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风冽》景心

38、独立中宵

　　水府内水庭逸一听到小厮来报说小姐回府了，急忙迎了出去，恰巧看到叶落从软轿中躬身出来，水庭逸见她神色如常，暗松了口气，忙上前道：“落儿，回来啦。”

　　叶落见他虽满面微笑，却难掩担忧之情，亦不禁有些动容，只“嗳”了一声，便低头轻声道：“让爹担心了。”

　　水庭逸只愿将前事一笔带过，再也休提，见一小厮手中捧着一叠衣物，便笑道：“我儿原来到街市上置装去了，怎么不跟你娘说？她成日里最爱的便是给家人装扮。”

　　叶落亦笑了起来：“可娘只喜欢落儿穿女儿家的襦裙，落儿想着既要出远门，还是男装方便自在些。”

　　水庭逸连连颔首，赞道：“还是落儿明白事理。我刚跟你娘说，要她带你同回龙溪祭祖，她便拾掇开了，衣服首饰、胭脂水粉、针头线脑无一不包，我同她说路上挑些简便实用的东西带着便可，谁知她竟说“家里简慢些倒无妨，这上路倒是要讲究些，不然要用时才发现少了，一时要到哪儿找去？”真正是妇人之言。”正摇头叹息着，却见叶落笑得两眼弯弯，朝着他身后唤道：“娘！”

　　水庭逸一惊，回头看时却是夫人林如玉携着凝翠寻了过来，忙笑道：“夫人来啦。”林如玉恍若未闻，自顾上前拉起叶落的手，亲昵得笑道：“落儿回来啦，娘今日特地到厨上做了两个精致的小菜，只等着你回来便开席。”说着自携着叶落和凝翠往回走，看也不看水庭逸一眼。

　　水庭逸笑道：“夫人多年未洗手做羹汤了，今儿托了落儿的福，为父也可一饱口福了。”说着也跟在了她们后面。

　　林如玉闻言转身，丢开两个女儿的手，双袖一展，拦住水庭逸，笑笑道：“太傅大人，这可对不住了，晚膳时，我们娘儿三少不得要絮叨些妇人之言，入不了大人的耳的，大人还是在书房用膳吧，待会儿自有小厮给您送来。”说完便拂袖而去。

　　水庭逸不防她在两个女儿面前也一丝情面也不留，又怕追上去更不招她待见，一时倒也踌躇不前。叶落和凝翠二人面面相觑，忍俊不止。水庭逸尴尬不已，又听林如玉在前面召唤女儿，忙挥手道：“去吧，去吧。”叶落和凝翠二人便如乳燕归林，一路飞奔到林如玉身旁，林如玉低低的不知说了句什么，更惹得她们笑声一串。

　　水庭逸听那笑声清脆悦耳，亦欣然一笑，心中一块大石总算是落了地，自去书房等着用膳，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送饭食来，正自苦笑，却有小厮来请：“夫人请老爷去大堂用晚膳。”水庭逸暗暗称奇，忙移步去了大堂，却见夫人林如玉含笑迎了出来，便笑道：“夫人何前倨而后恭哉？”

　　“那要多得两个女儿懂事，合奏了一曲《花好月圆》替老爷张目，明日妾身便要携落儿南下了，原也该请老爷来，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水庭逸闻言大奇，却见凝翠坐在琴后，叶落手持玉笛站在她身旁，均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不禁连呼：“两个女儿合奏，夫人怎么也不叫上我同赏？”

　　林如玉抿嘴笑道：“妾身也是想着老爷没听着两个女儿的合奏真正是一大憾事，若再在饮食上克扣老爷，倒是妾身的罪过了。”

　　水庭逸给她说得又气又笑，只是他一向爱妻成痴却也畏妻如虎，倒也无计可施，再看她言笑晏晏，多年病弱的容颜平添了几分妩媚，心里更是宽慰，便笑道：“夫人一向明理。”一家人便围桌而坐，一顿饭倒也吃得其乐融融。

　　入夜，鼓敲二更，水府内已一片寂静，凝翠等人早已酣然入梦，叶落却了无睡意，逐悄然起身，披衣坐到桌前，稍稍拨亮琉璃灯盏的灯芯，便一手托腮，一手将桌上的玉笛在指间拨弄飞旋，兀自盯着灯火出神。忽然灯花“噼啪”爆了一声，叶落蓦然一惊，轻吸一口气，便站了起来，换上白日在东市买的黑衣，飞身直奔春畅苑而去。

　　虽已是二更多天，春畅院却是灯火通明，处处可见双喜彩灯高悬、红罗喜幔飞扬，一派锦秀繁华。卫翌风书房内内，墨风、宁捷二人躬身站在他面前，卫翌风端坐在书桌后神色肃然，凝眉沉思了会，道：“以叶峄城的为人，当日他既放了落儿，原也不该会再私下里将人掳走，可是本王只不过让你等略探了探虚实，他便连关了二十五间铺子，这番做作却是为何？”

　　墨风道：“那日若不是在路上被他的手下乱了眼线，也不会没了叶姑娘的音讯，依着属下看人必是他掳的，想必是怕王爷问罪，他便自己先断了个干净。”

　　卫翌风摇头冷笑：“你也忒小瞧叶峄城几十年的修为了，他即便是真的掳了落儿，也不会这么沉不住气，东市乃是寸土寸金之地，他连关二十五间铺子，自已也远遁河东，此事必另有蹊跷。”他凉凉的看了一眼墨风道：“落儿这事便交给你影阁暗中查访，一丝一点的异样都需小心求证，须记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再被眼面前的事情就糊弄了，倒白辜负了本王栽培你们这么些年了。”

　　墨风只觉背上一寒，忙拜倒在地道：“是，属下谨遵王爷命。”卫翌风“嗯”了一声，正要叫起，忽听窗外传来一阵似是风吹落叶的飒飒声，卫翌风双眉一挑，墨风和宁捷便飞身而出，却听宁捷惊呼一声：“叶姑娘！”卫翌风忙冲出门去，却见院中的游廊下，叶落静静的站着，双手负于身后，一身黑衣，长发被夜风吹起，纷纷扰扰的不肯落下，如玉如雪的脸庞在游廊上高悬的大红宫灯映衬下流溢着一抹异样的绯红。有一批侍卫循声赶来，确又呆立在她的左右，叶落一动也不动，只定定的看着卫翌风。

　　卫翌风深吸一口气，寒风料峭，直刺心肺，他略挥了挥手，一干人忙都悄悄退下。他一步一步缓缓走到叶落跟前，扯出一个再温和不过的笑容，轻声道：“落儿回来啦，倒叫我这番好找，只怕你被奸人掳走。”

　　叶落仍错也不错的看着他，往日秋水潋滟的双眸如凝冰雪。卫翌风轻叹一声，伸手抚向她的双眸，柔声唤道：“落儿…。”

　　叶落悄然后退一步，卫翌风只觉她双睫自手心轻轻划过，心中一紧，却见叶落淡淡道：“是…师父带走了落儿，落儿要随家师隐居，特来辞行”。

　　卫翌风缓缓收回手，双眸深邃灼人，定定的看着叶落，微笑道：“是么？落儿…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语意旖旎，似诱似哄。

　　叶落一笑，不无苦涩：“王爷以为落儿听说了什么？”两人四目相投，却均默然不语。

　　良久，卫翌风轻叹口气，对叶落道：“落儿，我娶公主不过是权宜之计，皇家嫁女亦不过是为了制衡，待此间事了，我仍会明媒正娶你，卫氏宗祠前，我卫翌风可盟誓只以你为妻。”

　　叶落想起水庭逸和林如玉相携入座、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景象，心中一痛，双手紧扣下，一只玉笛生生在袖内折断，她看着卫翌风，强扯出一丝微笑道：“落儿虽不晓世事，却也知这世上有夫妻之义，儿女之情。王爷既娶了公主，就该相敬如宾，携手一生，怎可视之为权宜之计？更遑论再娶落儿？”

　　卫翌风见她唇角微挑，一丝笑意似讥似诮，便收敛笑意，对叶落正色道：“落儿，你若觉得这样仍委屈了你，那么三年，三年之后，天下之大任君予取予求。”

　　叶落看着卫翌风，迷惑道：“天下事莫非尽由王爷摆弄么么？即便如此，落儿要天下何用？”

　　卫翌风悠然一笑：“那便这么说，到那时卫翌风便听凭落儿吩咐。”

　　叶落幽幽道：“世事可以摆弄，人心亦可以操控么？即便真得如此，那也只是王爷乐为的事，叶落不过山野之人，能随心随意做个闲云野鹤，便此生足矣。”

　　卫翌风蹙眉道：“落儿，落儿你心中明明有我，我心中亦只有你，又何必自苦苦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就当今日是我亏欠了你，来日我必一一给你讨回，连这样也不行么？落儿，我卫氏能有今日之势，是三代人韬光隐晦，谨慎谋划而得，非是我一人能弃的。落儿，我亦有不得不做的事。你连一丝都不能体谅,非得怪我么？”

　　叶落眼中水雾又起：“叶落并没有怪王爷，只是王爷有不得不做的事，叶落亦如是。君为清路尘，妾为浊水泥，王爷，你我浮沉各异势，会合无谐时，今日一别，来生再见。”说罢便飞身跃起。

　　卫翌风大惊，身形一晃，忙挡住叶落的去路。叶落厉声道：“王爷明日大婚，却要叶落今夜折翅么？”
　　卫翌风一怔，叶落双手一挥，两道暗器便直奔卫翌风面门而去，卫翌风忙挥手击落，叶落已飞身走远，卫翌风俯身捡起地上的暗器，却是已成碎片的玉笛。

　　墨风等人听到动静，亦冲了过来，对卫翌风道：“属下这就去追叶姑娘。”

　　卫翌风摆手道：“不必了，追得紧了反倒逼急了她，就让她自在些日子吧。”

　　宁捷道：“明日一早，王爷就要去宫里迎亲，还是早点歇下吧.”

　　卫翌风瞪他一眼道：“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墨风、宁捷等人忙躬身告退。

　　卫翌风一人独立风中，细细回味着叶落方才的辞色，只觉满心的烦闷没个排解处，良久，方长叹一口气，俯身在地上，仔细寻觅，终于将玉笛残片一一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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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亲催更，可是真的抱歉，因为老爸一直病着，某能码字的时间比较碎片，日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啦。前几日刚开的新坑会暂停，一个是没时间，还有就是嘉宜和落儿会在脑子里打架，所幸坑浅，亲们大可一跃而起。唉，冲动是魔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