修远，怎么不叫人？你爸爸没教过你做人的基本礼貌吗？”
　　七八岁的齐修远神情只会比她更冷漠，“我爸爸教过我做人的基本礼仪，对人说人话做人事，没教过我对畜生应该怎么做，作为我的妈妈，要不你教教我？”
　　“你看来还是没有长教训。”那个女人神色更加冷漠了，倒是那个男人脸色特别不好看。
　　“你又要开始打我吗？你也就会这一招了吗？”小齐修远把书包放下，转身对着她，“我只有一个爸爸，你给我找的什么野生的爸爸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也绝对不会承认。”然后看着那个男人，“你还不知道吧，你眼前的这个女人，不知道被多少个男人碰过，还是个暴力狂，婚内出轨，加上家暴，我读过法律相关条文，这是犯法的。我是可以报警的。”
　　齐文青随手拿着棍子就往他身上抽，“我从来就觉得你是一个怪小孩，你就不该存在于世。”事出反常即为妖，而这个早慧到可怕的小孩在她眼里就是妖异的存在。
　　“你打呀，你最好打死我，这样，你，和你今天带来的这个男人，就都得进监狱蹲大牢，我怕了你吗？”小齐修远对她喊：“你以为我爸爸耽误你了吗？你以为你多高贵多干净吗？要不是因为你我爸爸会变成这样吗？你才是应该被制裁的人。”
　　“砰……”一声，门从外面被撞开，林巍看着被按在地上的小齐修远，眼睛都红了，随手拿起桌上的刀子……
　　记忆停留在那个夏天的夜晚，血腥味弥漫着整个屋子，刀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林巍没有理睬地上的男人，也没有理睬缩在角落里的女人，只是走过来想摸摸小孩的头，但是看到自己一手的血马上就缩了回去，然后以一种可怕的冷静拿起电话拨了110，很快警察就来了，齐修远至今记得，那个时候父亲上警车之前回过头来看自己的那个眼神，那是一个充满了悲哀与愧疚的眼神。
　　“还想继续听吗？”齐修远转头看着程远程，“我的童年，我的父亲，我的，母亲。”
　　程远程往边上走了一步，伸手把他抱进怀里，“都过去了，不要让过去成为你的枷锁。”尽管早知道了个大概，但是听他叙述起来还是不一样，感觉遮盖了一切的皮囊被狠狠撕开，露出的里面的样子，是鲜血淋漓，血肉模糊，残酷的令人揪心。
　　“我跟别人不一样，程远程，我的父亲是个杀人犯，也是个精神病患者，我的母亲，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她也是个神经病。”齐修远把他推开一点，抬头看着他，“我的童年很不堪，或者说我的身世很不堪，你现在看知道我有多光鲜亮丽，背后就有多黑暗。”
　　“修远……”
　　“但是，我也想要撕破这层黑夜走出来，我想循着光走出来，你愿意吗？做我前路可循的阳光？”
　　程远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出口：“我愿意。”把他抱进怀里，“我没办法不介意你的过去，因为深陷黑暗的那段过去是真实发生过的，那是你成长过程中的一部分，但是，过去就是过去，就算他过不去，我也会让他成为过去，我会带着你往前走。”
　　“我不知道我能接受你到哪一步，但是我会努力。”
　　程远程把话题转开，“你知道我我最喜欢你哪里吗？”
　　“哪里？”
　　“气场。”程远程拇指摩挲他的唇角，“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被你的气场吸引，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一直对你这么执着吗？”
　　“为什么？”
　　“因为爱，我爱你，所以我愿意接受你的一切，包括所有好的，不好的。因为这都是你，有好的不好的，有优点缺点，才是一个丰满的人。”嘴唇亲吻他的耳垂，“我想要跟你共度一生。”
　　“谢谢你，真的，程远程，谢谢你。”谢谢你愿意接受我，谢谢你，愿意爱上这样不堪的我。“我也想，所以我把这些事情告诉你，我不想要这些事情成为我们前路的绊脚石。”
　　两个人在湖边拥抱，也不在意走过的学生对他们的指指点点，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上开始飘起飞雪，落在发丝上，这种画面，真的是比偶像电视剧还要浪漫。
　　但是浪漫这东西并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当取暖的小棉袄。当齐修远觉得鼻子开始发痒的时候，可就没有这么美好了。
　　“程远程，我们，回家吧。”再不走就该打喷嚏了，为了不让这个唯美的偶像剧被一个喷嚏破坏成搞笑的恶搞剧，还是拾掇拾掇回家吧。
　　薄薄的雪地留下一连串的脚印，齐修远的手被程远程握着，不知道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小远，怎么跑湖边来了？掉下去怎么办？”儒雅的男人把蹲在湖边的小孩子轻轻拉起来。
　　小孩仰起头来看他，“爸爸，你看，这条鱼好像变胖了很多哦。”
　　那个父亲笑得一脸温和，“你怎么知道这是同一条鱼呢？”
　　“就是同一条啊，你看它的鱼鳍，受伤了，几天前它就受伤了，我认得它的哦。”
　　“嗯，我们小远观察得真仔细。”
　　“爸爸，我天天给喂食，它是不是认得我了？”
　　“一定认得的，我们小远这么有爱心。”父亲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那有爱心的小朋友跟爸爸去吃饭好不好啊？”
　　“好啊。”小朋友晃晃他的衣服，“爸爸抱抱。”
　　“好，爸爸抱着小远去吃饭，多吃饭多吃菜，长得快。”
　　“像胡萝卜一样快吗？”
　　“对啊，比胡萝卜长得还快。”
　　“爸爸是大萝卜，我是小萝卜。”
　　“傻不傻呀小朋友？”
　　“才不傻，我是最~聪明的。”
　　“嗯，是最~聪明的……”
　　齐修远笑了笑，“喂，程远程，我累了。”
　　“那，我背你？”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