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俞》叶小六六

13、偶遇

　　第十三章偶遇
　　成域与张鬼斧约定五日之后，钱塘相见。原本成域有意与张鬼斧结伴，一同前行去钱塘，但是张鬼斧显然独来独往惯了，仍是坚持独自前往，成域与之晏也不便勉强，有求于人，还是顺其心意的好。
　　成域与之晏并未在张鬼斧处多做停留，主要是因为后者并未有留客的意味。两人便以天色甚晚，不便打扰为由，早早就告辞下山了。
　　“之晏，你觉得张大师是个怎样的人？”下山幽邃的道路，成域心事重重，又不知怎么开口。
　　“一时我也不知如何评价，时局艰难，更多的人将热血藏在冷冰冰的外表之下，你我也是见过的。所以我想，张大师也是秉着这样的生存之道的吧。”那样明净的眼神是容纳不了污浊之光的，之晏想着，他的脚步也是同样的沉重。
　　“你还记得，张大师说，剩下追随母亲的人在母亲生后被父皇排挤出朝局了，”成域兜兜绕绕，可是之晏知道他关心的是果然还是这个，“这其中又是什么原由呢？母亲去世，父皇为何如此株连呢，连这些战场老将都不曾放过？说真的，这些往事我真是知道越多，越是不能想通透，更奇怪的是我现在连母亲身家，来处都一无所知，难道母亲的母家都被父皇株连了嘛？”成域越想，心里越有些发颤。
　　“成域，多猜无益，这些事我想我们一时半会是找不出答案的，可是我想时间会告诉我们一切的。”之晏安慰着成域，他也未曾解开这些谜底，甚至现在他们谜题都还未看全。
　　下山的路总是格外轻巧，几句话的功夫就来到了半山腰，远远见到半山腰有一处庄子什么时候也亮起了烛光，不似山顶上的一丝荧光，而是千丝万缕的明亮。与此同时，山间也隐隐约约见传来了话语声，每一步下行，声音都愈来愈清晰。
　　“姐姐，咱们每次来这莫干山，爹爹都让咱们去拜见张鬼斧大师，他自己却不去，真是奇怪。”梦云的声音总是带着小女孩特有的活泼与天真，这源路而上的正是秋家两位姑娘，以及几个随从。
　　“爹爹是知道自张大师隐居以来，就不爱见他这样的富贵人家，这样的规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爹爹虽然也想亲自上山，可是也不愿让张大师去强行改变自己的规矩呀。可是你的救命之恩，爹爹又时刻不能忘怀，只好让咱俩每年送上由他和娘亲亲手做的清明果来表达谢意。你看爹爹每年除了亲手做这清明果，什么时候进过厨房，是真的疼爱你啊。”梦水比梦云大不了多少，可是声音却相对地沉稳。
　　梦云自幼便十分调皮，小时候随秋王爷上山时，有一日偷偷在山上乱逛，不小心从一小断崖处摔下，要不是张鬼斧恰巧路过，及时处理伤口，梦云恐怕要因为失血过多而辞世了。自那以后，每年秋王爷清明上山之前都要亲下厨房，制作清明果，再由梦水梦云两姐妹亲送上山顶致谢。虽然张鬼斧不爱见人，但是梦云这古怪精灵的性子也让他十分喜爱，缘分使然，他总是想。
　　“爹爹对咱们和哥哥都是爱的，”梦云一脸甜蜜，父母的疼爱让梦云自小就拥有明亮开朗的笑容，“姐姐你说张大师今年又要攒着些什么小玩意呢？”张鬼斧有一双巧手，每年梦水梦云上山，都会收到他的小礼物，从小时候会跳的木兔、自动转圈的小人、容纳山水的小鼻烟瓶......每年张鬼斧总是给两姐妹一个小惊喜。
　　“你呀，就惦记着张大师的小礼物，小心爹爹说你。”梦水拿手指轻轻点了点梦水的脑袋。
　　“才不会呢，爹得可不...”梦云一句话尚未完全脱口而出，就斜眼瞄见了前方路口的来人，剩余的话语便望之脑后了。梦水沿着她的目光，也瞧见了正在徐步行来的两人。此时此刻，除了她们，还会有谁呢？
　　两拨人静默着前行，越行越近，原本虚弱的灯光也显得更为明亮，梦水梦云也终于辨识出了来人的身份，可是她做梦也没料想到来人居然是：
　　“四皇子。”梦水轻声惊呼，随行人员也是诧异不已，堂堂皇子居然会出现在这样的深山老林。不过一行人虽然差异，但毕竟是王府出身，见过的场面也不必这少，倒也不显得慌乱。□□号人由梦云梦水领头，行礼拜见：“平王之女秋梦水、秋梦云见过四皇子殿下。”
　　吃惊的也不止梦水梦云，成域与之晏也未曾料到，在这荒山野岭能遇佳人。
　　“我道是谁，原来是平王家的两位千金。”成域来钱塘虽时日未久，却也听说过秋王爷家，家教甚良，门风严谨，而且家中子女多芝兰玉树，不辱门楣。因而好奇心使然，便仔细打量了起来眼前的两位姑娘。灯笼光下，果真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钱塘鱼米之乡，气息温和，是个养人的钟灵毓秀之地，钱塘的南方姑娘比起北方更为水嫩可人，眼前这两位美人将这江南气质发挥到了极致，更像是洛神赋里走出的女子。成域自小便没有母亲的照拂，因而总想像着母亲的样子，而他的想象中总是多几分江南女子温婉的影子。
　　两姐妹感受到了两位公子的打量目光，微微有点脸颊泛红，头也是低的更沉了。
　　“天色已晚，两位姑娘怎么仍有兴致从钱塘来这莫干山游玩呢？秋王爷也是放心？”之晏轻声问道。
　　“现下正是清明时节，我们也是近日日刚随父亲母亲前来莫干山祭祖的。今日见着夜色如许，便乘兴夜游罢了。”梦水亦是轻声回复。
　　“祭祖？”成域低声呢喃了一句，他有听说秋家那位以身救先祖的义士是长眠于这莫干山的。“不过这么说来，秋王爷也在这莫干山了，前几日我们送去请帖，回人只说秋王爷身体抱恙，不知现在怎样了，既然有缘，我们正好前去探望一番。”
　　成域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梦水梦云心中一惊。
　　“谢四皇子挂心，实则是近日钱塘气候着实变化诡测，因而家父前几日感染风寒，至今仍未痊愈，恐将病气感染给四皇子。等父亲痊愈之后，自将登门致谢四皇子的抬爱。”梦水赶忙解释，温温柔柔的音色倒不让人觉得冒犯。若是四皇子此刻突然前去拜访父亲，未见一丝病容，不知要招致多大祸事。
　　成域心中有些偷笑，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两姐妹的缓兵之计，那秋王爷此刻恐怕正精神抖擞呢。只不过见到两个灵气的小姑娘，倒也不愿太过为难，但仍想逗乐一下她们，来钱塘之后，心情一直沉重，难得如此轻松。
　　“看来秋王爷要连续两次拒我于门外了？”成域语气中带着些刻意的愠怒，“倒也是，毕竟有先祖圣恩在身，我这个皇子想见一面都难。”
　　梦水梦云毕竟只是小姑娘家，虽身在鼎盛王府之家，可皇家威严毕竟还是比不得，一时间有点怔住。之晏早是一副看热闹的姿势，看着她们两人怎么解围。
　　“四皇子可真是错怪父亲了，”梦云也是怯怯地开了口，声音中带着点娇嗔与哭腔，“父亲本是好意，不想让皇子与谈公子受苦，想不到四皇子竟误会成这样。四皇子与谈公子这样谪仙一般的人物，父亲自上次城门迎接之后，就一直在家中称赞，是人间至品，怎么会避而不见呢？许是我们姐妹嘴角笨拙，未能传递父亲心情百之一，想必两位公子倜傥风姿，自是不会与我们两个小女子计较的。”
　　好伶俐狡猾的小姑娘，之晏想，以退为进，装着怯怯地模样，心里怕是胆子比姐姐还要大，更何况将避见皇子这样的事都推到自己口舌笨拙。这哪是笨拙啊？明明是扮猪吃虎，更何况成域与自己要真是计较了，那就成了他们这两个大男人没有风度了，堵着路口欺负两个女子。
　　成域也是回头看着之晏，抿嘴偷笑，一副被人拿住小辫子的模样，“算了，我们本也着急回城，那我就先不打扰王爷养病了，等王爷康复之日再设宴邀请了。”成域一边说话靠近了一步，他能感受到两姐妹听完他的说辞之后，轻轻舒缓突出的幽兰之气，虽又一次吃了闭门羹，心情却不那么糟糕。
　　“等父亲康复后，定迎四皇子大驾来临。”梦云安定的嗓音与清幽山风两相得宜。
　　“时候也不早了，四皇子，我们还是先行下山吧，两位姑娘乘兴夜游也多小心。”之晏附合着成域，也往前行了几步。
　　梦水梦云点头示意，“恭送四皇子、谈公子。”随即率领一众随从，避至小径内侧让行。
　　“看来这秋王爷家两位千金真是不比寻常啊，”成域边走边调侃，“不过可以看来这秋王爷确实没病。”
　　“这是显然的，只不过在这些钱塘贵胄中，秋王爷的回帖倒是最恳切的。”
　　“是啊，是敌是友，难以决断啊。”成域的脑袋有点发胀。
　　“既来之，则安之吧。”
　　是啊，世上之事，多有烦忧，又有哪件是轻而易举、信手拈来的？那不如就既来之，则安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