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俞》叶小六六

47、荆州

　　第四十七章 荆州
　　在成域下令钱塘宵禁、挨家挨户盘查之后，虽引起了满城骚动，但终于苍天不负苦心人，在积云巷发现了一些线索。
　　积云巷是钱塘一条极为普通的巷道，整个钱塘有几十个这样的巷子，寂静地隐身在钱塘的喧嚣之中。整个巷子只有不足十户人家与一个小店面铺子，中间还空着几乎人家，墙面都有些颓圮。听两边百姓说，巷内最深处一户，月前搬进来了几个人，但是半夜搬进来的，平日里几乎没怎么见过面，不过看样子像是做生意来歇脚的，白日里总是大门紧闭，既没了来往，中间又隔着些空户，大家也没怎么将这户人家放在心上。
　　这几日钱塘的头热症让钱塘人皆自危，草木皆兵。这家人可能也出于恐惧，整日熏起了艾草，隔着几乎人家，甚至巷头能闻着艾草气味。没想到其余几户人家竟受了影响，不管真实效力怎样，跟风一起熏起了艾草，因而一入积云巷，几个官兵误以为自己入了中药堂。
　　巡查的官兵走进巷尾，谁知敲了几遍门都不曾听见有人应门，可是门内艾草的气息从未散去，便觉得有些奇怪，几个人便破门而入，眼前的景象让人叹为观止，只见正厅中央摆着六七个炉子，炉上和四周和其他房间摊铺着的，怕是有百余斤的艾草。有眼尖的官兵发现侧厅艾草下面似乎有东西，掀开一看，竟是五六具尸体！几人白日生怖，秋老虎的日子里，额头发汗，身后却是阵阵阴凉。
　　待几人壮着胆子揭开艾草，有些尸体已经开始有些腐烂，原来着熏艾真正的目的是掩盖着尸体腐烂的臭味！室内一共有五具尸体，突然有两个小兵来报，后院刚又发现了两具，血色还未干涸，想必是刚刚遇害，而后院的门大开，想必凶手刚刚逃离。为首的官兵刚刚命人前去追捕，可是早已不见踪影。
　　章太医此时已经回京，一听说积云巷之事，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案发现场，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几人也是感染了头热症。于是匆忙叮嘱众人谁也不得触碰尸体，虽说活人唾沫感染是最显而易见的传播方式，但是死人尸体不注意，也极有可能产生危险。于是赶紧写了个方子让所有有接触过尸体的官兵服下，观察了几日见无恙才松了口气。
　　不过章太医之所以对此事如此感兴趣，不仅是因为积云巷的七具尸体像是一声惊雷，让朝廷上下一阵惊动，而是这其中让众人不是滋味的是，有官兵上报，在发现的这具尸体中，有一人与前几日在包子铺出现的那个不速之客的画像十分相似，成域特意安排了包子铺老板钱去相认，果真没有差错，现在大家终于明白为何遍寻此人不得，一个被藏匿起来的死尸，便如同沉入大海的小石砾罢了。
　　于是章太医虽然不让他人接触尸体，自身却全副武装，认真研究起了尸体，因为之晏曾经说过这个包子铺的人在感染众人前，面色红润，不见一丝病容，而看他的尸体明显是感染了病情的，甚至有些毒血迹象。看来自己还需好好研究，说不定这副尸体便是破这几日症结所在。

　　“除了这些‘死症’，按照官兵的描述，应当还有跑出的活人，临走之前还将所有患病的人斩草除根，怕是他们泄露些什么。”朝堂之上，之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如今朝堂上为了这件事，群臣争论不已，还是得不出个答案，可是几天过去了，茫茫京城至今未寻得那几人，于是这几日甚至有人怀疑这只是官兵的臆测而已，说不定最后院中的两人只是畏罪自杀，并且故意做出了他杀的景象，意图迷惑众人。
　　简直一派胡言，若真是这样，为什么这死去的几人在钱塘花名册上都从未登记过，若真是些黑户，这几人身上的伤口绝非是自杀所能达到的。只是若真有主事之人逃走，他们逃去了哪儿呢？如今整个城内戒严，又加大了搜捕力度，居然仍没有一丝消息，当真插翅而飞了？
　　“梦水，你说你若是这批谋事之人，你会想要躲在哪儿？”之晏虽从朝堂之上归来，可是心思却还是全在刚刚的争论之上，看着一旁安静温书的梦水，便问了句，她总能给自己一些新思路。
　　“为何要躲？如今躲只是下下策，而这上上策便是逃出城去。我若是那伙人，必定想尽一切办法出城，而不是留在这钱塘坐以待毙。”梦水这几日听着之晏念叨，来龙去脉也都清晰。
　　“逃出城自然是上策，只是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如今进出钱塘城门，比出入皇宫都难上几分。”梦水的想法向来比较跳脱，但是这次着实有些离谱。
　　“如今出入钱塘是难，但又不是不可能，只要有人出入，就有机会，更何况这伙人看来是要图谋大事，自然考虑周全，会给自己留些后路，以备不时之需。”梦水知道之晏讥笑自己异想天开，便固执地要与他争上几分，赌书泼墨已经满足不了两人，两人经常是智力相斗，“如今城门虽紧闭，钱塘百姓生活必要物资也得有进出啊，隐匿在这其中，不也可行？”
　　之晏看着妻子诡辩的样子，不禁轻笑了一下，之晏和煦温暖的笑容无论何时都不曾失色，他敲了一下妻子的头，“虽然你这个小脑袋灵活，但这次却不一样。物资是有进出，但都是士兵在城外购买，运进城内，士兵运送进城时，所有在册士兵今城都得仔细盘查，不给陌生面孔一丝机会。”
　　这倒有理，自己究竟常在闺中待着，这几日更是不敢出门，自然只晓得不如夫君仔细，梦水心想，只是一时赌性上头，不愿承认而已，更不愿意乖乖认输，于是又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这条路是有些行不通，但是除了这些必要物资，不还有皇上的特令嘛，我若没记错，有这特令的人倒也不少，除了夫君本身，像是工部尚书孙虎城、刑部主事钱方天还有其他几人，就是有特令在身的，若是这些人中谁携带一两个侍卫出门，也没人会阻拦吧。像是夫君上次奉命出城，特令书一出，可有人为难着你？毕竟皇上的特令可不是城门这些士兵可以抗衡的。”
　　之晏的眼神随着梦水的话一字一字而逐渐复杂，他知道梦水只是与自己硬争，但是她所言是否可行呢？经历了这几天的事，越是听起来荒谬的话语越有可能是暗藏天机。
　　“我需去核实一下。”之晏来不及多想，赶紧换了朝服，直奔城门，梦水知道之晏每次这副模样，便是正事，也未多问，放他去了。
　　之晏只马飞奔在街道上，幸好如今街市荒凉，一路通畅。如今哥哥管理城中士兵调动，查看一下城门出入登记还是有机会的。其实自己并不需要查看全部，最重要的是那个时间点，若梦水真的无意言中，那那人必定是有所行动的。并且虽然那几个人有特令，守门士兵只是会放松检查力度。但是正常的人数与姓名登记还是必须有，若真是心里有鬼，也不会愚蠢到拒绝登记姓名人数这一点，否则岂不是此地无银。

　　成域正在殿中思考着积云巷一事，听得章太医请求来见，急忙召了进殿，于是接近两个月的昏暗时刻，终于听见一丝光明的消息：章太医终于摸透了这次时疫的真正面目！
　　“禀皇上，之前臣一直陷入事实的误区，以为这次是一例史无前例的疫情，除了日常接触感染之外，还会有其他传播途径，所以才造成了病患东西流窜之现状，然而从此次积云巷发现的几具尸体，和谈大人的发现来看，这次疫情仍是只有日常接触才会感染，而那些隔离区之外的感染源头，正是积云巷发现的这几具尸体，事实恐怕正如计老所言，是有人故意隐藏病员，好去故意祸乱百姓。”
　　“故意隐藏病人，只为了去祸乱百姓？”成域不禁打了个寒颤，这种方法是可行，可是居心实在过于险恶，成域感到自己肩背似乎汗毛竖起，“只是，”成域突然想到一点，该作何解释呢？，“章太医的想法与推测是有道理，只是那日之晏也说过，东市包子铺的那个不速之客，见过之人都说面色红润，不见病容啊？”如若不是之晏说出这点，计老的揣测很早之前便被众人认可了，毕竟最近这疫情感染的病患都是显而易见的脆弱，怎么能精力旺盛地去说书呢？
　　“这便正是微臣要向皇上禀告的重点，这次疫情的真面目，”章太医深吸一口气，知道若是说出自己的结论，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若微臣未诊断错，这次疫情便是几十年前差点摧毁了整个荆州城的那场时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