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曦纪事》绮罗烟

1、夜幕

　　三更的更声已过，四下悄无声响。
　　烛火腾的窜高，烛芯吡驳作响，发出滋滋声，在静谧的厢房内犹显突兀，仿若前次宫宴上伶人尖细的嗓音消散前的回响，又似悦小主滟潋低声说话时的狠辣，更似若曦姑姑于城下的奸笑。不对，悦小主早就没了，是啊，没了，若曦姑姑也去了，无声无息的，好端端的就为着所谓的荣华富贵，将自己卖了。还有皇贵妃可馨，已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高居三妃之首，可也是白白被若曦姑姑给骗了去，苟活于大漠边隅。
　　烛火在墙壁上映出剪剪身影：头轻垂，背微弓，一副卑躬屈膝模样。
　　心似刮过永巷的长风，进宫多久了？记不得了......可是，却能记得第一次伏地请安时，地上片片未化的薄冰；记得第一次挨板子时，太监小唱子靴上绣着的金盏花叶；记得夜幕低垂，永巷里太监肩舆上神色或得意，或兴奋，或娇羞的美人的面庞，隔日却见唇角的冷笑或是眼中掩饰不住的嚣张；记得每隔三年，一批批送入宫中的妙龄女子，面上凄楚或是焦灼的神色，转瞬变成张张冰冷的面具......
　　不错，这里是皇城，是全天下最富贵的地方，也是全天下最巨大的坟场。

　　“姑姑，还没歇息？”窗外不知何时立了一人，映在窗纸上的身影也是微微前倾。
　　暗自觉得好笑，这宫里，人人都学会如何摆出一副奴才样，但一旦得势，那主子模样立刻就架势十足，仿若从前的卑躬屈膝都是另一人。
　　“是小德子吧，”不愿起身，依旧端坐于桌前，“我就要歇息了，您也早些就寝吧...”
　　“是，姑姑，明日大选又要劳累您了......”小德子身影渐渐淡去。
　　伸手用烛剪剪去已黑焦的烛芯，吹熄灯火。
　　黑暗，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如双双手，扼住我的喉。
　　这是坟墓，是看不见光的阎罗地狱，而我，亦是在这坟墓中穿行的噬人蝼蚁，是在这阎罗地狱里手持刀斧的厉鬼。
　　黑暗里鬼影重重，似有呜咽的轻泣，哀怨的悲鸣，与永巷的风声，无梁殿的鸦啼，交织成骇人的幽冥之乐。
　　我卧于榻上，伴着这骇人的声响沉沉入眠，不曾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