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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张鬼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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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张鬼斧
“计老师所言甚是,这正是之晏想说的。”之晏十分赞同计幸所言,知己相逢,眼神格外明亮,“而且我们要做的不仅是要找出原由,我们仍需再请一次他们。”
终是有人提出这个想法,余下三人不约而同地投以认同的目光,当意识到彼此心意都是相通时,四人默契地笑了,一笑之间,自无需多言再表明心迹。
“各位,其实被拒贴后这几天我一直再思考原因,本以为只单纯是南北对峙的结果。若南方真是滴水不漏的铁板,我们自是难办。但是偶然间听得几个女仆的议论,才觉得或许这事另有转机。”之晏前几日在知道被所有人拒贴之后,心情略略烦闷,整日不知如何是好。偶然在庭院闲步时,听到两个女仆议论此事,本想警告一番,但听得内容有些有趣,便未打断。
“说来听听。”成域也有些好奇,两个下人之间究竟的对话竟会引起之晏的注意。
逍遥王府向来管教严明,礼仪俱全,不得越矩,下人私自议论主家事宜更是大忌,这两个女仆因是郡守因为临时需要而安排的新人,尚不懂这些规矩。这两个女仆聊到拒贴一事时,一个说:
“这次拒贴闹得整个钱塘沸沸扬扬的,很多人拿着这事当个笑话呢。我和你说,这几日当差可得小心,估计主家们心情都不好呢。”
另一个回到:“这是自然,谁摊上这种事都是烦心,何况我当差这么多年了,察言观色这点事还是懂的。你说也是,这些个北方贵公子刚来南方地界,自然不受地头蛇的待见,只是如今这个局面太过难堪,搁谁也难以接受。
“是啊,说到打击北方人,你没听过钱塘之前流传的‘抗北融南’嘛,就是要南方人一起去抵抗这些北方人呢,这些大院里各个当差的人都或多或少听过一些。”
“诶,不过说来说去这些事都是那些富贵大族的事,与我们这些下人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好好当差便是,只要不是给那些北方胡人当差,给谁当差不是当差呢。”
“你说的有理,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北方人这不受待见是一方面,可这另一方面,不瞒你说,其实前一阵子,我也有被安排去修剪成王府的花木,可是无论这成王府,还是逍遥王府,看着是个王府,都有点千篇一律的,放在这处处都是富贵人家钱塘城里,实在普通,无可看之处,大家不来也不亏,毕竟来了来了也没什么看头。
“正是,正是,我也是想说来着,我有个妹妹就在涯石街李家,李家那园林精巧的,请的都是园林大师张青云,出图建造的,那‘秋水长天’真是一绝,便是皇宫也不一定有这等景色。更不说钱塘第一商赵家园林的‘乱石穿空’,‘飞鸟还林’,‘春暖花开’,秋王爷家的‘书香墨竹’,上官家的‘漫天花雨’,尉迟家那个最出名的‘听雨曲’,哪个不是闻名钱塘,大师手笔。而这些北方王公贵族的庭院只是占地广罢了,不知是不是北方人的审美,完全没有钱塘人家的精巧。”
“你说可不是嘛,这日子久了,恐怕你那当差的妹妹都要笑话你土包子了了。”说话的对象苦笑着摇摇头。
“我想也是。”两个女仆一同偷笑了起来。
这时候周敦要是在场,恐怕又是要南蛮子、南蛮子地骂上半个钟头了,毕竟这些女仆的言语着实攻击性太强,触及北方人的耻辱心,连计老与时靳也有些诧异。
“一个园林而已,我竟不知道有这么讲究,我平日看着我们的庭院还挺别致,原来在他们眼里竟是个笑话?”成域并无讽刺,自己在北方时,府邸也是简洁明了,质朴自然,不爱奢华。
“这里我觉得应当是我们南北差异的问题,北方人多爱入朝为仕,思想方正,这也体现在我们的府邸上,风格多与皇城靠近,平直大气,海阔天空的。喜爱气势,不喜复杂。而南方人恰恰相反,南方人更为细致,院子也讲究精巧,以奇制胜。就这赵家的‘乱石穿空’为例,里面集齐了翡翠,玛瑙,松石,红青珊瑚,软玉等上等罕见奇石,由张大师设计,石雕大师祝深完成,近百种石头如破竹穿空,因而取此名,当时建成时,也是轰动钱塘的。涯石李家的‘秋水长天’,取得是王子安的诗句。李家命人在后院人为开了一道河流,远远望去,无际无涯,与长天相接,河道两岸也是奇花异树,常邀各家泛舟游玩,也是钱塘一景。秋王爷家的‘书香墨竹’,是一个由湘妃、龟甲竹装点的园子,园子本身其实无法比肩其他几位,但其闻名的是因为陈其陈老夫子在此开堂授课。”之晏在听了这两个女仆议论之后,又前去追加询问了诸多关于各家园林的特点,这才有些豁然开朗。
“当真是我孤陋寡闻,真是不知道这些富贵人家的追求,于我而言,可有可无。”时靳不禁感慨道,除了这个书香墨竹,其他的对他而言着实毫无雅致。
“是,前辈追求的是大雅,人间化境,自然不爱这尘俗事物,但毕竟世间大部分人都无法达到此境。当下我们身处其中的是尘世,为了获得尘世人的支持,我们需要采取尘世人的手段。”之晏君子谦谦的模样,让反驳的话也令人觉得如沐春风。
“之晏说的有道理,老夫虽不懂这园林精巧之道,但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着实可以作为我们攻心的一个切入点。”计幸多年为官,虽从未曲意逢迎,但是人心倒是看的很是通透,想要亲近一个人,有共同兴趣爱好总是上策,志趣相投便是这个道理。
“当时我们南下之前,钱塘郡守也曾上书询问过园林规格,是否需要请张大师来规划一番,是我说一切从简,看来是掉以轻心了。计老师、之晏所言甚是,这下看来,我们是得在这府邸上花一番功夫了,请张大师再为我们重新规划一番。”成域未曾想过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关系万千。
“既然要重新整饬,那必须做到尽善尽美,人无我有,方能吸引众人。张大师的能力冠绝钱塘,但听说提到南方园艺,最受追捧的却不是张大师,而是他的父亲,人称张鬼斧。尉迟家的‘听雨曲’便是出自他之手,尉迟家名望园子本在钱塘本排不上太前的名号,只因这一个‘听雨曲’而被人津津乐道。听说此屋内设一方小池,池内有五根大小不一空心柱,每逢下雨之时,通过室内桥搭结构,将雨水引进室内小池,敲击五根空心柱,发出宫商角徵羽五音,并可根据内部调节,弹奏曲目,是为钱塘一绝。此类巧妙心思,即使墨子在世,张鬼斧也不逊色几分。”之晏听完两个女仆的谈论之后,不住地感慨。
厅上另外三人已经目瞪口呆,似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亲耳所听,误以为是在太虚幻境、神仙手笔。
“那这张鬼斧前辈身在何处呢?”成域终于从惊讶中缓过神来,问向之晏。
“听说这张鬼斧自二十几年前参加过义军,还参加过关系大俞生死存亡的抗胡一战,可未受领任何封赏,便从那场战役回来,归隐山林,宣布谢绝外界任何联系,更没有人能再请得动了。”之晏向来心细如发,各类消息都不会错过。
“竟也是个奇人,这等鬼斧神工就此中断?当真世间奇人多奇事。”计老感叹道,“不过能称为奇人的都不会出寻常之招。像这类人物,钱塘多少富贵人家都应该是争相邀请的,他二十多年来都未出山,自是财富名位诱惑不了之人,我想现在恐怕是皇权也难以撼动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父亲大人说他早年与张鬼斧有点交情,或许可以效仿汉昭烈帝三顾茅庐,以诚动人。”之晏坚定看着成域,其他两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唯有成域了解之晏的意思,逍遥王的交情无论真假,只是之晏的一个幌子,他只是不想让成域在众人前坦诚往事。成域与之晏向来是无话不聊的至交,之前十三叔与自己的临别赠言,成域也是倾尽其言,因而之晏也知道母亲的事情。十三叔警告过自己母亲的过往等时机成熟,成域自会知道地清清楚楚,不必强求,也不可妄加打听。成域虽不理解十三叔的用意,但是承诺的事一定会遵守,否则便不是大俞男儿,这是大俞子民最基本的要求,言而无信,是一个生而为人最大的耻辱。只是成域二十多年来首次知道母亲的消息,喜悦的心情无人分享,实在是人生憾事,便同之晏分享了。如今看来,这个张鬼斧参加过二十几年前的抗胡义军,便曾是母亲麾下的,或许仍有机会。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为了大局,我愿陪同逍遥王三顾茅庐。”成域顺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