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
-
檀墨身边没有从他小时候留到现在的老物件。只有一些时不时会跳出来的记忆，无所谓想不想忘记。
他记得他有几本书，还有几支很好用的笔。书是找比他高四级的表姐借的，那年暑假学校要给他们四年级的学生预先补一下五年级的课。
书是找表姐借，五年级的课本，表姐把用过的课本都放在书架上，用布盖着。书被频繁翻过，页面上记着一些课堂笔记，总体来说还算新。
几支笔中有一支自动铅笔是表哥才送不久的，比他以往用过的任意一支自动铅笔都贵，都要好用。
那一年檀青在市区里住，把他放在乡下外婆家。暑假课最后一堂刚结束，檀青就出现在班级后门口。檀青先去和班主任说了会话才过来的，檀青说这个暑假要带檀墨去她住的地方，檀墨不记得当时的他开不开心，只记得他没把那两本书和那支笔带着走。坐上在开往城市里的车子才想起来。
檀青说没关系的，等暑假过了去拿不就好了，书又不会长腿跑。
暑假过后书没跑，学校被合并了。他们乡下的小学规模太小，和镇上的小学拼成了一座大一点的学校。
而镇上的学校路程很远。
乡下的男孩子从小就到处疯玩，乱跑，挖龙虾洞，爬树，偷骑家长的自行车……檀墨四年级就骑着自行车上下学了。
这就意味着檀墨每天上下学都要多骑大半个小时的车。
这些他也不在乎，只是在一天晚上，他想起了被他忘记的从表姐处借的课本和表哥送给他的很好用的自动铅笔。
他家隔壁的叔叔正好在被合并的小学做事，他去问。
这位叔叔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语气笃定：“哪里还能找到哦，早就一把火烧掉类。”
五年级下半学期檀墨转学了，转到了市区，和檀青住。
他们的住房很小，檀青一间房，檀墨一间房，檀墨的房间靠北，冬天的晚上会有呼啸冷风从窗缝往里灌，夏天的晚上会热的他整夜整夜睡不好觉。
但是和檀青在一起，他把这些都放在心里。
檀墨学着表姐的样子，把他的课本，课外书都放到他的书桌上。
书桌太小，他慢慢长大，课本越来越多，放不下了，他把课本都整齐的码在床下。他钉了一个简易书架，就是把木板钉起来，最简单的那种，尽他所能做到最牢固，最好看，他把课外书都放在书架上。
五年后檀青带着檀墨搬家，檀墨问：“我的书怎么办？”
檀青撩开檀墨的床单一看，撇撇嘴说：“这么多书，我可搬不动，卖了吧。”
檀青很注重檀墨艺术方面的培养，比如说送他去古琴师傅陈博洲家里练琴，比如说找到每年都能教出好几十个可以考进美院的艺术生的老师教檀墨学画画，再比如教檀墨怎样穿搭才好看，看着像个从小就生活在市区的人。却不大在意檀墨的书。
这次搬家后，檀墨丢掉了他的书，他的书架，他很早就穿不了的衣服，他的画……他的很多东西，而他本来就没有随身带着太多东西。
没多久外婆家动迁了，檀墨主动的，或者被动的丢掉了更多东西——他的玩具；曾经存过很多硬币，但被檀青打碎，取出钱来给檀墨当零花用的储蓄罐的陶瓷碎片；檀青给他买的大部分乡下孩子都没有的衣服和书包……甚至还有找不到底片的相片。
檀墨想说“家里的东西也会丢的”时，正好把最后一根木条插进留出的孔洞，转了一圈，九通鲁班锁恢复原样，无论是多大力的丢，摔，或者没有技巧的瞎掰，都打不开它了。
夏燃忍不住鼓掌：“真棒。”
檀墨看着夏燃明媚阳光的笑，就怎么也说不出这句话了，他跟着扯动嘴角：“小孩子的益智类玩具，我一个大人还要你教，棒在哪里？”
夏燃煞有介事的举起鲁班锁晃了晃：“不要看不起小孩子的玩具，很有智慧的。”
檀墨没在说话，夏燃就当他默认了。
等檀墨走了，夏燃给秦天时打了个电话。
秦天时家兄弟三人，天时、地利、人和三个词正好用做他们的名字，兄弟三人跟着他们的父亲学木匠，秦天时学成后就来了夏氏，快做大半辈子了。秦地利也是木匠，只不过他不给工厂打工，他给人做装修，有自己的一支队伍。秦人和就不一样了，学木匠半途迷上了榫卯工艺，把木头和榫卯玩成了艺术。
他能把木头用榫卯工艺做成迷你的中式建筑，六和塔，九曲桥，鼓楼……做成约莫高二三十公分的小品，可以拆分，也可组装，甚至能够开门窗。
他也能做木牛流马之类的小玩具。
夏燃有在展台上摆榫卯玩具的想法，全都因为秦天时无意中说起的这位三弟。
秦天时在电话里跟夏燃支支吾吾。
“有什么为难的吗？”夏燃问。
秦天时边说边停顿：“我倒是不为难，只是我小弟这个人吧，轴，他那堆东西他当宝贝一样，他说，借可以，他得看看你的人品。”
“他想怎么看呀？”
秦天时迟疑一下才说：“大概就是随便看看吧。”
秦天时本来想说是自己想借来观摩两天，但是夏燃想借的样数太多，秦人和不好糊弄，会穿帮。
秦人和又不喜欢有人骗他，秦天时只能实话实说。
“那就看看吧。”夏燃很大方，也很自信，商定了见面时间，把电话挂了。
而面对傅鸿，夏燃就没有多少自信了。
这次是夏燃单独见傅鸿，在会议室里，他铺开了所有被傅鸿否定过的画稿以及卓然交给他的第一稿修改稿。
傅鸿盯着图沉默，眉头越走越紧，脸色也越来越黑：“一周时间，你们燃木就拿这种东西给我看？”
这回夏燃看清楚了，傅鸿粗略看了看图，并没有仔细看稿的动作，他只是很单纯的在表达不满。
夏燃从来不想做个好脾气的人，他和傅鸿针锋相对起来：“我不知道傅先生您说的这种是指哪种？”
“就是这种。”傅鸿拿指节敲敲铺在他面前的图纸，“明式家具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夏燃不是很明白，他觉得傅鸿有些无理取闹，好像在可以刁难，但是夏燃又想不出这样做对傅鸿有什么好处。
寻求认同感吗？
以看不上傅庸权找的家具公司来说明他比傅庸权厉害？
或者仅仅只是想刁难？
直到檀墨来了，檀墨最近来的频繁，他推开会议室的门走到夏燃身边。
夏燃抬头说了句：“我这还有点事，你去我办公室等我吧。”
檀墨拍拍他的肩，在旁边坐下了。而后檀墨眯了眯眼，眼神变冷也变厉：“这位就是傅先生？”
“是我，你……”从檀墨一进来，傅鸿就紧盯着他的眼睛，傅鸿把一对倒竖的眉毛皱的越发紧，“你是……？”
“我是。”檀墨回答道。
夏燃听着有些莫名其妙。
檀墨眸光未变，随手指了一叠图纸：“我觉得这个方案就不错。”
傅鸿的嘴唇有轻微抖动：“你确定？”
“确定。”
“好。”傅鸿嘴角斜勾，似有讥讽，没再有二话，把确认稿签了。
夏燃等傅鸿走了才偏过头，撑着脑袋问檀墨：“怎么回事，你刚才干了什么？”
檀墨把傅鸿签上字的图纸卷好递给夏燃：“没干什么。”
“怎么可能，你一来他就签字了。”夏燃把图纸展开，“签的还是他没看过的一份，没干什么，你哄小孩呢？”
夏燃仔细看檀墨的眼睛：“你的眼睛会说话？他能看懂我看不懂？”
檀墨回避夏燃的目光，去整理其它图纸，挑开话题：“这些还要吗？”
“要，存档。”夏燃动手扒拉檀墨上臂，檀墨没动，夏燃就揪住檀墨松垮的烟灰色衣袖。
檀墨回头，迎上夏燃的目光。
“你们认识啊？”夏燃问，他原本挂着笑，问出这句话后把笑容收起来了。
“不认识。”可能觉得不妥当，檀墨又说，“但是他知道我，我也知道他。”
夏燃就更不能理解了：“这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檀墨不会说谎，至少夏燃这样认为。檀墨喜欢把一切事物处理的简单化，“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单刀直入，毫不拖泥带水。
唯有一样，夏燃表白之后檀墨没有把话说死。
没有说“不”，而是说“不值得”。
没有避而不见，仍旧答应做“燃木”的设计。
没有因此疏远夏燃，反而比做品牌推广时来的更勤。
夏燃把揪着檀墨衣袖的手滑到檀墨的袖口，手心碰到几许檀墨手背冰凉的皮肤。
视线依旧相对，夏燃的眼睛微微笑开：“太奇怪了。”
“等以后……有机会你会知道的。”檀墨没有抽手。
夏燃把手松开了：“好哦。”
檀墨看了看自己的手背，没再说话。
作者有话说第29章 第 2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