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一只小元宵

1、第 1 章

　　许墨青一直以为自己爱的是翎城司令府上那位俏皮活泼皮娇肉贵的司令小姐。
　　直到遇到了乌水巷茶堂里的霍饶满。

　　三月的江南阴雨连绵，断断续续了快一个星期的绵绵细雨，让司令府的那位小姐有些坐不住了。

　　早就听说乌水巷这个时节的景致与别处不同，司令小姐又是个爱热闹，闲不住的性子，偷偷瞒了司令，又央着许墨青，半威胁半娇哄着，许墨青没有办法，才摇头妥协。

　　他是习惯了总要迁就着这位小姐的。

　　乌水巷果然是名不虚传。就像人们说的那样，果真是……别致。

　　斜斜的雨丝被软风带入乌蓬，原本灰色的棚顶被雨水淋湿染成了深褐色，朦胧的水面上总是笼着一层淡淡的水雾，似迷蒙，似清晰，青石板铺成的路面也是深一点的褐色，与一旁的白墙黑瓦互相依衬，有人跑过时，溅起不大不小的水花，这里仿佛是泅在宣纸上的一幅水墨画……

　　许墨青自嘲，原谅他才疏学浅，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里，只能用一个别致来概括。

　　“墨青，你原是不愿意来这里的，没想到这里与你般配的很。”，司令小姐说。

　　许墨青从伞下抬起头看她，深沉幽静的黑眸似是要透过雨幕将司令小姐吸进去一般，嘴角浮起淡淡的笑。

　　“哦？如意何出此言？”
　　司令小姐姓翎，名唤如意，祖上是翎城老一辈的世家出身。
　　翎城在百年前，也就是个翎姓大镇，镇上大半的人家都姓翎，百年之后，

　　许墨青的声音好听，尤其是反问的时候，初入耳是清润细致，丝丝扣你心房，尾调微微上扬，带着点诘问的语气，可又不似诘问那般令人为难，若有若无，更像这乌水巷的丝丝细雨，不可捉摸。

　　司令小姐脸上蓦然一红，娇俏一笑后扭头走了。
　　“我不告诉你！”，随后又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许墨青敛了笑，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握住伞柄，抬步追了上去。

　　青色石板上留下黑色真皮皮鞋的印迹，溅起不大不小的水花，将原本小水洼的平静打破，晕开层层的涟漪。

　　司令小姐从茶堂过时，里面正热闹。
　　乌水巷的人们本性就如这雨水一般闲适，在没事做时，都喜欢往茶堂里去，这接连一个星期的雨，让乌水巷里大半的人都聚在了这里。

　　茶堂里座无虚席，许墨青从门口进来，带着一身的寒气和湿意，这样气质的人，自然是惹眼的。

　　掌柜的悄然迎上来，将两人带上了楼上最好的位置。

　　台上唱的正是清代花部乱弹作品《玉堂春》。

　　恰好唱到第二折，苏三与金龙初见时被苏三的美貌惊艳。

　　台上那人一甩袖，一回头，眼光中水波流转，声线细腻甜美，唱腔声情并茂，倒颇演绎出了苏三的娇艳风韵之资。

　　许墨青斜靠在椅子上，闭着眼，饱满的额头舒展开，自在悠然的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放下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着节拍敲着。

　　“这角儿唱的可真好！一点儿不比爹爹常听的刘老板差！”，司令小姐坐在一旁捧着脸，惊叹道。

　　许墨青扬了扬眉头，睁开眼时，霍饶满正唱到苏三与金龙离别，一抬头正对上霍饶满脉脉含情的水眸，许墨青心底像是撞上了什么，心跳漏了一拍。
　　我见犹怜，大抵便是如此了。

　　戏是一场接着一场的上。
　　霍饶满从台上下来时，换了一拨新的角儿上台唱另一台戏，捋了捋衣袖，回了后台。

　　台上新换的戏，似乎并不合许墨青的口味，一时之间，许墨青竟觉得周围喧嚣过甚，低头与司令小姐低语了几句，便起身出去了。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些，水滴顺着黑瓦的沟渠往下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吧——嗒”的声音，像是敲击大钟那般的沉闷，又很有质地。

　　许墨青斜靠在外墙上，一手夹着冒烟的雪茄，一手插在裤兜里，黑色的大衣衣摆垂在后面，在这样的动作下显得格外有质地。

　　这件衣服……是年初司令小姐去上海带回来的。
　　据说还挺贵。

　　衣服是好衣服，可人不配。
　　许墨青盯着这价值斐然的大衣，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许墨青靠的地方正是离门口不远的地方，站在这里刚好可以看到门口的一切。

　　“多谢老板～”
　　“你唱的好，这是应得的。”

　　许墨青手指夹着雪茄抽了一口，看着门口的老板递给面前的人一个大洋，不说话。

　　反倒是若有所思看了老板面前的那人。

　　那人穿着质朴的暗色长衫，肤色很白，侧面看着很是赏心悦目，额头光洁饱满，鼻梁挺直，嘴唇微抿，就连下巴的弧度也刚刚好。
　　这样的人，满袖清风，光是立在那里，就自带风气，似清风，如朗月。

　　待看清了，许墨青才凝神，唔…原是他啊。
　　那个唱金玉堂的…青衣。

　　许墨青沉思，手上的动作轻了，默默听了一会儿，才将手中的雪茄在墙上捻灭，带着'烟味的手指不动声色地收回裤兜，慢慢走上前。

　　“我倒是觉得，这位青衣唱的极好，一点不比常上司令府唱戏的那位刘老板差 。”
　　许墨青似是恰巧路过，侧着身子，轻飘飘说了一句，便侧着身子，擦着霍饶满的肩膀进了门。