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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张丽媛-丫头-白泠 ...

  •   平献一四一年春。

      张丽媛,丫头,白泠。

      三个完全没有什么关系的人,在平献一四一年的春天……

      我叫张丽媛,25岁,很平凡很普通,扔人堆儿里找不到的那么一个人。平时的小小爱好,就是逛逛旧货街和花市什么的,看的多买的少。
      那天与往常没不同,有个小摊子摆在街边,我弯着腰看东西,都是仿冒货。一堆假铜币假香炉假刀剑之类。间中一点光闪一闪,我拨开上面的破烂儿,看到下面是把小巧的匕首。
      只看刀柄的纹路和刀身的宽窄,我就知道这件是真东西,一颗明珠埋在瓦砾堆里了。样子真的很小巧,难得是刀身没一点儿缺损,光亮亮的映着日头,在那里静静的躺着。
      讨价还价我非常拿手,买东西抱着讲下来当然好,讲不下来就不买的心态,通常不会吃亏。
      80块。
      得意地付了钱走人。
      那个摊主一看就是刚入行,没眼力。这样的好东西被他当仿冒品卖。
      得意地迈大步,得意地穿马路……

      张丽媛的一生,就结束在那条小街的十字路口。
      被一辆货车轧倒,当场死亡。

      醒来时,我变成了丫头。
      一个八岁的,生活在古时某地的女孩。
      这已经很不幸了吧?更不幸的是,这个丫头家破人亡,从人贩子手里转到戏班子里,又因为嗓子不行学东西又慢,从戏班子里又转到娼寮。三等勾栏,没什么红牌姑娘,院子小,鸨儿粗鄙不擅经营,娼寮也难糊口,关了门。又转回人牙子手里,卖进一户宅子里做婢女,转来转去足满一年。这一家主人家也遭了官非,家产抄没,家奴发卖。
      我在这身体醒来时,便是在人贩子盘距的叫做口市的一处黑窝的土屋里。
      至于我的经历,是白泠告诉了我。
      白泠比丫头大三岁,是丫头在上一家主人家里认识的,一样是婢女。
      黑暗阴冷的土屋里,只有白泠和丫头两个人。
      丫头又笨又瘦头发黄稀,不是很能卖得上价钱。白泠则是故意扮得笨些,脸不肯洗的干净,她已经十一岁,清清秀秀,一双明眸在黑屋里仍然闪光。
      丫头是饿晕厥过去了,倒地时头撞到了墙。人贩子不肯在这等赔钱货上花银钱,白泠跟人讨了些香灰,用破布包给她包上头,丫头已经昏睡两天,一度已经没了气息。
      换个身强体壮的大人来,也要一命呜呼吧……何况是一直被虐待的,体弱瘦小的小孩子。
      我睁着大眼,白泠很温柔地给我喂菜粥,跟我小声地说话。
      她以为我摔傻了。
      我睁着眼,听那温柔的声音一直在说话。
      很茫然,很害怕。
      这么瘦弱的卑微的身体,可能下一秒种就会死去……

      白泠也说了她自己。她是家乡遭水灾,逃难时落进人贩子手里,卖进人家中……听起来经历比我是要简单多了……
      她说话很有条理,很斯文,看得出她没落难前,家境应该是不坏。

      身体弱,头痛,两个女孩子相互抱拥着在墙角睡去。

      第二天被硬揪着醒来,头发给抓得生疼,不辨黑白,被从黑屋里扯出来,牵动后脑的伤口,我痛得眼泪直流。我们一直被赶到口市上,天还没有亮。
      已经有人在这边,我忍痛擦干泪,四处张望。
      有买的,有卖的,稀稀落落人不算多。
      人贩子捂在厚衣裳里,也不肯落力招呼人客来看。
      我看看天,东边只刚刚鱼肚白,估摸着是时候没到,行市没开。
      白泠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从地上摸把灰来擦在脸上。
      我也有样儿学样儿。从白泠昨天跟我说话,我就明白,样貌好些,去的地方更加可怕。戏班子也好,勾栏院也罢,倒还不如在人家里做下女。
      这是白泠的想法,也是我的想法。
      当然,我还想着逃跑。
      可是,只有八岁,这样瘦,举目无亲的一个没有人权的社会里,逃向哪里是生天?如何谋生?
      所以,白泠的说法也没错,先做下女也好。
      我站不稳,头痛的厉害,白泠轻轻揽着我。
      在这陌生的,寒冷的初春,我和白泠相互取暖,彼此,都再没有别的依靠。肚里空空的,肠子一直饥鸣。头痛着,手脚冰冷麻木,一点一点的刺痛蔓延到四肢,到肚腹,到胸口……我牙齿上下打颤。白泠把身上的夹衣脱下来给我裹上。我摇头,可是没力气把衣服挣开再还她。
      间中吃了一个黑黑的窝头。
      虽然没有吃过这么粗粝的东西,可是人饿到极处,就是给我土硌块,我可能也咽下去了。
      白泠吃了半个,另半个,下午拿出来,一分两半,另一个小半又给了我。
      我咬着被她的体温焐得有些温度的窝头,一直强忍的眼泪又掉下来。

      患难里的真情,没有再多的表示了,唯一一的一件夹衣,那样小小的半个窝头。

      可是当天的夜里,白泠浑身烫热起来!
      我怕,怕极了!
      冲外面喊叫,没有人理会,土屋的门锁个实实在在。
      我把夹衣给她裹上,把瓦罐里的一点水给她撬开嘴喝下去,抱着她的上身,学她安慰我一样跟她说话,越说越心慌,怀里的她冷一阵热一阵,我从没有这样怕过!
      白泠时昏时醒,醒时少,睁开眼,看看我,复又闭上。
      我心里慌的没一点主意,想不出什么办法能让她好一些。
      “丫头……”她细微的声音说:“我,可能是不行了……”
      “不会的,不会……”我急切地说:“能行,能行!多少苦都吃了,多少难都过了!你不是还想着和家人再见面的吗……”
      “不成了……我,自己知道……”她的眼睛在暗夜里不再闪光:“可怜的丫头……以后,你得一个人……”
      我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为什么!这一切是为什么!为什么来这时空,为什么这么惨痛,为什么……仅有的一个伙伴……
      “你还……没取名字呢……”白泠的手抬一下,没够到我的脸,又落下去:“我要是活不到天亮……你以后……叫我的名字吧……兴许……将来有一天,能见着我的亲人……跟他们说……我……”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我慌着给她顺气。
      “没用了……去年照顾王家的小姐,染上了……”她摇摇头,咳得嗓子都受了伤,用手扼着,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再讲不了话。
      我抱着她,绝望而用力的。

      白泠死了。
      人贩子再次来开门时,把白泠拖出去,居然还把她身上的那件夹衣扯下来扔给我。
      这不是什么好心……我知道。
      只是不想我也死,他们更少了货可卖钱。
      我在天不亮的,平献一四一年的初春里,穿上那件破夹衣。

      我叫白泠。
      我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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